消息发出, 她将手机留在餐桌上, 起身整理起购物车里的东西。
因为是独居, 所以水果不需要买太多, 像苹果每次挑上三四个就足够了, 不过今天的主角是草莓,她需要拿它来做椰丝小方,于是多买了盒。
安静将草莓放到餐桌上,又陆续将其他水果与调味品送去它们该去的地方,再回来提牛奶时,手机响了声——
自从她把联系方式交给程风后, 手机左侧的静音拨片就被她拨了上来,解除静音模式, 她怕错过需要她帮忙的电话。
不过她的手机始终安安静静。
她走回餐桌旁, 点开信息, 上面只收到两个字:「没有。」
得到否定回答,安静有了打算,东西也不收就带上卡片去了客厅, 从茶几上的笔筒里取出支粉红墨水的钢笔,仔细写下她的心愿:
「希望傻瓜镇可以有台抓娃娃机。」
抓娃娃机虽然没有公交车有意义,但是应该也算是娱乐设施吧?
说不定大家都会喜欢。
她盘腿坐在软毛地毯上,背靠沙发,等墨迹干了之后重新将卡片塞回信封,又带它出去花园里。
花园里坐着的人还握着手机等待回复,以为她总归是会回条消息的,但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反倒是余光里先出现安静的身影。
她原本是想问他心愿卡片写好后送去哪儿,但走近后发现他拿着手机发呆,不由愣了愣——
原来他也玩手机啊,她还以为是他不爱用手机呢。
所以他为什么不和她联系一下呢?还是说,他上次答应叫她帮忙仅仅是在应付她?是她说得不够认真,还是他觉得她不够可靠?
她脑子里忽忽闪过这些疑问,就好像前段时间住在傻瓜镇的铅灰色的阴云又退回她头顶,却又久久落不下雨,让人憋闷。
突然就有些不开心。
她垂下眼,朝栅栏旁去的脚步极不自然地转了个方向,直接走出花园,将信封送到1125号的信箱里。
送给镇长先生一定不会错。
送完又低着头回屋,没再看隔壁花园一眼。
程风呆看着她出现,又呆看着她消失,眉头渐渐拧深。
她刚才明明是要朝他过来的,但为什么中途要转开?
难道是发现他偷画她?
他脸色微变,放下手机走开几步,从远处看桌上的画本……
仔细看的话,确实能看出画本上有把红色雨伞,可是伞下的人和蜗牛还没上色,应该是看不清楚的。
他判断着,一道熟悉的咳嗽声忽然从花园外传来,转头看去,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骑车停在他门边,从车把手上取下两个牛皮纸袋冲他晃了晃,哼了声:
“你的东西。”
程风走去门边。
老先生看他不是很精神的样子,又哼了声:“都这样了还买这破豆子,看你是存心不想睡觉。”
“……”程风接过纸袋,狡辩句,“我只会在中午之前喝。”
随手牵开其中一只纸袋,在里面见到罐灰绿色的咖啡生豆,知道是托人买的东西送到了,又牵开另一只,果然在里面见到个白色手机盒。
他伸手取出沉甸甸的手机盒,不满想道:早知道就不要什么咖啡豆了,害他多等十来天。
***
安静这头恹恹回到餐厅,坐下后拿起餐桌上的手机,回复句“谢谢前辈”,然后就盯着手机发起呆。
如果是别人给她联系方式,她会不会出于礼貌先联系下对方呢?
嗯……不太会的样子。
她想到周绪那张奇奇怪怪二维码,有些心虚地发现她和程风都一样。
说不准他也是觉得暂时不需要联系她呢?可是又不怎么一样,他那天明明就和她说了“嗯”,她可没轻易答应人家。
所以,还是气闷闷的。
闷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做椰丝小方的事,端上一盒草莓进去厨房。
彩虹超市的草莓是按盒装的,装盒前大约都是精挑细选过,几乎不见小果、坏果,是水果区的人气top,要是哪天去得晚些,很有可能会买不到。
安静撕开保鲜膜,一粒一粒取出,放进清水里再倒入小苏打粉浸泡,期间找出个玻璃保鲜盒与一袋椰蓉,在保鲜盒碗底倒上层薄薄的椰蓉,再之后将清洗后的草莓捞出冲洗,切成大小均匀的草莓丁。
她只打算做一盒椰丝小方,草莓切丁铺到碗底的话用不了几颗,但切草莓的灵魂就在于可以边切边吃,所以到最后,除了碗底的那些量,其它的草莓都进了她的肚子。
草莓是极甜的,吃完后心情都会好很多。
她喜欢草莓,之前种花时抱着尝试的心态种下些草莓,不过草莓出苗比花种出苗还要慢,看起来还要等一周时间。
准备好奶浆容器,安静取来做小方必备的材料,什么牛奶、炼乳、玉米淀粉的,然后又去拿她的雪平锅。
从窗前路过时,脚步忽地一顿,偏头看向窗外。
对面的厨房竟然破天荒地卷起了那扇白色的百叶窗帘,并且大开着窗,透过小方窗户,她窥见厨房里雪亮雪亮的瓷砖壁,并且刚好见到一只正在忙碌的、肌肉线条漂亮的胳膊。
午饭时间还早,他来厨房做什么?不是在花园里画画吗?
