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间,尊卑有别。无论如何,皇上的圣旨摆在面前,按理说哪怕是赐死臣子,臣子也不应有怨言。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谁又真的会傻兮兮的去死呀!
云谦淡淡的看了一眼圣旨。
“本王不接此旨,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陛下!”
郭公公诧异的看着他。
“为……为了陛下?”
周围人也目光惊奇,而云谦身边的刘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完了,小王爷又要开始忽悠人了。
自从娶了小王妃,小王爷伶牙俐齿的本事见长,那一张嘴简直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他们夫妻俩真是分毫不让。
云谦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眼光,勾了勾唇,正气凛然的说道:“若是本王接了这道旨意,岂不是要陷陛下于不义之地,让陛下背上坑害臣子的骂名?陛下也许是一时糊涂,但是本王宁愿抗旨,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绝不能接下这道圣旨,做臣子的,怎能让为君者无法自处?”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清冷的白色身影头顶着云王府耀眼的牌匾,远远看去是那么的富有感染力。
一时间,众人仿佛看见了一个赤胆忠心的臣子,一个正气凛然的人。
话本子中各种“比干挖心”,“忠臣撞柱”的故事开始在这些人的脑海中翻转,在他们自我的想象中,已经自动将小王爷升华了。
毕竟吃瓜不嫌事大,全凭本心好恶,特别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们对小王爷开了滤镜,天生便向着他几分。
郭公公被这套说辞唬的一愣一愣的,然而他也不是吓大的,顿时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刚想要开口还击,云谦却忽然说道:“若是陛下实在觉得本王呆在着京城中碍眼,那本王就依照祖制,回封地去吧!”
封地……
到嘴的话顿时让郭公公咽了下去。
云谦笑眯眯的眼神让他感觉到了赤裸裸的威胁,作为世袭的一品王爵,于情于理云小王爷都应当在自己的封地上居住,逢年过节进京朝贺即可,然而皇帝不放心呀!
云谦居住在京中云王府,与垂翼军两地分隔,本就是为了打消皇帝心头疑窦,让他睡个安稳觉,两相妥协之下才达成的。
如今皇上不按规矩来,直接下旨强势的想要往云王府里塞人恶心他,云谦就直接搬出了“回封地”作为威胁。
臣不可以违抗天子,古来如此;封王应该居住在封地,无召不得入京,也是祖制。
所以……皇上你照量着来吧!
充分领会了云谦的意思的郭公公顿时苦不堪言,然而对方丝毫要怜惜他的意思也没有,直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关上了云王府的大门。
一直趴在门口看热闹的大黑冲他“汪汪”叫了两声,然后扭着自己的大屁股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郭公公黑了脸色。
他低头看着手中完好无损的圣旨,感觉连只狗都在嘲讽他。他怕是第一个传旨竟然没有把旨意传出去的人吧?这样有损颜面的事情,陛下还会留着他吗?
郭公公不由悲从中来。
……
回到宫中,皇上果然怒摔了一个墨砚,郭公公吓的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回封地?!”
“朕看他是早就想要回封地造反去了吧?!”
云小王爷留在云梦城之事本是两人之间一个无言的默契,如今被他如此明了的挑出来,本就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皇帝面色沉郁,瞥了郭公公一眼,见他吓成那样,不由轻嗤了一声:“没出息……”
郭公公是哭笑不得,苦不堪言,只得连连告罪。
皇上脸色微凝,忽然轻声说道:“把圣旨给如意公主送去,这件事情交给她来办。她不是一直自命不凡?既然接下来交给她监国,那理应为朕分忧。”
见皇上竟然这么快就息了怒火,郭公公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想起他刚刚的话,暗暗同情起了如意公主。
皇上的这个忧,可不好分啊。
凤霞宫中,如意公主手中捧着圣旨,脸色却阴晴不定。
送走了郭公公的梁衡英回来,看见如意公主的样子,顿时劝慰道:“殿下莫恼,这件事情即使办不成,大家也知道错不在您。陛下不是要启程了吗?接下来由您监国,这才是大事呀!”
如意公主冷冷一笑,妩媚的眼波流转,却横生一股厉色。
“若我是个皇子,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偏偏我是一个女人,朝臣又因为我监国的事情认为我牝鸡司晨,没有错处还要挑错处,更何况是父王这么明晃晃送过来的最大错处呢?办不成这件事……最后只会说我无能。”
越想越气,如意公主一下子扔了手中的圣旨,明黄色的圣旨滚到了桌子底下,无人问津。
梁衡英皱了皱眉头说道:“殿下,不如……让苏素自己想办法吧,最想进云王府的人,可是她自己!”
