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

    章八院内
    闻灯反复告诉自己,这事由他而起,步绛玄是帮忙的,是被连累的,惩罚理应由自己承担,不过是区区五遍院规而已,而且步绛玄没有将所有的处罚推脱掉,他要写一份检讨,并非自己一人受罪。
    闻灯的心情平静下来,唇角往上翘起,扯出礼节性的微笑,问:“院规在哪?我在哪里抄?”
    步绛玄将他带去静室,予他笔墨纸砚,以及一本薄册。
    薄册里记录的便是院规,规矩有长有短各种各样,分门别类编号排序,闻灯首先看的是最后一页最后一条,这条的序号正正是一百。
    这说明院规共计一百条。假设平均一条二十字,抄一份便要写两千字,抄五份便是一万字!闻灯想了想他在云舟上刷题时表现出的手速,发现这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
    闻灯双手抖了抖,抬起头,想问问步绛玄可否帮他分担些,却见这人靠窗坐下,取出一本书开始读。
    院中秋雨渐细,远处幽林深深,檀色窗棂前,步绛玄盘膝而坐,身姿端正,长发高束,眉眼专注,静得像幅画。
    闻灯看着他,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忍心打扰这幅画。过了会儿,他垮下肩膀,慢吞吞摊开院规册子,摊开纸,提笔蘸墨。
    步绛玄翻书的声音轻不可闻,静室里只能听见闻灯笔墨走纸之声,再有便是院内的秋雨秋风沙沙声,以及每隔一个时辰报时一次的钟声。
    那是从白玉京正中心塔楼里敲出的钟声,声音清越空灵,掠过耳畔,很有静心凝神之效,可闻灯听见后,坐姿一下子变成趴姿,倒桌不起。
    他现在才抄到第一遍的第十三条,速度不及龟爬。
    “写字时当端坐。”步绛玄忽然开口,语气端的是严肃。
    “你干嘛管我这个?”闻灯觉得神奇,上半身噌的直起来,睁大眼盯紧步绛玄。这一看,他发现了点儿细节问题——步绛玄手上的书,已不是刚开始那本。
    闻灯眉头皱起,直觉这人的行为不简单,问:“你为什么光看书,不写检讨?”
    步绛玄将书放到案上,对上闻灯的视线,未做言语。
    闻灯细细观察,发现问题大了,表情沉下去,向着步绛玄倾身:“你其实没有打算交检讨和罚抄,对不对?”
    沉默如滴落的墨水,在静室内蔓延开。
    这样的氛围不似安静,是人刻意地不说话不表态,但无形之中已表明态度。闻灯唇线紧抿,凝视住步绛玄,不想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可惜他神情不变。
    片刻过后,步绛玄拿起书,开口:“打便打了,我不认为是错,何须接受处罚。”
    这话听起来竟有几分随意,甚至还很理直气壮,总之是承认了。
    闻灯啪的一声搁下笔,语调上扬:“那你不早说?”
    步绛玄道:“抄写有助于记忆。”
    闻灯:“……”
    闻灯气笑了:“你他娘的还是为我好?”
    听他如此用词,步绛玄皱了下眉。
    闻灯一把抓起刚才抄的几页纸,但又一顿、放下,拿起两张空白的,揉成团、丢出去。
    纸团在地上弹了几下,落到步绛玄身侧,从他绛红衣衫一角上擦过。这坐在窗旁、手执书册的人敛眸一扫,道:“既然不愿,那便不抄了。”
    “你当我一开始很情愿吗?”闻灯愤怒地翻了个白眼,右眉眉尾的那抹红痕仿佛飞起,转念一想是他主动开的口,更是生气,抱着手臂,语气略显自嘲:“是我自作多情,上赶着自讨苦吃。”
    步绛玄极不明显地捏紧书,静默几息,垂眼复又撩起,对闻灯说:“院规共计一百则,我讲给你听。”
    “谢谢,就不麻烦你了。”闻灯面无表情道。
    “我带你熟悉白玉京。”步绛玄又道。
    “外面在下雨。”闻灯满口拒绝之意。
    “你的刀……”
    “我哥给我找好了。”
    步绛玄听完,默然不语。
    闻灯起身朝外。
    脚步声渐远,静室内唯余步绛玄一人。闻灯坐过的那张书案甚是凌乱,院规册子被风吹歪,眼见着就要落地。步绛玄起身过去,把东西一一归置整齐、蘸了墨的笔洗净挂起。
    做完这些,他坐回原处,继续看书。天光从窗外透来,将步绛玄的影子拉得斜长,它仿佛动了动,又仿佛没有。
    过了会儿,影子真实地动起来——是步绛玄合书起身,离开静室,离开前院,登上大明楼。
    闻灯在大明楼前院里、相连的各间屋室内走走看看,这里布局清雅,长窗格架,草木插花,无不恰到好处。他不断抬起双手,伸出食指和拇指,将满意的景色“框”起来。
    走着走着,闻灯不免想起步绛玄,想起闻清云对他“极度孤僻”的评价。不,这算不上评价,是一则打探到的消息。
    他也算和步绛玄有一些交情了,细细一思,无论是步绛玄带他去铸剑街的方式,还是“抄写有助于记忆”的手段,的确都是不太有人际交往经验的人才会作出的举动。
