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运用书里的‘空间切割’把黄河送回去。差不多了,立刻就可以开始布置法阵。但是……咱们得需要一块地方。”塞卡雷斯在电话里头声音沮丧,玛阿塔凭想象就能看见他苦着脸的模样了。
“阵形的准备工作可能会花掉好几天时间,所以最好找个开阔、隐秘、没人打扰的去处。咱们学校里头可能有这样的地方吗?”
聚在一起否定了无数提议之后,妮可有点绝望:“你们说藏在赌场里面的那个小黑屋怎么样?要说隐蔽,我只知道那儿!”
虽然离谱万里,但是她这句话却提醒了影血。影血回忆了片刻,缓慢表示:说不定还真有个合适的地方。
当天中午。
——“对,没错儿,我这儿是有个酒窖。”
螃蟹酒吧,闹哄哄的音乐和乌烟瘴气当中,曼尼?欧威尔在吧台后面朝他们点了点头。
“借给你们可以……不过那儿可不怎么样。”他犹豫着,眼神复杂地撇撇嘴,而后就摆出一幅随意的样子来:“还有,别告诉我你们想干嘛,我没打算知道。好吧……非得要的话,跟我来。”
他站起身来绕过台子,朝玛阿塔他们五个学生挥了挥手。走过影血面前的时候,影血拍上他的肩,欧威尔就像个老大哥似的伸胳膊把对方夹在了臂膀底下,交换一些“不够意思啊,瞒得够紧”和“你小伙子懂什么”之类的言语。塞卡雷斯一直板着脸,见地方居然这么顺利的借到,他惊讶地给玛阿塔递了一个眼色。
“你没觉得不对劲吗?要不要透析一下他的意识?这可是神树院的人!”
玛阿塔被他说得有点迟疑。
穿过闹哄哄的酒吧大厅和一条窄小过道之后,欧威尔把他们带到了一间小仓库里头。仓库很简陋,而且脏得几乎不可能,玛阿塔四处望望,由衷希望他们经常去的那几家餐厅、面包店的深处可别也是这个鬼样子。
把地上堆的麻布袋子往两边踢了踢,欧威尔俯身掀开了一扇地板门,黑洞洞的方形窟窿和半截梯子就这样出现在了大家眼前。欧威尔在仓库墙壁上摸索到一个开关,按一下,地底下立刻变得灯火通明。
“就是这儿。注意,别碰我的酒。爱用几天用几天。别人问起来,说我不知道。”他懒洋洋地说完,用手掌捋了一下油腻的头发,晃着肩膀走开了。
“嗨,谢谢!”妮可微笑着喊了一句,欧威尔头也不回地摇了摇手。
玛阿塔望着那个背影一阵沉默,然后她转过身来告诉塞卡雷斯:你别胡思乱想,他是真的想要帮助我们。打心底里来说,真的。
* * *
下去之后才发现,直梯抵达的是条楼道,地底下的房间居然有三个——其中两间装了半屋子的酒,另一间门上的大铁锁已经锈得快跟门闩长在一起了。权衡之下,大家决定不冒那个险——谁知道那屋子里面会不会封着两具死尸一点儿病毒什么的?他们吭哧吭哧地把中间那间屋子里的所有木桶和瓶子搬到了隔壁去,这样腾出来的房间就可以用来布置他们的阵法了。
这个浩大的工程一直从中午持续到了晚上。最后一桶生啤酒被连拖带滚地安顿好之后,玛阿塔已经累得连延着梯子爬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种活儿塞卡雷斯原本是没打算参加的,不过在被影血及其蔑然地瞧了一眼之后,他撸胳膊挽袖子,一时间奋勇得跟黄河有一拼。于是现在,他说一句话中间都要停顿两三次。
“挺好,挺好的。”他环顾整间屋子,表示:“虽然算不上开阔,不过至少不算小。好吧,明天就可以开始写入阵纹了。不,也许今天晚上就可以……等我把体力休息过来。”
和执行时那一瞬间的辉煌璀璨不一样,布置一个法阵是个非常枯燥的过程。在第二天下午,玛阿塔和妮可过来帮忙的时候她们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推开地下室的屋门,没什么准备,于是眼前场面让她们着实吃了一惊——一天不见,房间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枚五芒星的基础轮廓,塞卡雷斯趴在地上,正拿着一只施术笔蘸了金色的墨水一笔一划将咒符写在五芒星的主干线上,复制出来的《巴其斯之书》摊开在他旁边,纸页上已经被无数笔记和批注填得密密麻麻。
听见她们进来,塞卡雷斯头也没抬地哼了一声:“别踩,等它完全干了才能站人。另外,墨水快用完了,劳驾谁去帮我再买两瓶来。”
妮可赶快跑出去执行任务。
玛阿塔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绕屋子里走了一圈,看明白这是一枚神元素向下的逆五芒星。它的半径大概有两米,咒纹细碎,中心圆是用七层不同符号组成的——虽然比起开花平原上的那个大法阵来说算不了什么,不过,这已经是玛阿塔这辈子所接触到的最复杂的阵形了。想想它的意义,一种近于神圣的使命感油然升起。
现在塞卡雷斯正在把调动火元素的文字一一写入,不知道他干了多久,玛阿塔觉得他趴着的姿势都已经不对劲了。
“把咒纹按照书里那样誊上去就行了吗?”
