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吴枕云还没有仗着生气好好欺负他一次,他就突然自己坦诚认错了,吴枕云若是还在纠缠此事的话,未免显得有些矫情了。
一想到这里,吴枕云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一圈。
“夫君瞒着你,你要哭,夫君不瞒着你,你也要哭,真是眼泪比口水还多。”赵墨把她搂入怀里,温热的大掌擦过她悄悄溢出的泪花,道:“我的小云儿可以继续生气,想生多久的气都可以,只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赵墨怎么会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
她十三岁的时候刚刚到国子监读书,一回来就和赵墨说她交到了朋友,那个朋友还邀请她到府上住几天,当时赵墨心里酸楚难受,觉得小云儿不依赖自己了,莫名冲她发怒,最后把小云儿给惹生气了。
那时候生气的小云儿就和他说过:“遇白哥哥,你不许先道歉,我这次要生好久好久的气,我要仗着生气让你给我买好多好多东西,你不许急着道歉。”
“我……”被戳破小心思的吴枕云仰起涨红的小脸,故作生气地质问他道:“你说你不会瞒着我,那你昨日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一连串的问句问得赵墨心口直窝着滚烫暖意。
他笑道:“昨日清晨我在盛都府衙办公事,喝了两盏天青茶,吃了……”他摇头,“什么都没吃,喝了几碗温水,然后想了你好几遍。”
“想我做什么?”
“什么都做,小云儿平日里乐意做的和不乐意的做的事,夫君全都在自己心里脑中和你做了一遍。”
“龌龊!”吴枕云双手揉搓他的脸,警告他道:“以后不许想了!”
想她这件事不是赵墨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赵墨不置可否,道:“再然后我去了一趟白马佛寺。”
“去白马寺做什么?”
“求签。”
“求的什么签?”吴枕云冲他伸手,明明是好奇却偏要装出一副强硬的模样来,道:“拿来给我看看。”
“没来得及拆。”赵墨从袖中取出一枚红黄两色纸包好的扁竹签,递到她手里,道:“小云儿替我拆,兴许托小云儿的福能得个好签。”
“我看看。”吴枕云将手里的签拆开,抽出暗褐色的扁竹签,看了一眼上边的字。
“是什么签?”赵墨欲要和她一起看。
“是上上签。”吴枕云将那竹签往自己胸口微微下压,不让赵墨看清楚,双手合在竹签上,说道:“写的是心已定,事何忧,诸事相宜,逢凶化吉,贵人相助,万事成安,还写了需守己心,行善事,顺应天时……”
她眼眸狡黠地转了转,道:“还需善待结发之妻,不得苛责……咳咳咳……”
说得她自己都心虚得直咳嗽。
“结发之妻……”赵墨口中来回咀嚼着吴枕云嘴里说出的这四个字,唇角都溢着满满的欢喜。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他听吴枕云念完签,故意皱起眉头,道:“嗯……我看这形势不像是诸事相宜,逢凶化吉的样子,小云儿给我看看,你是不是解错签了。”
吴枕云不给他,把扁竹签护在怀里,问他:“你求的什么呀?”
“我求问我家娘子今日允不允许我回府。”赵墨看她,眼眸深深地说道。
“嗯……”她又低头瞄了一眼怀里那枚扁竹签。
“你看,不是上上签吧?”赵墨无奈长叹一声,道:“娘子定不会应允的,此事求不得,一求肯定就是一支下下……”
“你回府吧。”吴枕云突然说道,小脸认真,眼眸真挚。
“当真?”赵墨问她。
“当真。”吴枕云点头道:“省得旁人总是议论你怎么不回府,是不是在外头有别人了,你再不回府,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儿呢!”
赵墨一把将她按到怀里,大掌揉乱她青丝,满眼宠溺道:“果然是逢凶化吉,是个上上签,娘子诚不我欺。”
“签上说了你要对我好的。”
“好。”
“不能苛责我!”
“好。”
“嗯……要听我的话,小云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譬如我说你以后少欺负我,你就得少欺负我,不许说不可以!更不能说做不到!”
“签上写了这个吗?”
“写了写了!”
“给夫君看看。”
“不给,就是写了。”吴枕云冷哼道:“你居然不相信我!”
“相信,小云儿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赵墨今日脾气好得很,笑道。
吴枕云跨坐在他膝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喃喃:“我说遇白哥哥是笨蛋,这句话遇白哥哥也信吗?”
