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一手炉
有些人,就如宋子成之类,他们平凡普通,然而却重信守诺,可以为了承诺上刀山下火海。
有些人,如楚家程家,他们惯于审时度势,计较利益得失。就算是被他们摒弃的人,若一朝能黄袍加身,让他们跪舔,他们绝对不会坐舔。
楚源能分得清这两种人的区别,至于他,他是宁肯平凡些,也不乐意过那种勾心斗角的生活的。也因为分得清,所以他很感激宋子成,而不是去怪他没有照顾好楚花。
楚源很少去怪别人,楚花在的日子,他连憎恶这种情绪都极少涌出来。这次依然如此,他也没有怪宋王氏,而是简捷的问了几句重点,便点头道,“大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后事我来处理就好了。”
宋子成唯恐他再有个想不开,没敢回家,就跟妻子住到了前头一进院子里头。
不得不说,楚花的外貌跟她的无害给她加了不少分,宋子成跟宋王氏唏嘘了大半夜,两个人也往精怪上讨论过楚花。宋王氏只说不能,“要是真是精怪,那得什么怪啊?我看楚兄弟也没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再说咱们成日里都呆在一起,她也没害人,就是这东西却是吃的不少?”难道是老鼠精?
老鼠精知道了肯定要大呼冤枉,要知道,他们也是一群有奔头的妖精,本体虽然小,但是志向高远,非楚花这等吃货可比。
楚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楚花的来历,可再多的怀疑,跟楚花这个人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他只觉得心里像是被谁剜走了一块去,又痛又悔。
他连日来不曾好好睡过,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又悲伤难抑,终于体力不支,面色惨白的晕了过去。
身下,楚花曾经躺过的床上,已经难以寻觅芳魂。
楚源晕的彻底,后背正好磕在锦被下头的凸起物上,也亏了有被子缓冲了一下,否则非得受伤不可。
早上楚源醒来,只觉得背上一阵阵的抽痛,伸手往被子里头一摸,摸到了一件东西,拿到手上,发现仿佛像只手炉。
楚源凝眉看了一圈,他从前没见过这东西,难道是楚花生病的时候,他们拿来让她取暖的?楚花是挺怕冷没错。
楚源将“手炉”放到床边,起身离开床,他打算收拾楚花的衣物,给她做个衣冠冢。
楚花的凭空不见,他解释不通,可他也矛盾着,是这样不见了,给他留一线希望的好,还是让他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再无期盼了好?自然是前者好些,留有一线希望,他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楚花不见了的事情,只有宋家一家人知道。
宋子成一贯的谨慎,他怕楚花不见了的事说出去,镇里的人再臆想出许多没影子的事来,那就不好了。
听楚源说要给楚花做个衣冠冢,宋子成松了一口气,楚花早几日就不成了,他请的大夫都说不中用了,要准备后事。现在楚源回来,要是不给楚花发丧,镇上的人更会议论纷纷了,这样的议论,即便不带着恶意,也很让亲者痛的。
宋子成希望楚源以后的日子还能好好的过,虽然他也知道,再跟以前一样大概是不可能了。
楚源神思恍惚,怎么都集中不起精力来,那手炉本想问问宋子成,忙起来也给忘了。
楚花是已故的人,她的衣物楚源收拾了一下,干脆都放到了棺木里头。
度着楚花从前的喜好,他倒是很想放些食物进去,可那不现实,楚花吃不着不说,反倒有可能便宜了老鼠蛇虫之类的,到时候将棺材啃烂就不好了。
楚源买了一整车的纸钱,若果真楚花在九泉之下,这些钱尽够她买吃的了。
说起吃,楚源也有点担心,楚花那样的荤素不忌,到了九泉之下,会不会喝孟婆汤也喝得很爽快?
