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游泳更衣室,1992年6月25日,晚上11:50
吉尔:
今天我接到了弗洛拉校长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告诉我弗洛拉又闯祸了,我能听到我们十岁大的女儿在她身后喋喋抱怨着什么。今天上午,有人看到她站在学校大门外的马路上竖着大拇指拦车。事后她告诉我说她准备搭顺风车去伦敦跟你一起住。我问她到了伦敦怎么找你,她说她会去书店找你的书,上面有出版社的地址。(聪明!多有想法的孩子,我们的小女儿!也许我真该让她去的。)
我发现在写信的时候我已经不怎么想你了。我指的是今天的你,你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我都已不再关心。与此同时,从前的那个你却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我会趁孩子们上学的时候打理花园,那儿总有干不完的活儿。从屋子到海滩的小路需要好好打理,有一株朱蕉长势过于繁旺,而那棵柽柳早在三月就该修剪了。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我不在了,花园会变成什么样子。(斜坡上的荨麻丛重新夺回了它原有的领土,几个礼拜后草坪上杂草丛生,花圃里也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入侵者。)我按照我的想法拔除杂草、修剪枝叶、平整草地,把花园打理得漂亮、有序,可像这样随心所欲地强行改变自然环境到底是否正确?也许什么也不做,任由这片土地回到它自然的样子才更妥当、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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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吗?弗洛拉七岁那年有一回从家里跑出去不见了。这又是一件我们避而不谈的事。那天你有事去了伦敦,说好第二天早上回来。等孩子们上床后,我便顺应天气的召唤走下山坡。我想躺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让浪头冲刷身体,感受大雨砸在皮肤上的压迫感。弗洛拉从床上爬起来翻窗而出的时候我不在屋里,碰巧那一晚你坐末班渡轮提前回来了,又或者你压根儿就没有去伦敦,一直在这里。不管怎样,你肯定是听到了娜恩的叫声,孩子屋里的窗开着,我们的小女儿不见了。
当时,我已经回到岸上,正赤着脚爬上山坡,路很泥泞,我仔细地看着脚下,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你们呼喊弗洛拉的声音。我抬头往上看,只见好几支手电筒打出来的光柱在幢幢树影中晃来晃去。我知道我本该待在家里看着孩子们的,我一边自责一边在树林中飞奔起来,身上的毛巾掉在了地上。后来你找到了她,我推开人群,看到弗洛拉正躺在你怀里。当着朋友和邻居的面,你狠狠地抽了我一耳光,那声音就像一声枪响在原野上久久回荡。
我不配照顾我们的孩子。
英格丽德
(信夹在哈德罗·q. 马苏尔所著、1958年出版的《最后一场赌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