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与吴枕云一起回家,从大理寺到府邸,一路上赵墨看着吴枕云一蹦一跳地踩在石板长街上,想起了当年他和阿姊领着小云儿回家的情形。
那时候六岁的小云儿仰着小脸,脸上是装乖的咧嘴笑,杏眸却睁得大大的,看起来笑得很辛苦,也不知道她在多少人面前这么辛苦地笑过,才能这么习惯性地露出这样的笑。
因赵墨和阿姊脚步迈得大,走得快,小云儿要想跟上两人,脚下只能急急地踩着碎步小跑着,走到赵墨府上时,她早已气喘吁吁,脸蛋通红。
但小云儿什么都没说,下一次赵墨和阿姊仍旧这么走的时候,小云儿也一直这么小跑着跟在后边。
赵墨问她:“小云儿,那时候你跟在阿姊和我后边,一路上都在想些什么?”
走在他前边的吴枕云回过头来看向赵墨,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脚下往后退着走,眉眼弯弯地笑道:“想着如何跟上你们。”
这是当时一个很简单的想法,可却花了吴枕云十一年的时间。
赵言和赵墨都是异姓王之孙,吴枕云不过是一个落魄官宦世家的小娘子,她跟在两人后边,远远看着两人的背影,望尘莫及。
吴枕云不是一个自怨自艾、妄自菲薄的人,可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赵墨之间有着怎样的鸿沟,这不是轻飘飘一句“我不在乎”就可以抹去的。
鸿沟存在就是存在,可以看得见对方的身影,却碰不到对方的指尖。
吴枕云在赵墨身侧时就很努力地学着他所学的东西,即使有很多不懂她也暗暗记在心里琢磨好几天,在国子监时更是昼夜苦读,未曾敢懒怠松懈过。
当年她本可以再等两年去考进士科,但她等不及了,女帝破例开恩科时她便去考了,幸得了善果。
十一年,吴枕云在悄悄地长大着,没有人察觉到她心里那颗早已种下的种子在慢慢发芽开花,等着结果。
“那时候我其实有些忐忑……”吴枕云在赵墨面前站定,仰着小脸看他,说道。
“忐忑什么?”赵墨问她,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忐忑着你和阿言姐姐两个人把我带回府后会不会再把我给卖掉。”吴枕云现在说起这些话,眉间还禁不住皱了皱。
“可我又想,我又不值几个钱,你和阿言姐姐看着不像是缺钱的人,应该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去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后来我进到府里,阿言姐姐命人伺候我洗漱吃饭,还从她的衣柜里选了一件漂亮的裙衫给我穿,我就更忐忑害怕了。”
赵墨不解:“待你好,你却更害怕了?”
“阿言姐姐为什么无缘无故待我好啊?这难道不令人害怕吗?”
吴枕云那时候虽然年纪小,却见过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冷眼,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怨怼的,反而认为那些人待自己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她说:“那时候我想着,阿言姐姐待我这么好,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墨问她:“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吴枕云瞥了赵墨一眼,转过脸去,故意口齿不清道:“为了让我任劳任怨地伺候她那坏脾气的冷脸弟弟。”
饶是她压低了声,含糊了字句,赵墨仍旧听清楚了,问道:“所以那时候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进我书房的?”
“嗯。”
“害怕吗?”
“怕……怕你打我,怕你冲我摔东西,怕你劈头盖脸地骂我,用针扎我,用脚踹我。”
“怕还进我书房?”
“我以为那是我唯一的选择。”
现在想来,那确实是她能够好好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那十一年来,她日日夜夜都在庆幸着那个选择是正确的,上天给了她一条可以走下去的生路。
皓月之下,长街之上。
赵墨紧紧抱着怀里的吴枕云,大掌在她后颈上下来回轻抚着,什么话都没有说,下巴抵在她发心上,轻轻摩挲着。
他知道他的小云儿长这么大很艰难,但他不知道竟这么艰难。
怀里的吴枕云偷偷瞥了一眼他,再看向周围归家的行人,大多都是刚刚散值的官场中人。
她的小手揪着赵墨后腰的衣料,小声道:“人来人往的都看着呢,你这样抱着我,很不成个体统!”
赵墨不以为意,道:“我抱的是我自己的娘子,怎么不成个体统了?他们看便看吧,省得他们嚼舌根说我在外头有人了,说我始乱终弃,说我对娘子用情不专。”
吴枕云冷哼道:“你本来就没对我用情。”
赵墨揉着她的脸,捧起她的小脸盯住她眼底皎皎望月,道:“夫君何时没有对你用情了?”
“现在!”吴枕云拍掉他的手,皱眉道:“你若对我用情,怎么会舍得这么用力地揉着我的脸,一点也不知道心疼我!”
“哪儿疼了?夫君给吹吹。”赵墨一面哄着她,一面笑道:“夫君下次温柔些。”
吴枕云嗔恼道:“我才不信呢!每次你都这么说,下次还是一样的!”
“每次?”赵墨挑眉,故意问道:“何时的事?”
