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始相认
楚源没觉得自己了不起，程文祥等人也一样，太平年头里的人们也没觉得他们多么了不起。老老实实的孩子总是容易被忽略。
他们的作用，他们的功绩，反倒是因为北蛮的再次进犯而被人们提及。
被多年的敌人成全，若是他们知道了，心中该是何种滋味？
程文祥等人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到了庄田镇。
庄田镇距离逐州并不算很远，快马不过半日功夫，但是这里此时却仍旧安逸，他们还没有收到北蛮进犯的消息，或许等商队的人回来，他们就会知道了。
楚源不在镇上，小刘正在指挥着整修房子，成栋他是认识的，便将楚源交待的话都跟成栋说了。
程文祥呆呆的听完，半响说道，“从小到大，能对我这么好的只有大哥。”
小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道楚大哥何时对他好了，这宅子也没说给他啊！
程文祥所说的好，是楚源那种对兄弟无条件的好。
过命的交情。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对于朝廷上的当权者来说，过命交情这种东西，不能当饭吃，过于盲目过于随心，然而在程文祥楚源等人眼中，他们代表着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程文祥捉了小刘带路，等到了寺庙门口才将他放了，要不是成栋算是熟人，小刘非得以为这些家伙又化身成劫匪了，反正这些家伙也有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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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的地藏殿不算小，停放着棺木总是显得阴沉，多么热的天，人进来也得浑身沁凉。
楚源缓缓的行走在其间，看着上头寥寥的几个字迹，这些兵士的姓名大多已经不可考，里头只有尸体运送来的时间，以及籍贯或者零星的几个字的记载。
地藏殿的门没有关，程文祥等人来了寺里也不再飞扬，只是想到楚花的死，程文祥心里还是很内疚，楚源要不是为了救他也不会耽误了见楚花最后一面。
楚源一扭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程文祥等人。
程文祥似哭似笑，含泪喊了一声：“大哥！”
他身后的刘成林等人也齐齐的喊道，“将军！”
楚源抬手，摸脸，这才发现自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手指不在鲜嫩如玉，而是骨节有力，透着一股沧桑。
金相玉质变成了陶泥瓦罐。
他发现了自己变了也没多惊讶，伸出来的手轻轻的落到身旁的棺木上头。
程文祥快走了两步，上前一撩袍子就跪在楚源身边棺木前头，高声道，“嫂子，弟弟来晚了！”哐哐哐三个头。
楚源闭了闭眼，刘成林已经看见棺木上的字，见状忙将程文祥拉起来指了指棺木上贴着的白纸。
程文祥看了两眼，这才发现自己拜错了，不过他也善于安慰自己，“这是阵亡将士，我跪一跪也没错。”
他上前一步，就要拥抱楚源，“大哥，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让兄弟们好找。”
楚源后退一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再说。”
刘成林等人俱都一头雾水，隐隐的觉得褚原大概就是楚源，可也不敢确认。
还是成栋看着楚源身上的衣服，又见他戴孝，迟疑的问道，“大哥，嫂子她？”
楚源闻言将目光投向地藏殿最南侧，那里停放着一口乌漆大棺木。
众人都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悲伤。
倒是楚源从容，主动抬步往外走，“走吧。”
楚源住在寺庙的客院，由于地藏殿的棺木众多，这寺庙的客院并无其他人居住，楚源带着人过来，倒是也不显得纷扰。
程文祥心里软，“我去给大嫂上柱香……”
楚源伸手止住他，“不在这个。坐下说话。”
众人这才坐好了，听楚源将分别后的经历一件件的娓娓道来。
“奔丧途中，经过一处山林，却突然出来一个刺客，出手狠辣，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命丧此处，不想阳寿未尽，竟然也撑着活了下来……，后头便遇到你们大嫂……”
说起楚花，他的脸上便带了一点温柔的笑，极其的清浅，却让人愈发的感伤。
