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没有丝毫“尴尬”的成分在。
倒是她自顾自尴尬下, 犹豫不决地开了口:“那个……”
“我知道。”
程风打断她, 安静一怔, 等着下话, 只见他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是负责人前辈让我帮他拿的。”
他也把负责人前辈叫做“负责人前辈”?
安静抓错重点, 疑惑一瞬后才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原来是这样啊,差点误会他。
于是,她又好奇起另外一回事:他到底为什么总是帮别人?帮家具店的敬先生送家具、帮镇长先生打理花园、帮她载小板凳、帮她锄地、帮负责人前辈取东西,还有今早……
“你今早是在帮别人遛狗吗?”安静问出口,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出的熟稔。
“嗯。”
程风短短地应上声,虽然不解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但是很高兴话题被她自己岔开——原来她不仅平时懂事,就连这种无意中的举止也都让人省心。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 你为什么总是在帮别人呀?”安静接着问他, 问过还有些腼腆。
骑车时红扑扑的面颊在她冷静下来后变成浅粉色, 就像是被她手里的樱花邀请函偷偷亲了下。
程风望着她有些失神,她没等到答案,就拿亮莹莹的眼晃他, 终于,他稍稍别开眼。
“傻瓜镇老人很多,我是年轻人,当然要多帮着些。”
这还是安静头回从她的邻居口里听到这么长的句子,她觉得他说这话时有一种他是全镇人希望的感觉,忽然间对他生出种崇敬感。
真是善良啊。
她无端地热血起来:“那以后你要是遇到好几件事来不及做,可以让我去帮忙吗?”
程风听到这话,稍显诧异地转回目光。
老实说,他从来没想过他的邻居还有这样的胆量,他以为她是不敢和人交流的。
不过她看起来又瘦又没力气,要她帮忙的话,她得多累?
“嗯。”
不管怎样,先应付下来就对了。
安静却很当真,以为他答应了,兴致勃勃道:“那我待会儿把联系方式给你!”她说完才想起来要下车似的,跳下车,腼腆告诉他,“其实还有一份蛋挞是要做给你的。”
“……”
两份似乎太多了点,他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你喜欢巧克力吗?我可以加在蛋挞里。”大概是热血上头,她突然收不住话,一股脑都问出来。
“都可以。”
安静:“……”
傻瓜镇的人都这么直白又直接么?
她点了点头,和他挥别:“那你去帮忙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反正也不是真的去送……程风看她进了屋,确定她关门后才敢带着蛋挞进自己的花园。
回到餐厅坐下,打开蛋挞盒看两眼。
六只蛋挞,她还要另外做巧克力蛋挞给他,全部吃完会很腻吧?
果然做人不能太贪心……
怀着真实甜蜜的烦恼,程风从hello kitty的肚子里取出只蛋挞,蛋挞还是温热的,如果不是收到信息时他正在洗澡的话,会更热些,当然,也不会发生刚才那件尴尬事。
蛋挞中间的布丁色泽金黄,焦斑不均匀地点在面上,比他印象中糕点房的蛋挞漂亮得多,有时候他会见到浅黄色的蛋挞,看起来并不像现在这样有食欲。
挞皮烤得焦黄,一口咬下,颅内响起阵松脆声,类似深秋的早晨进到森林,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的声响,唯独带下的小块凝固的蛋奶布丁滑嫩至极。
程风不知不觉吃掉两个,这回的蛋挞并没有上次的蔓越莓饼干甜,他猜想或许是她顾忌着他这位“前辈”的身体,糖放少了些。
正沉思要不要再吃,客厅里的手里响了声。
他转移阵地,坐去沙发上看消息,但解锁后的界面还停在与安静对话页上,他看了眼时间,顺手回复句:「收到了,谢谢。」
然后才点开刚刚收到的消息:
「小风,衣服送到了,快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
程风略感头疼,扶额回复两个字:「好的。」
他又一次出门,绕过安静的奶酪房,很快到了垂枝樱花路口,在601号的花园里,有人正修理着棒棒糖花球,见他赶来,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目送他进去小楼会客厅。
直到半个小时后,他才从里面出来——
试衣服就挺累的。
他面无表情走回家,这回在自己家门外见到盒蛋挞,上面也贴着便利贴,如她所说,留着她的电话号码。
程风看着那串数字,又头疼些,要他以邻居的身份联系她,岂不是还要再准备一张卡?
他到底为什么多事?
还有,她其实也不是很让人省心。
***
翌日,不让人省心的安静醒来后极为难得地先看了眼手机,可惜上面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消息。
她都给他电话了,难道不用先联系一下么?
算了……也许是他也不爱用手机呢?
