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团圆饭发生了这么件不愉快的事,两家子也没了聊性。于是他姑领着一家子草草地打道回府。
临出门前,王顺发特意落后了几步,挨着许强道,“表弟,别忘了刚才我说的事啊,不懂的再来问我,表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氏转过头瞪他,“你与强子说什么了?来之前我叫你安分点,又忘了?”
“娘啊,我也是为了表弟好嘛,若他照我说的做,保证财源滚滚。那个好点子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呢,便宜他了。”
许氏一阵头疼,“好了好了,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去挑唆人家了。”
训完王顺发,许氏回过头来对许强说,“行了,强子,你也不用送了。就两三条街的路,咱们自个儿走回去就是了,你赶紧进去看看孩子罢,莫要被吓到才好。”
“那姑姑和表哥表妹你们慢走。”
许强将客人送走,回到屋时,顾丽娘已经帮两个孩子上好药了。
小姑娘脸上挂着泪,颤着声音道,“哥哥,刚才大表婶好可怕,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觉要吃人一般,吓死妞妞了。”
小石头抿了抿嘴,给她抹掉眼泪,“莫哭,有哥哥在,不会让她打你的。”
顾丽娘听妞妞这么一说,也觉得周氏有点不对劲。刚才她们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易怒和急躁?还有,骂妞妞那会的样子真真可怖,眼球突出,脸红脖子粗的,仿似与妞妞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当时她在一边看了都吓了一跳。她这表嫂莫不是得了甲亢吧?这里叫大脖子病。若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顾丽娘越想越像,因为这个病,所以她整个人才会那么消瘦,所以才有那么亢进恐怖的食欲。
多了门亲戚,日子还是照常过,只不过平日里多了户人家走动,逢年过节有什么新鲜物什分一份过去罢了。
因为竞争,他们流失了不少大客户,铺子里的生意没有之前忙。不过还有四五家酒楼一直固定地从他们这儿拿货,加上铺子零散的销售,每个月也能固定卖出两三千斤醋左右。
顾丽娘已经把制醋的本事全教给他了,如今只需要安心养胎便可。
铺子里有梁叔与来旺尽够了,许强只每晚过去铺子一回拿账回来对一下便可。除了酒楼来提货的日子较忙外,许强有了更多空闲的时间,一得空他便窝在家里踅摸着怎么制出更好的醋来。
如今已经十一月份了,她的肚子耸得老高,走动都十分困难。她的产期就在这半月里了,许强也早早就与王家稳婆打好招呼了。
王文博进了门,正巧看到妞妞与小石头领着福哥儿在院子里玩儿,忙跑了过去,“妞妞,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你又来做什么?”小石头眼明手快地将妞妞护在身后,瞪着眼前的小胖子。
“我来这关你什么事?拖油瓶,滚开!”王文博推了小石头一下。
小石头闻言,抿着嘴不说话。
小石头不姓许,外人很容易看出问题来。
顾丽娘刚好扶着肚子经过,听到这话,心里恨死了这个没口德的小胖子。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旁边就传来了许强训人的声音。
“他不是拖油瓶,文博,怎么说话的?”许强板着脸训了他一句,“下回再这样张嘴就骂人的话,就不许你进来了。”
“表叔——”王文博嗫嚅,看得出来他挺怕许强空上表叔的。
“等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许强眼尖,看到他缩在背后的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布片之类的。
王文博背了背身子,“没,没什么。”
许强觉得不对劲,弯下腰,将那布从他手里扯了出来。
“表叔,你不能拿,这是我送给表妹的啦。”
许强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后,脸色就铁青着,“你送这玩意儿给妞妞?”
顾丽娘也看清了许强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件红色的肚兜,还有一本小人书,她拿过来翻开一看,接着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怪。这王文博都十岁出头了,半大的孩子,又成天在外头野,学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也不奇怪,但他怎么能送这玩意给妞妞?叫外人看了会怎么想他们许家?翻过年,妞妞就八岁了——
王文博点头,“是啊,娘说了,这个好,她花了大价钱才从锦绣坊买回来的呢。表叔,我我——”
他这话无疑地火上浇油,许强听了后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扛着他就往王家走去。
顾丽娘一看不妙,忙扶着肚子跟了上去。待她到王家时,已经闹将开来了。她进了门,仔细地将大门琐好,这才走了进去。
“表嫂,你怎么能叫文博送这种东西给妞妞?要是被人见了岂不是坏了她的名声?”
周氏一见了许强手里的肚兜,正是自己遍寻不着的那件,忙一把抢了回来。后来听清楚他说什么,立即化身成为炸毛的母鸡,“你脑袋被门挤了啊?你知道这肚兜多少钱一件么?两百文钱!我是傻了才会把它送人。”最后她还不忘倒打一耙,“哦,该不会是你家妞妞挑唆我家文博的吧?难怪我最近家里不是短了这个就是缺了那个的。原来——”
顾丽娘刚进门就听到她的污蔑,新仇加旧恨,顿时爆发了,“放你的狗屁!一个破肚兜我们许家还不至于买不起。别说一个,就是买一堆砸死你都够。”
“好呀,你们许家钱多欺负人是不是?”周氏一听这话气得发抖,双目圆瞪,如同个吊死鬼般。
顾丽娘被她吓了一跳,心里直打鼓。心里越发肯定周氏是得了那大脖子病,看着挺恐怖的,也不知道病得严不严重?
