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左手拿小镊子夹住花瓣,右手拿烫镘仔细地熨烫,神情格外专注,手上动作潇洒从容,利落干脆。
占喜托着下巴看他,觉得认真工作的男人好帅好有魅力!哪怕他一直在重复地烫樱花花瓣,占喜的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没想到,倒是骆静语被她看得不自在了,时不时地转头瞄她。占喜对着他笑,骆静语抿着唇在手机上打字:【你不要看我了,像老师见考,我紧张。】
占喜还要怼他:“我本来就是你的鸡蛋老师呀!”
骆静语哑口无言,占喜就喜欢看他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嗤嗤嗤”地笑趴在臂弯里,抬头说,“好了好了,我不烦你了,你忙,我去边上看书。”
她把那把橙色椅子搬到玻璃移门边,整个人窝上去,真的拿出一本考公的教材书看起来。
客厅很温暖,花架就在她身边,不知名的花香一阵阵飘过来。礼物一开始趴在一个软垫上,后来约摸是无聊了,去扒拉骆静语的腿,占喜不想小猫打扰他工作,就把礼物抱到自己膝上,一下一下地顺毛。
没过多久,她和猫同时打起了哈欠,骆静语转头看过去时,发现占喜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这样睡会感冒的——骆静语记起自己和鸡蛋老师刚认识时,她就因为感冒发烧去医院挂水。他赶紧起身拿来一件外套,轻轻地披到占喜身上,可惜占喜没睡熟,睡眼惺忪地被弄醒了。
骆静语指指主卧,手掌相合放到颊边,歪着头做了个睡觉的动作,占喜耸耸小鼻子:“我才不要去睡你的床呢!”
她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抱着礼物起身说,“我回家了,好无聊。”
骆静语看着她,眼神竟有些纠结,眉头微蹙,嘴唇轻启,像是想说些什么。
他的神情,占喜已经很了解,问:“怎么啦?小鱼。”
骆静语想了想,手机打了一个长句给她看:【欢欢,我想你帮忙我,下个周6我是要给吃江上课,我没有给耳朵听见人上课过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吃江明白,我想要试试给你上课,可以吗?】
哎呀!这算什么事啊,亏小鱼还纠结半天。
占喜笑着说:“当然可以啊!你最近忙,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说,其实我早就想学一下了,觉得烫花特别有意思。”
见她一口答应,骆静语心里很高兴,打字道:【做简单花,要二三个小时了。】
“没事儿,我有空。”占喜跃跃欲试,“你教我做什么呀?百合吗?还是玫瑰?樱花?”
骆静语失笑,打字道:【百合花瓣大,玫瑰花瓣多,樱花小,我教你葱兰花,布少,简单,便宜。】
占喜:“……”
简单就算了,“便宜”是几个意思啊?是怕她浪费他金贵的布料吗?
说干就干,占喜又喜滋滋地把椅子移到骆静语身边,工作台对面,两个小孩悄悄地观察他们,彼此之间挤挤眼睛,心照不宣。
葱兰花的花型的确比较简单,用的布料有四种,花瓣用府绸,花托用薄娟,花茎和叶片则是新缎中糊和新缎固糊,骆静语在手机上把布料名称打给占喜看,占喜第一次接触,自然是记不住,也分不出。
骆静语看着她迷茫的样子,笑了一下,给她做示范,在白色布料上画出花瓣、花托和叶片的形状,占喜依样画葫芦地画好后,骆静语教她把花型布料一片片剪下来,准备染色。
对占喜来说,染色很有意思,就像画画,骆静语铺上新闻纸,把小小的布料平铺在纸上,用柠檬黄加水调成很浅很浅的黄色,左手持镊子夹住花瓣布料,右手用刷毛笔涂到所有布料上。
这很容易,占喜跟着一起做了。
接着,趁布料未干,骆静语又调出浅绿色刷在花瓣根部,又在花瓣边缘刷上若隐若现的紫红色,形成了一种晕染渐变的效果。
这一次占喜上手时就露了怯,要么绿色刷太多,要么紫红色刷太多,颜色看着就不对,直接刷废两片花瓣。
“我承认我是手残。”占喜看看自己肉肉的手,又看看骆静语那双漂亮得足以去做手模的手,很是灰心丧气。
骆静语当然不会怪她,又剪下两片花瓣给她。
占喜不敢动了,嘟着嘴说:“你自己刷吧,我怕又刷坏了。”
骆静语摇摇头,打字:【我给吃江上课,是他做,不是我做。】
占喜知道自己是一对一教学课上的小白鼠,却还是对着他耍赖:“那要是池江先生比我聪明,又比我手巧呢?这和老师的水平没关系,是我手太笨!”
看着她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骆静语不知该怎么说,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上了无奈。
占喜见他没辙了,转了转眼珠子,拉拉他的袖子,骆静语仔细看着她的脸,占喜咬了咬唇,开口:“要不……你手把手教我上色?”
骆静语:“……”
骆静语:“???!!!”
于是,对面两个小孩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他们宽厚又严厉的骆师兄居然站在小占姐身后,左手扶着她的椅背,右手握着她的右手,两人一同执刷笔给布料上色!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教书法呢!
两个小孩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同时低下头去。
莫杨伸手碰碰钟鹏,在桌子底下给他打手语:【周老师教你上色时,有没有手把手教过?】
钟鹏也在桌下回答:【当然没有!我又不是笨蛋!你有吗?】
莫杨:【我也没有,骆师兄教我们时也没有啊!】
钟鹏:【他就算想,我也不会答应的!】
莫杨一愣,脸颊泛红:【那我愿意的。】
钟鹏:【神经病,你又不是小占姐!】
此时,桌对面的两个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没注意到两个小孩的偷窥。
占喜坐在椅子上,心跳得好快,扑通扑通跟打鼓似的,左手拿镊子夹布料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眼睛悄悄移到自己的右手,看到覆在手背上的那只手,手指那么修长,手背上的经脉根根分明,还会动!
