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南帮你，不如我帮你来得靠谱。这一次，你不如选择与我合作，跟我合作过的人，目前还没有出师不利的。”
    “……”秦婳心肝儿都有些颤，“你要叛了闻晟？”
    其实秦婳在方才与他对话间，早已经有这样的料想。
    但……她没有底气。
    裴晋阳虽然大胆，行事手段狠辣，不留人情。
    可闻晟毕竟是他的岳父啊。
    哪怕不去顾及任何的情面，他终究是选择了闻家。
    就算是要过河拆桥，现在算起来……也还不到时候吧？
    他进入内阁的时间本来就不算长，虽然有裴易从旁协助。
    但毕竟裴家就他们兄弟两人，终究是显得势单力薄了些。
    秦婳侧目盯着这个男人，思绪千头万缕。
    他看起来……不太像是开玩笑。
    哪怕他有心愚弄她。
    也不至于用这种话题。
    在她面前表露他对歼灭自己岳丈的野心，并没有什么好处。
    除非，他是真的有打算跟她坐同一条船。
    裴晋阳面无波澜，仿佛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
    “算不算什么叛不叛的，你只需要选择要不要我帮你，是不是愿意跟我站在一起，当然，你选择与我合作，很大程度上也要听我的指挥，如果你意味任性妄为，不仅不能成功，而且还会给我惹祸。你需要考虑清楚的是自己的选择，至于我的立场，跟你关系不大。”
    秦婳咬了咬唇，“既然要合作，你不坦诚一些，让我怎么对你放心？除非你是真的掌握力量，甚至已经在暗中把闻晟的人……变成了你的人，否则你叛了他，就不怕伤及自身么？”
    裴晋阳不疾不徐地说：“任何事都有风险，做生意都要承担风险，何况是政局大事。我的事情自有安排，你若是愿意同我合作，必定要信我。”
    秦婳皱着眉，低声道：“你都这样的态度了，我还有选择么？你把你的野心和秘密全都告诉了我，这不就是在逼我与你合作？若是我明知你的野心，还依旧和你立场对立，你会放过我么？”
    裴晋阳脸色微变，旋即冷笑了一声，“认识这么多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秦婳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裴晋阳道：“我没打算提防你，因为你的对立面本来就不是我。秦御不是我害死的，何况我最近还收到一些消息，说不定……秦御根本就没死，相信你也已经得到风声，既如此，你跟我没有什么大的立场矛盾，我何必要提防你？难道你会为了自己，出卖我？出卖我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看着我死，你会很开心。秦婳，你该知道我至少是你女儿的父亲。”
    “……”秦婳咬着唇，脸色凝重。
    裴晋阳的意思是信她。
    信她不会害他，不会出卖他。
    秦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半晌，她低声说：“闻雅陷害我，她买通李嫦，把出卖军事机密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你敢说你没有怀疑过我？”
    裴晋阳半点犹豫都没有：“我若是真怀疑你，你还能好好地活着么。秦婳，你的确进过书房，进过密室，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你不会诚心想置我于险境。我只是怀疑你被人利用，到现在你都不明白么。”
    秦婳咬了咬唇，心情万般矛盾。
    裴晋阳却声线沉稳，“我信你不会害我，至少，不会害死我。或许是我太自信了，我总觉得你仍旧爱我。”
    秦婳眉头紧锁，“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他轻笑：“好，只谈公事。合不合作，就一句话，你别说我每次都逼你，这一次我不逼你，我让你自己选，你应该知道自己深入险境的胜算有多少，若是加上我的协助，胜算又是多少。”
    秦婳看起来有些紧张。
    这毕竟是大事。
    是万万开不得玩笑的事。
    她迟疑了几秒，“条件呢？你虽然说与我合作，但你应该很清楚我帮不到你什么，你首先要付出，是你先帮我，将来我才或许有希望帮你。帮我的条件是什么？”
    秦婳觉得一定是有条件的。
    他就算是再愿意帮她。
    也不可能一点条件都没有。
    陈遇南对她已经够好了，其中掺杂了许多感情。
    本不该出现在合作关系中的男女之情。
    裴晋阳若是真要帮她……秦婳第一反应就是不会太便宜。
    她怎么可能占裴晋阳的便宜？
    裴晋阳曾几何时让她占过便宜？
    为了保住秦氏的名称和股票代码，她都陪了他三个月。
    这次若是真能成事。
    她岂不是要陪他睡一辈子？
    秦婳觉得这种交易很不划算。
    就算日后她有机会赖账，但也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她现在觉得自由之身实在是轻松，不想再将自己和任何一个男人牢牢地缠在一起。
    委实辛苦。
    裴晋阳却道：“你觉得我应该开什么条件，帮这么大一个忙，可以说解决了你人生中头等大问题，什么样的条件才算值得？”
    秦婳并未吭声。
    “照我看，什么条件都不值得。若是非要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秦婳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大概是想骂人的，但是碍于还在谈判中，她选择没骂出口。
    裴晋阳却笑了笑，他笑出了声，好似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
    他不露声色地捏住秦婳的手，将她手牢牢地攥在掌心里。
    “这一次你若是信我，我就帮你，条件就不谈了，我不指望你给我什么回报，也不勉强你今后跟我。反正你若是不情愿，也没意思，我总不能真关你一辈子吧？”
    秦婳有些愣，她错愕地盯着男人的眼睛。
    似乎是想从他眼睛里探知，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
    是虚情假意，还是良心发现？
    秦婳轻咳了一声：“既然考虑合作，还是把条件谈清楚吧，你这样，我反倒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该不该信你。”
    裴晋阳道：“你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没人逼你。你自己知道利害关系，没有我帮你，你的胜算很低，如果我和你站在一起，你的胜算至少在七成以上。”
    秦婳道：“按你这意思，其实你一早想脱离闻晟的控制，若是真的扳倒他，你将来做事也少了限制。所以，你说是帮我，又何尝不是借着利用我的机会来帮你自己？”