“对,按着顺序。”对方疲倦地哼一声。
“那好,我来吧。”
……两个小时之后,玛阿塔实在没法握笔了,工作交给了妮可。又过一个小时,影血和银月过来看情况,阵轮的布置再添生力军。
事后想想,简直疯了。他们就这样轮流交替着上阵,没日没夜,连食物都买到地下室一起吃,银月和影血甚至带着睡袋来这里睡了一个晚上……两天之后,一个原本可能要用时一个星期的“空间切割五芒星执行阵轮”就这样硬生生地被他们完成了。
最后一个字符写完,整间地下室里没有欢呼没有庆祝,他们面面相觑,笑容像某种春天生的生命旺盛的植物一样缓缓爬上来,以蔓延之势扫荡了室内。——只有微笑了,那会儿他们累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走出螃蟹酒吧的时候,时间还是清晨。玛阿塔和妮可回到宿舍狠狠地睡到了下午。等到晚饭时间都已经过去,她们再度去到那个地下室时,塞卡雷斯居然已经领着黄河在熟悉阵型了。
“他跟我说了,真强,谢谢你们啊。”黄河朝她们展开一个感激的笑容。
妮可挥挥拳头笑回去,疲劳过度的手肘关节立刻就做出回应,疼得她不能动弹。玛阿塔叹口气,一边帮她按摩一边默默心想:你好好的回去吧,我的天,那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看见这个圆了吗?到时候我们会在这儿把面前的空间打开一条缝隙,这样,原则上来说,你就能看见与这儿相邻的那个世界了。”塞卡雷斯指点着中心轮轻描淡写地说。“最多能给你五秒钟时间,五秒钟之内我们要把阵形翻转过来把裂缝补好——所以在此之前,你要飞快地看一眼对面是不是你过来的那个地方,要赶快。如果是,冲过去,不是的话我们只好再试试别的办法。……对,裂缝不会很小,你过去绰绰有余。到时候你要一鼓作气,听见吗?犹豫可不行。”
黄河一直保持着点头的动作。那个时候他的气场中,对于玛阿塔、塞卡雷斯,对于他们五个学生的依赖和信任几乎已经提升到了信奉神明的高度。玛阿塔在意识到这个之后不禁失笑,她偷偷告诉妮可,于是两个姑娘觉得,再累一点儿其实也没什么。这是实话。
天黑的时候,塞卡雷斯结束了最后的准备,他把黄河叫到身边。
“书上说,这个阵法适宜在正午执行,那时候成功率是最大的。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上午,十一点。有问题吗?”
“行。”黄河激动地咽了口吐沫,同时,一种近在咫尺的、马上就能回家的紧张与狂喜充满了他的气场,玛阿塔感受着这些,不禁微笑。她觉得心里满足极了。
“瞧——果然在这儿。”说话间,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银月微笑着探进一个脑袋。看得出来也是刚睡醒一觉,他精神不错,影血跟在他后面则还是显得有点儿困乏。
“黄河也在?那太好了。”银月从裤袋里头掏出小一团东西来,微微不好意思地递给黄河:“这几天抽空做好的,嗯……你马上要回去了,留个纪念。”
“对呀!”妮可一拍巴掌(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她瞧瞧玛阿塔:“咱们送点儿什么好?”
玛阿塔有点茫然地露出一个笑容。说真的,没想过这个。不过……如果能把维达教授的小翅膀送给他让他带走,那听起来倒是不错……
“别别,我还恨实在没什么能送你们的呢……项链?谢谢啊……”黄河手足无措地说。他展开银月的礼物——一枚吊在黑色皮绳上的小钢骨水滴,飞快套在了脖子。
“是后天吗?……黄河,就算回去了,别忘了想想我们。”银月说着从自己领子底下拽出一枚狐狸形状的小坠件,用手指轻轻一碰,屋子里有两个地方瞬间绽放出了光芒——黄河胸前,和影血的脖颈之间。后者睡眼惺忪地摸出自己带着的黑色五芒星挂坠来看了看,解释一句:“类似于连锁感应器的小玩意儿。”
“嗨……这可真棒,”妮可羡慕得眼睛比那些挂坠还亮:“这么说,不管离得多远——就算隔着两个世界咱们照样还是能沟通的,对吧?银月……”她恳求似的眨眨眼睛,银月温和地笑笑:“没问题。”
“这个不错,”塞卡雷斯赞许地点点头:“还有一个好处是,要是后天你迟到了,我们有办法提醒你——虽然你不可能迟到,嗯?”
黄河连连许诺。
就这样,九点之前,黄河离开螃蟹酒吧的地下室匆匆返回公寓去了,而玛阿塔他们留在了那里。对于他们五个学生来说,关于计划的准备才刚刚完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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