吴枕云见他不认账,急得跺脚道:“每次在床上的时候,你都是这般哄我的,可下次呢,你又……”
抬眼见他脸上溢着得逞的笑,吴枕云就知他是故意逗弄自己说出这些话的,踮起脚尖一口咬在他肩上,呜呜地生气道:“让你戏弄我!让你戏弄我!”
她的贝齿隔着襕袍衣料碾压在他结实的肩上,湿湿热热的,挠痒痒一样引他轻笑。
他拍拍吴枕云后背,轻声道:“夫君不闹你了,小云儿莫要生气。”又抬头望了望远处,看到会仙楼下出现了几个人,眉间敛起,道:“小云儿,夫君一会儿送你回府,还要去一趟会仙楼。”
吴枕云一听,瞬间松了口,问道:“去会仙楼做什么?”
十分疑惑里足足有三分的醋意,满满当当全都溢在她眼眸里。
赵墨捏捏她的脸,道:“有几个人进了盛都,那些人来者不善,回去我再同你细说。”
吴枕云回头往他眼神的方向望了望,果然见着几个人在会仙楼下徘徊,担心道:“那你要早些回来。”
“好。”
当初为了让吴枕云回盛都,赵墨将朝中一些反对此事的人调出了盛都,现如今这些人突然出现在盛都的会仙楼,赵墨不得不谨慎提防些。
赵墨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是夜里子时,府里有人在等着他,是他的小云儿。
吴枕云歪靠在书案前的无脚半圈花梨纹紫檀木椅上,双眸微微阖起,眉间紧蹙,发丝散落在前额,脸上是沐浴过后的薄绯,手里捏着花鸟绢扇,身上穿着赵墨给她买的粉白色裙衫。
裙衫是抹胸的,前边露出一大片莹白细腻的皮肤,锁骨精致好看,颈脖修长白皙,红绳坠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约指,贴在心口上,随着心口微微起起伏伏。
粉粉嫩嫩的裙衫,衬着他娇娇软软的小云儿,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都是温香软玉。
皎月的光透进窗棂,烛火轻轻跳跃。
时已深夜,滚烫灼热的欲望在赵墨眼底悄悄蔓延。
赵墨上前将小云儿拦腰抱起来,小云儿察觉到他回来了,低声喃喃道:“赵遇白,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呀?我都等了好久好久了。”
“夫君到会仙楼……”
赵墨才要与她解释,小云儿却懒得听这些,搂住他的颈脖,食指指腹轻轻拂过他眉间,道:“你看起来好累。”
他的小云儿竟会关心他了,是件好事。
“嗯,夫君是累了。”赵墨将小云儿放到床上去,高高大大的身躯往她身上一压,道:“小云儿要不要心疼心疼夫君?”
吴枕云的身子陷入绵软的被褥里,她强撑着沉沉睡意,问他道:“怎么疼呀?”
“夫君教你。”
赵墨轻轻解掉她腰间的裙衫,流水般质地的绦带在他指间轻轻流淌,大掌薄茧微磨,绦带缠绕,像是他的小云儿缠绕着他一般,轻巧灵动。
赵墨是一位很耐心的先生,吴枕云是一个迷迷糊糊的学子。
“遇白哥哥,你累不累?累了就要乖乖睡觉。”
“嗯,小云儿睡觉,夫君睡你。”
“遇白哥哥,小云儿不要用手碰这个,小云儿不要。”
“小云儿别怕,夫君手把手教你……嘶……嗯……”
“遇白哥哥,小云儿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就说我手笨吧,你还偏要我给你弄!”
“夫君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真的?那小云儿是不是可以再用力些?”
明明是小云儿自己想要故意使坏,却偏偏问得这么无辜天真,不掺杂一点邪恶之念。
赵墨甘之如饴,轻笑出声,道:“只要小云儿乐意,夫君怎样都可以。”
他的小云儿还过分要求道:“遇白哥哥不许弄脏我的手!”
“嗯……”赵墨喉结滚了滚,不得不答应道:“好,夫君尽量忍住不弄脏小云儿的手。”
“要一定!”
“好,夫君一定不弄脏小云儿的手。”
更深的夜。
“遇白哥哥……”
“嗯?”
“不许弄脏我的裙衫。”
“…………”赵墨瞥了一眼床角那裙衫,翻个身将小云儿抱入怀中,道:“小云儿,睡吧。”
※※※※※※※※※※※※※※※※※※※※
明天更三章,今天是正月初一,祝各位小可爱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健健康康,平安欢喜,所愿所求皆胜意,新春快乐呀!
吴枕云:祝福各位小可爱新岁欢喜,愿景成真。
赵墨:愿我家小云儿健康长大,平平安安,欢欢喜喜。
吴枕云:你家小云儿已经长大了!
赵墨:再怎么长大也比我小,多吃些饭,好好睡觉,不要贪凉。
吴枕云:哼!只要你夜里不欺负我,我就能好好睡觉!
赵墨:是吗?夫君不在府里这几日你有好好睡觉吗?
吴枕云:我……我有!
赵墨:也不知道是谁在梦里哭得眼圈都红了。
吴枕云:不是我,不是!是小云儿,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