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概是清晨。
不知是谁打开了宿舍的灯,小红帽在吵闹,屋里很乱,温蒂和露温妮似乎也吵了起来,而后妮可**着大声抗议——“求你们了,让我把这个梦做完!”
玛阿塔难过地换了一个姿势,在宿舍重新变得安静之前再次迷糊了过去。半个小时之后她跳起来,惊得浑身冷汗淋漓,等手机的开机音乐结束之后,她看看表,精神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七点多,离正午还远,她们什么也没有错过。
在松软的床铺上坐了一会儿,直到感觉自己已经清醒得接连半年都不用睡觉了,她撩开幔帐钻了出来。斜对面的那张床上,温蒂正捧着一本《囧神录》,见到她似乎吓了一跳,书签掉在了地上。
“啊,玛阿塔……”她一脸犹豫地站了起来。
“早安。”玛阿塔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想着四个小时之后的那个法阵。小红帽在笼子里扑腾得那么厉害,玛阿塔抱歉地想起自己已经忽略了它很多天了,赶快跑到柜子前头为它抓上了一小把食物。
“玛阿塔,对不起,我想告诉你……”温蒂焦急地把书本抱在胸前,扭捏地说。“我没拦住她……既然你醒了……玛阿塔,露温妮把你的日记本拿走了。”
玛阿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点儿茫然地停了一下。
“日记?”
“对——你的本子从床上掉下来了,她帮你捡起来的时候……我想,恩……还是告诉你吧。我想她是要去交给校长……她说她要揭发你们,玛阿塔。”
鸟食稀里哗啦地洒在了地上,玛阿塔回过头来。
温蒂显然是被她浑身颤抖的模样给吓着了,她捂住嘴:“哦,我想拦住她来着,可是——天呐,你先坐下,你听我说——”
除了一阵强烈的耳鸣之外,玛阿塔什么也不可能听到了。她跌跌撞撞地来到自己床前,一把把帷幔扯了下来。——枕头边上,原本放那个日记本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那么,当然……塞卡雷斯给她的校长的罪证也不见了,它们原本是放在一起的。
……像中了某种邪恶的咒语一样,阴冷危险的信号从那么小小的一点猛然扩张成一股飓风席卷过玛阿塔的脑海,她抓住自己的头发,那一刻的天旋地转简直比“空间置换”的那次还要强烈。
温蒂从身后扶住了她:“哦,天呀,我就说,我就知道不能——可是玛阿塔,你们究竟是在干什么呀?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写了那么多——”
“她、她去找校长了?”玛阿塔虚弱地回过身来,双手颤抖得几乎抓不住温蒂的衣服:“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
“有一会儿了,我想,大概、大概也就是七点……”温蒂惊恐地说。
妮可刚刚被惊醒,她撩开帷幔,脸色煞白地坐在床边。
这个时候门开了,露温妮冷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宿舍内的情况,她顿在原地。
玛阿塔望着他,像看不认识的人那样目光茫然而恐惧,她不受控制地轻轻说:“露温妮……”
妮可站起来一步来到露温妮面前。
妮可那个时候的模样非常吓人,头发和眼睛似乎都像火焰一样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她盯着面前的女孩儿:“玛阿塔的东西呢?”
露温妮绕过她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来,眼神冷漠:“我送到校长室去了。”
玛阿塔无声地坐在了床上。她没有坐稳,温蒂尖叫一声抱住她的肩膀。
“为什么?你为什么?!”
露温妮面前的桌子猛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妮可没有控制住自己。抽屉被炸碎了,木片纷飞,里面女孩子用的化妆品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窗边挂着的铁笼子被弹到了天花板上,栅栏大开,小红帽落了一些羽毛,它飞出来落在主人的肩上,冲着露温妮凶狠地嘶叫。
露温妮脸色惨白地跳了起来,但立刻又平静下去。她用一种玛阿塔永远无法理解的坚决和妮可冷冷对视:“我为什么?想想你们吧,你们干嘛要找他的麻烦?你们想干嘛?想搞倒他?告诉你,不可能。”
“你疯了吗?蠢货啊!”妮可近于绝望,忍无可忍地骂到。“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你疯了啊!!蹲监狱去吧,跟他一起!”
恶狠狠地吼完这句,妮可去拉玛阿塔。但是露温妮忽然爆发了。她大笑一声,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校长对这所学校意味着什么,我才不管呢!你不许动,等他看见那个他会明白怎么对付你们的,你们——”她从后面抓住了妮可的头发,但是像挨了无形的一拳一样,她背部一弓,俯下身去连连干呕。
她忘记了妮可的专业。
温蒂的尖叫像有人杀了她一样,她冲过去拦在妮可面前,哀求道:“哦别,别,这是怎么了!”
玛阿塔头痛欲裂,她昏昏沉沉地坐了几秒钟,猛然间,所有的思维都回来了,眩晕像潮水一样瞬间退去,她清醒得可怕,腾地站了起来:“等他看见?”
妮可离开了发疯的对手来到她身边,咻咻喘息,一时没能理解。
“等他看见?!”玛阿塔重复,她颤抖地盯着露温妮:“他不在校长室?他还没去?”
“他会去的!”对方抬起头来恶狠狠地说,栗色头发乱七八糟,让她一时狰狞得像个鬼怪。“会的,我把那堆破玩意儿交给了值班教授——你们别想得逞!”
没功夫跟她讲道理了,没功夫告诉她他究竟做了多么无知和愚蠢的一件事情,玛阿塔一把抓住妮可:“我们还有时间,妮可,跟我来,带上手机,跟我来!”
* * *
地下酒窖。
八点钟,塞卡雷斯和银月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他们在电话里只听了个大概,一个个脸色铁青,但是都非常的坚决和冷静。
“让小红帽去找黄河。”
塞卡雷斯带着嘴边微微的一点牙膏沫子说。这是玛阿塔所见过的他最狼狈的一次亮相,不过她不在乎了。那个时候的感觉近于天绝地灭,世界上只有这件事情才重要,只有面前的这几个人才能贴近和依靠。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样危险,但是又安定得不可思议。
“让它去了。”她颤抖地说。“但是如果黄河在屋子里,它进不去。如果维达也在旁边的话……”
话说到这里,她感觉自己的脖颈底下忽然亮了起来。低下头,小美人鱼的挂坠晶莹而耀眼。
银月握住自己的项链:“用这个。”
妮可和塞卡雷斯的胸前也亮了起来。
“他会明白吗?”妮可紧紧抓住自己的挂坠,低声问。
“他会的,他必须明白。”塞卡雷斯狠狠地说。
然后他们坐了下来,坐在一起。他们不说话,呼吸沉重,彼此对视,灯光昏暗的地下室里,四枚小小的挂坠像火种那样无声绽放。
十分钟。
二十分钟。
时间是八点半。他们听到了屋外面木板门被掀起的声音。一个人的脚步声急匆匆地传来。玛阿塔颤抖着站了起来。
下一刻,门开了。木头们轰然撞在屋内的墙壁上,烟尘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