    闻灯又觉得步绛玄有些可怜。
    “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嘟囔着,把前院逛了个遍,找到一处地方坐下,掏出闻清云给的步家资料。
    ——了解步绛玄,了解步家,这是他跳马车回白玉京的主要目的。
    “要不是因为任务,我才不会理你。”
    翻开第一页,闻灯瞪了眼方才那间静室的方向,小声嘀咕。
    闻灯把步家资料当作一本八卦手册,故而翻得极快,塔楼的钟声又传来时,他已看了大半本。
    步家是名门世族,家学渊源、底蕴深厚,出过不少惊世之才——步绛玄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同世俗权力的关系亦是密切,虽说没有世袭爵位,明面上不掌一方权柄,但在周国历史上,曾有三位贵妃、两位皇后姓步。
    这一族的人都很骄傲,而家风严谨,家规老旧,忌讳离经叛道,集体荣誉感极重。闻灯将他们称为“保守派”,又将敢于和江湖禁忌结合的步绛玄父亲称为“自由派”,性格“独”的步绛玄,显然是自由派继承人。
    闻灯结合这本资料册上,和步绛玄同辈之人的某些过往,零零散散得到了关于步绛玄更多的信息。
    譬如,步家有一座剑冢,步家人生时从冢中取剑,离世则交还。
    步绛玄父亲的剑,便是从剑冢内取出,剑名别人间,在江湖兵甲榜上赫赫有名。他去世后,剑归剑冢,等待后人再启。
    步绛玄八岁那年,步家二房长子上剑冢择剑,意图便是别人间。
    这二房长子修行天赋极佳,六岁入清净,十岁至清净境巅峰,虽不至于旷古第一人,却也是天纵奇才,上剑冢时年方十一,无人不看好他。
    偏偏别人间剑不看好,被他拿到手后,一番剧烈挣扎,从他手中挣脱飞出,越出剑冢大门,飞向西边。
    ——步绛玄住在萧山西面,别人间剑不偏不倚,正正落到他手中。
    那一年,步绛玄还没跨过修行的门槛、踏上大道。
    这则往事闻灯看得津津有味,只觉得面前差了一包薯片和一瓶可乐,却听见门被敲响。
    闻灯有种上课开小差被抓的紧张,啪的一声将书合上,抬头。
    他没有关门,门口是步绛玄。
    绛红衣衫,漆黑腰封,头上插着根乌木道簪,除此之外,再无半点饰物,这一身的色调都深沉,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步绛玄见闻灯看来,提步入内,取出四五本书放到他面前。这是些一看便知年事已高的古籍,带着尘封的气息,书名或潦草或无,难以辨认。
    但闻灯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他盘腿坐在一张软垫上,目光在步绛玄的腰、手、背上游移探寻——才了解了那往事,他对别人间剑甚是好奇。
    “你找什么?”步绛玄问。
    “没……这是做什么?”闻灯把步家资料塞进刀鞘里,扫了眼步绛玄摆出来的东西,转移话题。
    “刀谱。”步绛玄道。
    旋即解释:“大明楼藏书室里的。这几本较为适合你,选一本,明日开始我教你。”
    “还没到新生正式开学的日子吧?”闻灯惊讶于步绛玄执行任务的急迫性。
    “修行和时日无关。”步绛玄道。
    闻灯一阵无语:“哪个学生会在开学前就努力用功啊!”
    步绛玄认真地说:“有。”
    想必就是你,闻灯在心里接话。
    学霸的邀请难以推脱,尤其这是个他打算攻略的学霸。他丧着张脸,磨磨蹭蹭地将这些刀谱翻开,一看却是,上面的口诀,拆开后他每个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只剩迷茫。
    我不过是个艺术生,为什么要我受这些苦?
    “到吃饭的时候了,我觉得我该先吃点什么。”闻灯四下张望一番,开始逃避。
    步绛玄拂衣坐到闻灯对面,把刀谱摆成整齐的一字,逐一介绍过去:“这套名为《见长江天》,入门算得上简单,属于越学越深的一类;这套叫做《月流扬州》,招式灵动,讲求巧劲而非蛮力;这套是《碧空尽》……”
    不同的刀法有不同的特点,闻灯越听越心塞,幽幽道:“兄弟,我觉得你以后真的可能会死八百个情缘。”
    步绛玄话音一顿,微挑眉稍,甚是疑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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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绛玄:剑,最重要的是远离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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