许强见顾丽娘挺着个大肚子过来,忙上前扶了她,倒没注意到周氏的异状,“你怎么来了?仔细你的身子。”
“我没事,怕某些人胡搅蛮缠,你应付不了。”顾丽娘保守地退后一步。
周氏见他们不答话,自以为得计,当下嚎得更起劲了,“老天爷,我怎么那么命苦啊,本以为多了门亲戚就多了份助力。想不到人家平日里不帮忙就算了,屎盆子还尽往我们头上扣。亏我平日里受了人家丁点恩惠还傻了吧唧地四处给他说好话,好人果然做不得啊。”
顾丽娘与许强拿她这种撒泼的行径没办法,“等姑妈回来再说吧。”
“大清早的,你又闹什么?”许氏刚从外头回来,就听到周氏在屋里嚎,当下眉头紧皱。
“不是我要闹的,人家都欺负上门来了,我还乖乖地让人家打不成?”
许氏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其他人,“强子,强子媳妇,你们咋来了?”
许强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最后补充了一句,“姑妈,你别怪我鲁莽,这事事关妞妞的名声,我不得不慎重。”
许氏点点头,眼睛看向王文博,“文博,怎么回事?”
周氏往前走了几步,道,“文博,别怕,告诉娘和你奶奶,是谁教唆你拿家里的东西的?”
王文博看了大伙一眼,才低下头道,“我偷听到娘说这件兜兜好,还说穿在身上最是舒服,所以我就偷偷拿了它,想把它送给妞妞。”
周氏一听,又闹腾起来,“好你个臭小子,我怎么那么命苦啊,养了你这个讨债的,家里有点好东西就寻思着送去给外人。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有人挑唆你的?”
顾丽娘觉得有点无力,和周氏这种人说道理,简直自讨苦吃,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错的。而且她得了这种病,越吵越起劲。
许氏气得踢了她一脚,“你给我消停会,天天为这么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个不停,你不烦我听着也烦了。”
接着又道,“还有,文博这孩子都十岁出头了,还成天就知道疯玩,你这当娘的也不知道管管。这样下去,迟早要被你惯坏,到时我看你指望谁去。”
“姑妈,还有这个,也是文博拿给妞妞的。”许强拿出那本小人书。
只消一眼,许氏便知道那是什么,她二话不说,拿起一旁的扫帚就往王文博身上招呼,“我打死你个祸胎,好的不学,偏学这些个坏的,那些书也是你能看的?”
“娘,好痛,呜呜——”王文博一边躲一边哭。
“娘,别打别打,他是你唯一的孙子啊。”周氏见了那小人书也愣了一下,听见儿子的求救声,就上前想拦着许氏,不料挨了好几下,特别是脸,被重重扫了一下,泥尘呛得她直咳。
“打死了干净!”打了好一会,许氏也累了,撑着扫帚直喘气。
“姑妈,你坐。”许强给她搬了一张椅子,“姑妈,说句不中听的话,文博这孩子真该管管了,再不管的话,待性子一定,就来不及了。我看表嫂也不是个会教孩子的,这事儿还得姑妈你亲自捉起来。”
许氏刚平复下来,听到这话神情一凛,“这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管教的,这回连累你家妞妞了,对了,这浑小子这回办的事儿没人见着吧?”
许强摇摇,“姑妈,翻过这个年头,妞妞就八岁了,我也该替她留意婆家了。文博这孩子也十一岁了,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咱们还是避避嫌吧。不过姑妈还得多去我家走动走动才行,要不爹就该唠叨我了。”
“好孩子,放心罢,姑妈省得怎么做的。”许氏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其实真正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被文博带累罢了。也怪自己孙子这事做得不地道,若说许氏之前还有些别的心思的话,这会什么念头都该灭了。
又唠叨了一会,许强夫妇便告辞了。许氏将两人送到门外,顾丽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到家,许强才问,“刚才在姑妈家出来时,见你似乎有话想说?”
顾丽娘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把它说出来,“表嫂这么易躁易怒,可能是得了大脖子病。”
“我看她好好的呀,脖子很平整,和寻常一样,你是不是想多了?”
“那天吃团圆饭时你没注意,她吃了足足三大碗饭,还有许多菜,但你看她的身量,瘦小得紧。还有,她的一双眼睛是突出来的,这些都是大脖子病的前期症状。”
“这些我倒没注意,我以为是表嫂性子一向如此。”
“强哥,你和姑妈提一下吧,瞧一下大夫比较稳妥。”她也是看在许家的面子上多嘴说一句,至于治不治就看他们的了。
“嗯,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