她撇嘴说服自己,放下手机去忙别的。
像前些天那样,吃早餐、去菜园、买蔬果食材、回家、做午餐,饭后再请出她昨天冻好的双皮奶当小食,再之后就马不停蹄开始了她的花园布局大业。
——她最近零零碎碎地列出些喜欢的花草,许多是她以前养过的,有些是她惦记很久但始终没养的,还有些是在别人的花园里瞥见的花。
她找出纸笔和作图工具,在白纸上画下一个大的矩形,假装是她的花园,四周标出栅栏的符号,最下方用橡皮擦出一扇门,再在矩形左边标注出杉林大道。
大矩形里偏上方框着个小矩形,指的是她的房子,房子前面是宽敞的花园,左右以及屋后是较窄的路,她还没想好房屋左右种什么,只是觉得能种些矮矮的、容易长成大片的小花,屋后则可以种上向日葵与大滨菊。
她拿橘色铅笔写下两种花的名字,还画了朵向日葵在旁边,而后换回灰色铅笔画屋前的“d”型池塘,池塘小小的,就在靠林荫道的栅栏下,是922号与229号最大的差别所在,只有她有小池塘。
安静又抽出支粉红铅笔,在池塘边安排下酢浆草,她想要各种各种的酢浆草,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杏色的……她全都要。
又从图纸上的栅栏边牵出两条线,在那儿画了两只紫色的垂吊花篮,她想,在鱼池上方悬挂些五彩的花篮一定会很好看,就像彩虹超市前的彩色铁罩灯。
接着从池塘边安排到屋前的栅栏头上,她想从花园这头开始种龙沙宝石,一直种到那边尽头,这无疑是她的梦中情花,她很久以前就想拥有一面这样的月季花墙。
规划完花墙,再规划去回廊下,大约一个小时后,原本的白纸被写满、画满花花绿绿的字与画,安静怀着高昂的热情举起图纸,尽情欣赏,然而欣赏着欣赏着,人就冷静下来……
想得真美啊安静,知不知道什么叫纸上谈兵?想养出这样的花园来至少是几年以后的事吧?
不过她想,她应该是有这个能耐的。
而且没有谁说种花就是要看花最漂亮的时候,种花的魅力应该在于无论花草处在哪个阶段它都会让种它的人感到快乐,除了花真正死亡的时候。
安静托腮看着图纸,许久后,笑着将它带下楼,用冰箱贴吸在冰箱上。
虽然她还做不到像敬先生说的那样守护傻瓜镇,但她可以种花种草,用美好环护傻瓜镇,也许哪天云经过的时候也会为她的花园停停脚……
***
下午时,安静进到厨房开始新一轮的忙碌,她需要为过70岁生日的邵女士准备一份小蛋糕,或者说过“20岁生日50周年纪念日”的邵小芊女士。
她初来傻瓜镇,在昨天之前,从来没想过傻瓜镇也会有人举行宴会,就算是到了今天她也是有些缓不过来的。
以前在外面时,也会有需要她参加的宴会,那是她少有的能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但她很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尽管优雅到极点,但就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可是她不能拒绝,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昨天害羞可爱的老太太,她都没理由拒绝。
既然无法拒绝,礼物当然是要有的,她没有给谁过过生日,只会做生日蛋糕,邵女士当然不会缺蛋糕,但她总归是要带点什么去的。
安静做了个极简易的草莓火龙果夹心蛋糕,还算可爱,没有落下手艺,将它装进蛋糕盒里后又给自己煮了面吃,之后就去沐浴。
她当然不能带着厨房的味道去别人的宴会,只是……衣服有些难挑。
安静心不在焉地吹着头发,一边想着去参加生日宴到底要不要换上小裙子的事。
如果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穿裙子,那样岂不是很奇怪?
她放下吹风,走去阳台上,悄悄看去樱花楼的后花园里。
黄昏下,人工河道里闪着金色的光,抗议着,不甘心还没等到晚宴就这样淌走,靠近岸边的鸢尾与水仙被晚风吹动,轻轻安抚着河水。在它们旁边,已经摆出白色的长桌和木椅,桌上摆着高高的酒杯花瓶,里面插着极丰富的花材,插花底下有倒扣的酒杯与香槟。
看起来是极讲究的,那她还是穿条小裙子吧。
安静去衣柜前选衣服,很多衣服都是来傻瓜镇前新买的,她在一条白色裙子与一条抹茶绿的裙子之间纠结很久,最后取出白色那条。
原因只有一个,它是半袖裙。
春夜里还不是很暖和,穿半袖总比穿无袖的暖和。
大约等到七点半,天色已经暗下,安静又紧张兮兮去阳台瞄了眼,樱花楼里里外外都开了灯,光线多是暖黄的,笼罩着小楼与后花园,玻璃花房更是罗曼蒂克的,外面居然绑上粉色与蓝色的气球。
安静对着气球们吁了吁气,下楼提上蛋糕出门。
开门的瞬间,人有些退却。
外面的确没有白天暖和,甚至还吹着小风……
她踩着月光慢步走出花园,杉林道下路灯明亮,有些小飞虫在灯罩附近徘徊,安静学它们,也在灯下停了会儿,调整调整呼吸再抬步往前。
垂枝樱花与河道边的小木屋中间有两座路灯,灯一亮,粉白色樱花就被照成朦朦的橘黄色,有种飘渺又神秘的美,极有氛围。
花枝底下,一架锃亮的钢琴静静摆在那儿,孤独又安静,安静先是看见它,然后才转过目光看向花园。
花园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但并不吵闹,要么低声说话,要么自顾自坐着。
白色木门边也绑了两丛气球,黄色与粉色,安静朝那些气球走去,刚好花园里一位四十来岁、穿宝蓝色裙子的女人看见她,欣然到门边迎接她。
安静猜她也是樱花楼的主人,受宠若惊朝她向她问好:“您好,我是安静,这是我给邵女士做的小蛋糕。”
她举着小蛋糕送出去,脸色微微泛红,女人看见蛋糕盒上的粉色猫猫,微笑道:“我知道你,妈妈说你的芝麻小饼干很好吃。”
安静听完这话脸更红了,暗想以后要多买些不同的蛋糕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