回想那些白云流水般的日子，竟然觉得此生从未有过的幸福饱满。
楚源说完，见众人面带悲戚之色，叹了口气说道，“不用难受，这不是你们的缘故，人皆有一死，我年纪比你们大，也有那一日。”语气里头带了一点萧瑟悲凉，越发的显得英雄末途。
程文祥是个感性的，眼眶早就红了，他先问道，“大哥，你先头说那刺客，可发现他是谁家派来的人马？”
楚源摇了摇头，“这个不知道，他一击即中，想必也以为我必死无疑，是以没有再来，我在果里寨守孝不出消息闭塞，后来也没有再见到此人。”他微微一顿，继而说道，“算了，此事没有凭据，不好说些别的。”他虽然怀疑楚家，但不想再在程文祥等人心中添刺，遂不多言。
“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大家，先前见了你们没有相认……”
“啊，大哥你的容貌是怎么回事？”
程文祥隐瞒了楚花的作用，只说到，“你大嫂那段日子生了重病，我背着她到处求医，有一日到了一处山林，又遇大雨，宿于野外，第二日醒来便变得年轻了许多，此种灵异之事，诉说不清，我连果里寨都没敢回。”
众人都叹真不敢相信。楚源苦笑点头，“正是，回想昨日，竟日做梦一般，连我自己都不知何去何从，只有一日便过一日。”
殊不知程文祥却觉得楚源老回来也很好，“大哥，朝廷对不住你，你现在恢复了容貌，正好回朝，正了声名，将你该得到的都得回来。”
其余人等也俱都点头，不管怎样，受了冤屈，总要得些好处。
不料楚源摇头，“你们也知道我的性子，我无意于庙堂，家母已经去世多年，现在你们嫂子也没了，我无牵无挂，就在这里过些与世无争的日子便好。回去之后，楚家的事，宫里的事，难免牵扯，说的多了，又有一番撕虏伤害……”
程文祥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想边上刘成林苦笑摇头，“大哥若是你仍旧先前模样，有这想法也还好说，可你现在恢复容貌，北边蛮夷叩边，逐州安州各有失利，想来陛下很快就会想起你的。”
他这样说，程文祥一拍脑子，“都怪我，当初要是我不带着人出发来找大哥就好了。”
楚源确实不知北蛮的事情，听了忙问了几句，奈何刘成林知道的也少。
楚源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逐州，到了逐州看情况又再说吧！”
程文祥不依，“大哥，朝廷跟楚家这样对你，你还去逐州做什么？”
楚源一看众人，也是一副程文祥言之有理的模样，只有刘成林一脸沉思。
刘成林虽然觉得程文祥说的跟怄气似得，但是让他说点别的，跟程文祥对着干，他也是说不出来底。
不能指望刘成林给大家解惑。
楚源也没有说什么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之类的话，而是说道，“京城中人都是先有朝廷再有百姓，百姓地位低下，居于末位，朝堂上的大人们能不顾百姓死活，我却不能。朝廷如何，先不去置喙，只是这边关百姓，当真无辜，我若没有能力也还罢了，有能力而不去，那若那些遇见危难冷漠旁观而不施以援手者有何种区别？”
程文祥不说话了，他心中愤愤不平，“反正我不去。这江山我瞅了，就是护卫了，也是护卫给那些缺良心的家伙们。”
楚源深吸一口气，却没理程文祥，而是对成栋齐禄说道，“成栋婚期将近，你们两个就留在庄田镇，以后商道往来，还需要你们多上些心，不说别的，就我现在的模样，实在不宜出面，商队获利颇丰，京中有程家撑着，也无人敢于上门找麻烦。以后存了钱财，弟兄们成家立业，都从这里拿钱即可。”
刘成林不好意思，呐呐道，“大哥，这怎么行？！”
成栋也抬头，甜妞是他未过门的媳妇，跟自家的嫂子完全的两样，甜妞既会做饭，又会缝补做衣裳，遇到他也会露出羞涩的笑，他实在舍不得离开她，但又想跟着将军去打仗，因此心中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楚源却不给众人商讨的机会，“行了，我的东西都随身带着，回去也没多大意思，成栋跟齐禄带着大家伙回镇上，吃了饭再带些干粮，咱们在这里汇合，然后连夜出发，到了逐州，先不进城，沿小道去探探北蛮的动静……”
他一说话，从前的那个胸有成竹指挥若定的楚将军又回来了，众人心中一稳，成栋更是大呼一口气，连忙道，“将军，我听您的，我会尽快成婚，然后就去找你们！”不管怎样，先把老婆划拉到自己怀里再说。
众人都站了起来，楚源见程文祥还赌气坐着，上前提溜起他来，对其余人道，“你们去忙，我看看程将军这二年是不是把功夫落下了！”
虽然伤感有之，但众人还是笑了，等晚上回来，果然见程文祥被修理的瑞光千条，再也不提不去逐州的事了。
程潇大叹幸运，他怀里可是摸着程懋的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