他的掌心热热地贴着她的手背,占喜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男人的身躯就在她身后,离得好近好近,他身上那股子草木香几乎环绕着她,令她都不敢放肆呼吸,就怕深吸一口气后又要打喷嚏。
占喜心想自己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小鱼又怎么会真的答应?半点儿都没推诿。
他难道听不出她是在开玩笑吗?
还是说,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像在开玩笑?
她就是……明知故犯。
骆静语并不比占喜好受,他站在她身后,弯着腰,眼前是她柔顺的长发,还带着洗发水的清香。
他听不见她的呼吸声,也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但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难以置信,他碰到了欢欢的手!
他见过无数次的那双手,白白嫩嫩,像她说的那样手指、手背都肉乎乎的。
但这是第一次触碰!
很软,很滑,还有点凉,小小的,比他的手小多了,可以让他整个儿地包住。
钟鹏和莫杨很想见识一下,如此新颖的烫花染色教学模式,究竟能染出怎样惊艳绝伦的一片花瓣!
结果,在他俩暗戳戳的期待中,经验丰富的小骆老师近几年来第一次失误,染出了一片比占喜自个儿染还要丑的花瓣来。
钟鹏、莫杨:“……”
骆静语对着这片花瓣陷入沉默,占喜则低头不语。骆静语又剪了一片出来,这一回,占喜死活不肯自己染了,骆静语没办法,只能帮她染完。
全部布料染好后,需要自然晾干。
因着之前的事,骆静语都不敢看占喜,占喜也不敢看他,两只手躲在桌子底下互相搅着,右手手背似乎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骆静语为了缓解气氛,给大家各泡一杯咖啡。
在他家里,占喜也拥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马克杯,白色,杯身上印着kitty猫图案。
钟鹏和莫杨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普通杯子,两人看到占喜的杯子后,对视一眼,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这要是再不算实锤,那就是在侮辱他俩的智商!
香喷喷的咖啡喝完,布料也都干了。骆静语和占喜又在工作台前坐下,他教她做花茎和花蕊。
不需要语言交流,骆静语做,占喜跟着学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有过数次眼神相触,但每次都是刚一对上眼,他,或是她,就惊慌地移开视线。
剩下的那一个,她,或是他,又会大着胆子凝视对方。看那一双垂落的眼睛,薄薄的眼皮,睫毛在乱眨;看那颊边飞起的红晕,颜色就像工作台上那片片樱花;看那双唇微微启着,猜测是不是像自己一样,有无数心事想要诉说。
终于轮到烫镘上阵。
骆静语铺上烫垫,拿出一根小烫镘,给占喜打字:【这是一筋镘,很烫,小心。】
占喜点点头,看到骆静语将烫花器加热手柄换上一筋镘,通电加热后,在每片花瓣和花托的反面烫出卷边幅度。
熨烫是做烫花过程中最核心的一步,也是最体现手作人功力的一步。每一种花的花瓣都有自己卷曲的形态和幅度,手作人要对这种花型非常熟悉,并且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才能在熨烫过程中操作得驾轻就熟,从而让花朵最完美地呈现。
骆静语自是烫得顺手,连两个小孩也围过来一起看。
占喜看完后,大脑说:我会了!
一上手烫,手说:不,你不会。
她还是手忙脚乱,不过烫镘不能手把手教,太危险,骆静语只能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不怕她烫坏花瓣,就怕她弄伤自己。
终于,所有的花瓣和花托都烫完了,已经能看出很明显的样子。葱兰花的叶片细细长长,不需要用刀镘烫出叶脉,骆静语拿出软胶,开始教占喜组装。
占喜觉得整个过程就像小时候上手工劳动课一样,十分有趣。
花茎、花蕊、花瓣和叶片,在骆静语灵巧的手下渐渐组合在一起,成为一朵纯洁秀美的葱兰花。
占喜的花朵也顺利出炉,虽然不全是她一个人做的,也没有骆静语做的那朵漂亮,还是让她足够高兴,手指拈着这朵白色为主的小花儿,翻来覆去地看,笑得嘴都合不上。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时间已经过了6点。
钟鹏和莫杨之前不敢打扰那两个秀恩爱的人,这时见花终于做完,他俩如释重负,钟鹏对骆静语打手语:【师兄,我们要下班了。】
骆静语这才发现已经很晚,赶紧回答:【辛苦了,你们下班吧,路上注意安全。】
两个小孩你推我搡地出了门,家里只剩下骆静语和占喜两人,他俩看看对方,很默契地一同红了脸。
骆静语问占喜要不要留下吃晚饭,占喜心里太乱,婉拒了。骆静语也觉得这种时候他俩不适合单独待在一起,不知道占喜怎么想的,反正他现在迫切地需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好灭一灭满脑子沸腾的气泡。这一下午难熬的呀,他都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占喜带着礼物回家,进门后,就把那枝葱兰花插到玻璃瓶里。
她盯着瓶子里的几枝花看了许久,一下子就趴到桌上,把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这天晚上,占喜到很晚都没睡着。
她知道事情失控了。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内心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有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了她的心里。
他安静,体贴,温柔,包容……还很腼腆,很可爱。
不是她理想中的风趣幽默,能说会道,却也时常会把她逗笑。
他个子很高,气质干净清爽,颜值超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