如意公主眼波微动,缓缓点了点头,释然一笑。
“你说的对,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怎么把那位给忘了?”
“今夜,本宫要去一趟清眠居。”
不论最近朝臣对于皇上让公主监国和给小王爷塞妓女的骚操作如何吐槽,皇上前往行宫的日程终于还是定了下来。
明日銮驾起程,南安国脉便落入一个女子手中,这一夜,注定许多人都难以入眠。
清眠居中,夔甘看着眼前戴着黑色斗篷,将整个身子都罩住了的女子,无奈的说道:“如意殿下,我们姑娘已经睡下了。”
安意柳轻轻勾了勾唇。
“哦?是吗?过了今夜云梦城会天翻地覆,一切变数都有可能发生,你们姑娘如何安然入梦?”
“咳咳……”
忽然,轻轻的咳嗽声传来,只见一个衣衫厚重的女子推着轮椅,缓缓从灌木丛后显现了清癯的身形。
她清淡的眼眸含了笑意,微微颔首说道:“既然如此,如意殿下过来吧。”
说完之后,她率先转着轮椅缓缓往远处而去,安意柳淡淡的吐了一口气,便跟上了她。
夜晚的风有些寒凉,轮椅上的人依旧穿的厚重,有时安意柳看向她的神色也会有几分怜悯。
这人活着太不易。
虽然她活着,对别人来说也不易。
澹台清仪点亮了书房的灯,缓缓将自己推向文集架之旁,看着如意公主笑道:“还未恭喜如意殿下终于要得偿所愿呢。”
安意柳嗤笑了一声。
“不用在这里讽刺我,事实到底如何你我心里都知晓,父皇是想借此机会彻底将我踩下去,让我死心,但我绝不会让他如愿!”
澹台清仪似乎很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头。
“那如意殿下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这其中又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合作的?”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安意柳忽然说道:“要怎样才能让苏素嫁入云王府?”
澹台清仪露出微微错愕的神情,随后“噗嗤”一声笑了。
“那这可太难了,云小王爷不愿意,你觉得什么能让他妥协?这些年来装作恋慕云小王爷,想必如意殿下也下了功夫,对此人有所了解吧?”
安意柳咬了咬牙。
澹台清仪说的没错,若是别人有诸多下作手段,诸多把柄可以运作,可是那人是云谦!本来算计他就要小心翼翼,还不一定能够成功,更何况是明目张胆的恶心他呢?他若是咽下了这口气,整个云王府都矮了一截,所以是不可能的!
就在如意公主脸色越来越差的时候,澹台清仪忽然说道:“一条路走不通,如意殿下何不换一条路来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意柳皱了皱眉头。
澹台清仪随手翻着从文集架上拿下来的一本书,勾着唇轻声说道:“你无非是要解决手中的那道圣旨,牵连到这圣旨上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难磨的云小王爷,一个是苏素……既然云小王爷不好对付,若是另外一个不存在了,那这圣旨,不就也没意义了吗?”
她轻轻勾起的眼似乎有些许古惑,与她素来清淡的眉眼形成鲜明的对比,安意柳明显因为她的话而愣住,皱眉深思起来。
而这时那人淡淡的声音又传来。
“天呐如意殿下,我随口开个玩笑你可千万不要当真,那位是北齐太子的侧妃,想必你也清楚,还是少招惹为妙。”
安意柳回过神来,忽然展颜一笑。
“你和她是不是不对付?”
澹台清仪微微勾了勾唇。
“当然不是,否则这世上早没有那个人存在了。在这之前,在下有无数的可能性让她消失。当然,也包括让如意殿下你消失。”
安意柳忽然目光一凛。
和澹台清仪打交道这么长时间,让她充分了解了这女人的手段,别看她病病弱弱的,似乎风一吹就会断气,然而事实上谁也没有她狠!
特别是明明清楚前方有陷阱等待着她,她却还是禁不住想要跳下去。
不论澹台清怡和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都的的确确为她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她忽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本公主时运不济,为何就遇上了你?澹台清仪,我是不是你手中的一把刀?”
澹台清仪勾唇一笑,清淡的眼窝有月光流转,轻声说道:“公主殿下高估自己了,你还算不上是刀,而我的手中只有一把刀。”
“那是一把……我最最心爱的刀。”
她手中的本子上有指甲刻下的印记,在灯火的反射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三个字……
玉盈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