她疑惑着,然后因为草莓好起来的心情又跌下来,不开心地垂下头,拿了锅就走离窗边。
称重的过程中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刚刚兑好牛奶与玉米淀粉,窗外就飘来股隐隐约约的茉莉花香气,像是在烘焙茉莉花茶。
安静停下手上动作,仔细嗅了嗅。
的确是香气,她好像还是头一次闻到从隔壁厨房里传来的香气,但是这香气……
很难说。
像是混合了无数种气味,最初的茉莉花香渐渐淡下,变成草莓或者甘蔗的甜香气,又或者黄瓜的清香,很快又有种榛果味或者青草香味传来,气味越来越多变,越来越馥郁,还伴随着浅浅的沙啦啦的声音。
安静听着声,慢慢意识到他不是在烘焙花茶,而是在烘焙咖啡豆。
一瞬间,脑海里莫名浮现出程风穿着白衬衣翻炒咖啡豆的画面。
她好像知道他最适合做什么了——气质忧郁如艺术家却又十分严谨的人,不炒炒咖啡简直就是浪费了,会比在山坡上画画还要迷人吧?
她悄悄挪回窗边,可惜还是只能看见那只忙碌的胳膊,盯着胳膊看上会儿,耳廓通红退回锅边,埋头煮奶浆。
雪平锅里奶浆被迅速搅动着,雪白雪白的粘稠液体沿着锅壁奔跑,像动画片里会出现的形状多变的奇怪生物。
对面厨房的咖啡香厚脸皮地跑来她的厨房,安静十分怀疑奶糊里也会带上这样的气味,煮得差不多时立即停火。
奶糊被倒入事先准备好的玻璃保鲜盒里,团住底部的草莓果肉,糊状液体缓慢填满草莓与椰蓉之间的所有空隙,表面也变得平整。
安静刮了刮锅壁,一滴都没放过,然后在碗口蒙上保鲜膜,任它安静呆着,再之后离开厨房,推着空空的购物车出了门,朝街口小跑去。
不就是咖啡豆,她还可以烤世界上最香的排骨,看看谁更香!
——因为奇怪的胜负欲又燃了起来,所以当天傍晚,吃着晚餐的程风又一次感受到了邻居家厨房爆炸的威力,并且在浓郁的排骨香味中吃下一大碗白菜清汤面。
全世界最普通的也最没有感情的清汤面。
***
翌日清晨,安静是被腹部的厮杀痛醒的。
昨晚的她近乎叛逆,在例假突然造访的情况下吃光了冷藏半天的牛奶小方,还配着份辣辣的排骨。
吃的时候很畅快,吃完就倒霉。
早餐时只吃了两片吐司,喝了杯热牛奶,然后就吞了粒止痛药,垂头丧气走到花园。
给花园前后的小花苗喂了水,出门去,在步行与骑车之间斟酌会儿,本着早去早回的原则选了后者,骑车出发。
像往常一样,她在杉林道下遇见了那只小松狮,如今的小松狮已经认识她,只要一见她就会远远的甩尾巴,不过今天它甩得格外夸张,就像小叮当的竹蜻蜓装在了尾巴上,甩出残影快要起飞。
比平时拿出了双倍的热情。
等到与老人他们擦肩而过,她才知道小松狮的双倍热情来自哪儿。
她偏头看向骑来她右手边的程风,抿了抿唇。
问不问好呢?
“早上好。”
程风又像上次在超市那样,先和她问了好。
她藏住有些古怪的难堪情绪,点了点头:“早上好。”
她戴着顶绑着两只泡芙花的草帽,天蓝色与乳黄色,温柔到可爱,但宽大的帽檐遮住大部分投来脸上的光,显得面色有些苍白。
程风盯着她不转眼,她虽然目视前方,但是总觉得别扭。
隔了好一会儿,程风才问出那个困扰他将近一整天的问题:“你昨天是不是看见了?”
安静精神一振,脸上蓦地涌起血色,怀疑他看穿了她的别扭情绪。
真丢人啊,安静。
不就是别人没联系你么,居然还和才认识不久的邻居生气!
她心慌着,但面部尽力维持着平静,承认下来:“嗯。”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场景很可爱,忍不住想画下来。
程风耳朵热得厉害,很难完整说出这样的话,怕她觉得自己变态。
“没关系!”
安静因为他的道歉更不好意思,也忽然释怀:他只是觉得暂时不需要联系她嘛,多合理啊,她不该生气的,更不该和他比谁的厨房更香。
幼稚。
她一定是被例假来临前的古怪情绪操控了吧?
或许是人有多心虚,嗓门就有多大,程风听着她诚挚十足的“没关系”,道歉的话被彻底堵回去,心底的大松鼠又开始晃尾巴,莫名痒酥酥的。
她不介意就好。
他放松许多,过上会儿,心底的痒像是蔓延到喉头,耐着痒清了清嗓子:“安静。”
“嗯?”
“你下午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