“信的。”赵墨轻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说的话还这么幼稚。”
吴枕云埋脸在他颈窝处久久不说话,半晌,赵墨察觉到自己颈窝温温热热又湿湿润润的,便知道小云儿又哭了。
“小云儿怎么了?”赵墨柔声道。
“赵遇白,不要怕,我一直都在,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想要实现的,都会实现的。”吴枕云带着微弱的哭腔,认真的沉声道:“赵遇白,我永远同你站在一处。”
不论是那条新的律法,还是赵墨心中的愿景,都会实现的,吴枕云都会站在赵墨这边。
“吴枕云,你说什么?”赵墨的喉间极力压抑涌上来的悸动,低沉而故作平静道。
“我说我会同你站在一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吴枕云说道。
“夫君听到了。”
赵墨托住怀里的人,搂住她后腰将她上提抱住,让她坐得比自己高半个头,仰起脸来深吻她的唇,觉得不够,怎么都不够,咬她耳廓,轻啄她鼻尖和前额,轻轻落下,神圣又温柔。
赵墨这些天四处周旋,与人相谈,对峙牵制,他们有的说:“此提议甚妥。”“此提议恐不能实现。”“此提议绝不可能实现。”也有人说:“此提议休想递至御案!”“此提议一旦上书,必定全力毁之!”“绝不会得逞!”
这些话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他不会迎合热闹嘈杂的拥护,也不屑于摇摆不定的旁观,更不理会疯狂燥怒的反对。
赵墨一个人站在狂风暴雨之中,脚下是污淖不堪的泥沼,他根本听不到这些聒噪的声音。
他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是吴枕云在他耳边低声说的这一句话,很轻很软,羽毛略过耳廓,似有似无,却又渗入心间。
他只要这句话就足够了。
足够支撑他抵御随时而来的狂风暴雨和随时会深陷的泥沼。
吴枕云那日生气时和他说:“祝你万事胜意,所得即所愿。”
当时听她冷冰冰的语气,赵墨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了,何曾想如今当真是所得即所愿,万事皆胜意。
赵墨低低吻着她,说道:“吴枕云,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能食言。”
“嗯。”吴枕云点头,微微低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赵遇白,你不用害怕,也不用去求佛,我会在你身后护着你的。”
原来吴枕云以为他去佛寺求佛是为了那条新的律法才去的,她很担忧,觉得赵墨都无望得要去求佛占凶吉了,事情肯定不是很顺利,想着想着她就与赵墨说了这样一些话。
这些话应该能让赵墨安心些吧。
至少能让赵墨知道无论成败与否,她都会与他一起,都会站在他那一边。
赵墨轻笑道:“吴枕云,我当真求问了佛祖我家娘子今日应不应允我回府。”
“真的?”
“真的。”
“我还以为你求问的是关于那条新律法的事情呢!”吴枕云有些懊恼,懊恼自己怎么就轻易应允他了呢,说道:“这么一点小事你就去叨扰佛祖,你也太不懂事了。”
赵墨摇头,道:“夫君不觉得是小事。”
既是为了这等小事,那让他看看真实的签也无妨。
吴枕云从袖中将那签取出来,道:“你要看看你抽到的签吗?”
“不看。”赵墨仰着脸望着她,道:“娘子说了是上上签,那就是上上签。”
“看嘛看嘛!”吴枕云嚷嚷着,拽他扯他定要他看,赵墨偏不看,闭上眼眸,身子往后一靠,装作睡着了。
吴枕云抱着那枚竹签,再看看赵墨,道:“赵遇白,签上真的写了要善待结发之妻,所求必应之,所言必顺之,所得必予之,方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嗯,夫君知道了。”赵墨仍旧未睁眼,应她道。
“所以你要待我好。”吴枕云又凑了上去,说道。
“小云儿躺下。”赵墨睁眼,深深的眼眸望着她。
“做什么?”吴枕云很警惕。
“你不是要夫君待你好吗?你乖乖躺下,夫君疼你。”
“不能是欺负我的那种疼,我不要那种疼的。”
“好。”赵墨笑道:“夫君只是哄小云儿睡觉,不疼的。”
“我不用你哄也能睡着。”
赵墨并不管她需不需要哄着,他只想抱着自家娘子一起午间小憩。
仅此而已。
初夏的午间,窗外竹林森森绿绿,屋内静谧倦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