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一轮明月当空。
花廊下,几朵洁白的芍药花在月光下静静伫立,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孙春蕊坐在石凳上,双肘搁在面前的石桌上,双手托腮,静静地沉思。夜风轻拂,树影晃动,身旁的几株六月雪的那洁白的小朵花瓣在夜风的吹拂下纷纷散落在地,那满地的残破白色花瓣和着那透过头顶的树枝树叶间的缝隙落在地上的月光,看起来,竟像是未曾融化的残雪。
孙春蕊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身旁那几朵依然在开放的白芍药,已是六月了,芍药花,也快谢了。
如果是在药王谷里,她曾经精心培育的那种特别的芍药花该依然盛放得热烈,说不定,可以开满整个盛夏呢。
只可惜……
她轻轻掏出怀中的那只檀木盒子,皎洁的月光透过头顶的树叶间隙落在她手中那个精美的檀木盒子上,江晓风说,只要她需要他,他随时都会出现的。
她笑了,怎么可能随时出现呢,他已经离开了,她此时在思念他,莫非他也会知道吗?
檀木盒子在手中很轻很轻,里面仿佛什么都没装。
孙春蕊有些好奇,忍不住轻轻打开了那个檀木盒。
盒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纸芊,上面写了三个字:药王谷。
孙春蕊苦笑了一声,他果然是去药王谷里,他临走前说他要去一个另他难忘的地方,他告诉她,只要需要他,可以随时找到他。原来,他竟真的去了药王谷。
他为何不回水云谷去,让她可以过得安心一些。
他一个人去药王谷,守着已经空空的药王谷,守着他们那段短暂的记忆,她又怎么可能在金刀峡里,怎么可能在西念琴身边过得安心快乐?
突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孙春蕊回过神来,慌忙将手中的檀木盒子合起,塞进了怀里。
孙春蕊脸色有些不自然,皎洁的月光下,她的双颊有些泛红:“你…怎么来了?”
西念琴轻轻一笑,踏进花廊里,头顶一串绿色的葡萄一不小心碰上了他的额头。
他轻轻一笑,摘下一颗半熟的葡萄放进了嘴里,在孙春蕊身旁坐下。
“有心事?”西念琴柔声问,伸出手去轻轻触碰孙春蕊的脸颊,不知何时,他已摘下了那串撞了他额头的葡萄,他的手指在她唇边轻轻一送,一颗翠色的葡萄便滑进了孙春蕊的嘴里,孙春蕊只觉得酸涩异常,忍不住咳嗽着要吐出来。
“好好的,你又来惹我?”孙春蕊嘴里含着葡萄,故意恼道。
西念琴也不生气,从那串青绿的葡萄上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大嚼了起来。
孙春蕊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柔和了下来:“真没想到,今日众掌门等都会支持我们金刀峡,看来,是我多虑了。”
西念琴狭长的眼睛轻轻眯起,温柔地一笑:“你的顾虑是对的,若不是你想得周到,事事小心谨慎,如今想着以真心换真心,又怎么可能得到众人的拥护?”
孙春蕊轻轻一笑,咬碎了嘴里的那颗绿葡萄,一股酸涩的汁液流进了喉咙里,让她那秀眉忍不住拧成了一团。
她看着西念琴津津有味地嚼着那一颗颗绿葡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忍不住好奇地问:“这葡萄还没熟,你吃着不觉得酸吗?”
西念琴瞟了她一眼,眯着眼睛笑了:“酸?总比吃醋强些。”
“吃醋?”孙春蕊一怔,瞬即便懂了,蓦地脸上一红,她看着西念琴在月光下那俊逸的侧脸,想着怀中揣着的江晓风给她的那个小檀木盒子,心中有些打鼓,不知该如何开口。
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听见红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师父、师母,总算找到你们了。”
西念琴和孙春蕊闻言转过头去,只见红冰急急地穿过花木,一边向他们招手,一边朝这边跑来。
西念琴俊眉微皱:“红冰,这么晚了,什么事?”
红冰走过来,扬着手中的信封:“师父、师母,华浅师弟的信。”
西念琴与孙春蕊纷纷站起身来,皎洁的月光下,那洁白的信纸展开来了,果然是华浅的来信。
西念琴念着信,那俊逸的眉头微微皱起了。
红冰一边看着那信,一边看见了石桌上的一串绿葡萄,忍不住摘下一颗,塞进了嘴里,才咬了一口,只酸得龇牙咧嘴。
信的大意是说,他因送花晓莺回谷留在了水云谷中,后被师祖云中子看中,收做了入室弟子,从此要常伴云中子和花晓莺左右,请师父师母不要记挂,同时多谢师父师母多年的养育之恩。而后又在信尾说了,江晓风已被师祖云中子逐出师门,师祖嘱咐,若师父师母遇见请多多关照江师叔。
西念琴俊眉微皱:“这个华浅。”
孙春蕊却是轻轻一笑:“这样也好,华浅这孩子从小好学,但在金刀峡中难免俗物缠身,无法专心专研,如今你师父既然肯收他为入室弟子,细心栽培,也是他的造化。”
西念琴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红冰,只见红冰正龇牙咧嘴,眉头皱得跟两团黑线似的。
“红冰你怎么了?”
“师父,这葡萄这么酸……”好久,红冰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西念琴和孙春蕊皆苦笑不已。
“相公,你在生气吗?”孙春蕊躺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帷幔。
“生什么气?”西念琴双手枕在头后,也静静地盯着头顶的帷幔。
“没生气吗?”孙春蕊转过身来,伏在枕头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西念琴那俊逸的侧脸,“其实,江晓风临走前给我的那个檀木盒子里,也没什么,他只说他在药王谷。”孙春蕊低声道,语气中似乎有些歉意。
“我知道。”西念琴突然“嗤”地一笑,转过头来看向孙春蕊,那俊逸狭长的眼里,满是笑意。
孙春蕊一怔,那一对大眼珠子一转:“那为什么你方才说‘吃醋’?”
西念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在她的唇上深深地一吻,那俊逸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满是认真,他一手捧住她的脸,柔声道:“蕊,你是我的夫人,你的心里除了我,不许有别人,不然我会伤心的,你知道吗?”
孙春蕊眨着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至于其余的事,我们夫妇都可以商量。”西念琴柔声道,说着再次转过身来,双手枕在头下,静静看着头顶的帷幔。
“我想,我们欠江晓风一个未来。”孙春蕊沉默良久,终于柔声道。
“怎么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被他师父逐出师门,连水云谷都回不了。如今他落得一无所有,我真的替他难过。”孙春蕊幽幽道。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他?”西念琴柔声问。
“我想,我们可以办个医道堂,广招学徒,教授他们岐黄之术,培育人才。正如今日酒宴上众人所说的,为川蜀百姓造福。”
西念琴不解:“这与江晓风有什么关系?”
孙春蕊柔声道:“你我平日里俗事繁多,无法专心这事,但若有江晓风在,就不同了。我们可以把这医道堂交给他去打理。”
西念琴眼睛亮了亮:“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的确亏欠他许多,若不是当初我修书求师父帮忙解除‘情花血咒’之毒,他也不会来到金刀峡,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了。但你想,他会愿意帮我们打理医道堂吗?”
孙春蕊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何况江晓风他精通医道,我想,他也不会想他的一身才华埋没,只做一世无根的流浪人吧……”
西念琴不语,只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