这样的胡思乱想只会让他更多了痛楚,对于他的难过没有丝毫的缓解。
宋子成在地方上有几分薄面,由他出面主持,楚花的丧事办理的有条不紊。
楚源自从来了此地,也多是与人为善,因此来上香添纸钱的人不少,大家看着楚源几乎是一夜之间老了五六岁的样子,面上都带了一点哀思,也有的会劝楚源几句节哀顺变的话。
楚源跪在棺木前头冷着面容,仿佛带着一层面具,面具外头,隔绝了所有人的关切,面具下头,阻挡了他内里翻腾滚动的悲伤。
等宋子成过来商量下葬的事宜的时候,楚源却不同意,“寄在庙里,等我将来死了,与她一同合葬。”
宋子成还想劝说几句,可见楚源生无可恋的样子,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出门联系寺庙去了。
庄田镇上并没有寺庙,庄田镇往北有一所寺庙,楚源亲自来看了一下,觉得离的庄田镇有点远,后来一想,庄田镇上没有了楚花,家也不成家了,何况他之前已经撇下楚花一次,这次说什么他也不能与她分开了。
宋子成担心楚源看不开再出家,说了一堆那寺庙的不好处,楚源不为所动,捐了银子,将地藏殿修缮了一番。
因他这一番善举,寺里主持便出面见了他,楚源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许多棺木都是从前战时死在战场上的兵士遗骸,虽然这几年不再打仗,陆续的有人来认领了一些,可剩下的还是不少,这些人都平凡而普通,他们死于护卫国土,本是光荣而伟大的牺牲,可死后连魂归故里都变得极其的艰难。
能寻了尸骨过来的,都是家中小有资财的,若是连三餐都成问题,不等寻到,家里人也得饿死。
因为这一番谈话,楚源好歹的恢复了几分清醒,他对主持说道,“若是有人再寻了来,又无力支付运回家乡的费用,这样的人,我来出路上的盘缠,只是需得您核准了。”
主持忙感激道,“老衲替这些亡灵多谢施主。”又问,“可需要让他们画押签收留证?”
楚源摇了摇头,“不用,您核准之后,再同他们说盘缠的事情即可,顺便也嘱咐他们不要张扬此事。免得有人因为几个盘缠过来冒领了尸骨。”
主持这才肃然起敬,站起来对楚源施礼道,“施主的此番善念,将来必有福报。”
京中程文祥等了楚源一日不见他出现便不等了了,去了程宅,又去了客栈,都不见楚源踪迹。
成栋等人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等刘成林简单的说完了,齐禄率先出声惊异的问道,“褚原便是我们的大哥?”
刘成林收声敛色,过了一会儿才道,“本是说等文祥出来,一次说清楚的,现在却突然不见了……”
齐禄看向成栋,成栋发觉他的目光,也微微张嘴,半响艰难的看向自家大哥,迟疑的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宋大哥,就是照看褚兄家眷的乡邻,他说褚嫂子病了,要往京中来,想让我们带她来,我们没应。”
程文祥也不管成栋是成林弟弟,立即骂道,“你力气怎么这么珍贵,带个人多难?!”
齐禄跟成栋是一起来的,不带楚花的主意也是他们俩一起决定的,这俩人虽然不太聪明,但是遇事也不会退缩不认账。
他见程文祥责骂成栋,便道,“是我们俩决定的,当时刚知道消息,还不清楚你如何了,我们连夜赶回来,带着一个女人实在不妥当。”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刘成林,传话的说程文祥下了大牢,他们以为择日就要砍头的,这才啥也不顾的回来的。
程文祥一想到褚原极有可能是大哥,便觉得屁股下头有针扎着,根本坐不住,“便是路上慢些耽搁几日能耽搁到哪里去?再说,我要是出事,凭借你们几个又能如何?”
又骂齐禄,“俩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你们俩倒好,白折腾一回,你倒是将人弄了来,也好叫我少欠人家一个人情啊!这万一嫂子有个三长两短的……”
程潇在一旁欲言又止,程文祥拧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程潇,“是三个臭皮匠……”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气得程文祥一个一个的点着程潇、齐禄、成栋,“蠢、蠢、蠢!”
刘成栋干脆站到他们后头,一人给了一脚。
“跟老爷子要骏马,咱们过去!”
刘成林随着他往外走,“老子这都虞候也不干了,爱谁干谁干!”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就他们这种武将,跟文人们根本玩不过,不说外头,就是这种内部的消耗,他们也绝对是最早倒下的一匹。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能干巴巴的等着死亡。
山不来就他,他们就山。
程文祥跟刘成林说道,“等找到大哥,咱们几个再也不分开了!”心里却也没底,只默默的暗自祈祷着褚原的媳妇儿真的没事才好。
褚原肯定跟大哥有关系。不管他是不是他们的大哥楚源,程文祥跟刘成林几个也都不希望楚花出事。
可惜事物的发展,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楚源将楚花的棺椁存放安定,又拜托了寺僧多加照看,他便回了庄田镇,他要处理了房宅,好尽快来陪着楚花。
宅子其实也好办,正好小刘回来了,楚源便交待他,“只最后那一进宅子给我留着,从西侧开一个门……”楚花的棺椁所在的方位现在处于他们的西北边,在西侧开一个门,是唯恐楚花回来不得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