    裴晋阳倒是坦然：“你若是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秦婳仍是有些迟疑，“你确定，真的不需要别的条件了？”
    他笑起来：“若是事成之后你觉得感激我，感激得恨不能五体投地，那就以身相许，顺带再给我生个儿子。”
    “……”
    秦婳从会所离开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
    她上了车，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心神不定。
    司机叫她好几声，她才勉强逼着自己回过神来。
    司机压根不知道发生啥事，如常问：“小姐，是开回陈家吧。”
    秦婳道：“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她立刻与陈遇南通电话，几乎快忘了陈慕重伤的事。
    听筒内，陈遇南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没有太大起伏，好像也并没有因为陈慕受伤而生气。
    但秦婳还摸不准他真实的心态是如何。
    陈慕毕竟是……被裴晋阳的人给打了。
    而且下手是真的狠。
    虽然裴晋阳过后跟她解释并没有往要害打。
    但她还是觉得挺后怕的。
    陈慕虽然年轻力壮，但毕竟也是娇养长大的小少爷，还真不知道他体格的耐受力如何。
    秦婳急忙赶到医院。
    陈慕包扎得像个木乃伊，有些滑稽。
    秦婳便躲在病房外，懒得再进去了。
    进去面对陈慕，她尴尬，陈慕估计也很尴尬，还不如躲着些。
    陈遇南走出来，对秦婳道：“他没事，都是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秦婳脸色就有点尴尬，虽然这事本来是陈慕理亏。
    但陈慕被打了……就显得，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她声音又低又细，“我也不知道裴晋阳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弄得我……挺尴尬的，陈慕毕竟年轻，裴晋阳这样打他，是很过分，不过他说，动手的时候避开了要害，我想他应该有分寸，只是刚好被他撞见，所以……”
    陈遇南笑了笑，他揽住秦婳的肩头，抚了抚她的背，温声道：“今天这事，裴晋阳没错，错都在陈慕身上。若是撞见的人不是他而是我，我也要教训他。这种事，哪怕是亲儿子，也要痛揍一顿才算解气。”
    秦婳咬了咬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慕那个样子，她确实有点怕。
    但她也知道陈慕是喝多了，才会如此。
    不过这样的事情已经是第二次发生，有了这个教训，她今后也不会再主动去接触陈慕了，更也懒得再管陈慕的事。
    他愿意放纵恣睢，自己作死，就由得他去。
    她本就没有责任管教陈慕。
    陈遇南仍旧抚着她的背，安抚她道：“今天你应该也吓到了吧，陈慕这样，怨我没教育好他，看来我对他的了解也不够深，虽然是亲父子，却真没想到他性格里有这样偏执的一面。我也低估了他对你的执念，是我处事不当，才会酿成如今的后果。今天这事，你是受害者，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陈慕虽然受伤，但也是他活该，他是个成年人，应该知道犯错就应该被教训。”
    秦婳低声道：“你不怨我，我就放心了，今天这个情况，其实我也是有责任的。我原本是去劝他，但我看他那个堕落放纵的样子，我心里是又急又气，口气的确是差了些，或许伤到他了……陈慕的问题，我本以为可以试着解决，看来我也是高估我自己了，以后我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为好。”
    陈遇南垂下视线，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关切：“我怎么可能怨你，我又不是没有是非观念的人。分明是陈慕做错了，他该自己反省。倒是你……我想你一定吓坏了，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让你受这种委屈。”
    秦婳摇了摇头，“我没什么的，只是愈发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陈慕了。”
    陈遇南却说：“你来之前，我跟陈慕谈过了。闹成这样，他自己应该也后悔了，不过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你道歉罢了。方才我提出要送他去y国读书，他答应了，顺利的话，下个月就会出发，在他离开江城之前，你就避免跟他接触吧。”
    秦婳虽有些迟疑，但也松了一口气。
    至少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否则陈慕就像是她和陈遇南之间的定时炸弹。
    …………
    陈慕的问题暂且搁置，秦婳的状态却仍是恍恍惚惚的。
    她和裴晋阳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可就是这么一面，就定下了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无可否认，她接近闻晟，本就是极大的冒险，如果能有裴晋阳暗中帮助，她的胜算会大很多。
    随着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查，秦婳已经大致能猜得出闻雅究竟是为什么一直紧盯秦氏。
    其实是她幕后的人，想要借用秦氏洗钱，用一个弥天大局，来掩盖他们背后惊天的秘密。
    这些秘密秦婳自然暂且并不清楚，但随着她走近闻晟，了解的内幕必定会越来越多。
    但，和裴晋阳合作，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么。
    一旦与他合作，将来她该如何面对陈遇南。
    秦婳心神实在是乱。
    ……
    她和陈遇南一起回家。
    在路上，陈遇南已经感觉到她的恍惚。
    但秦婳今晚受了惊吓，陈遇南对她也算体谅，让她先去泡个澡，好好歇一歇。
    秦婳也很听话地去了。
    等她洗好出来时，陈遇南催她喝药。
    她的身体确实还在调理中，需要长期服药，而且，还要经常复查。
    秦婳平日焦虑的事情非常多，自然会觉得辛苦。
    如果不是为了身体，生怕暴露别的毛病，可能会直接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否则她有时候其实一点都不想这样天天服药。
    陈遇南见她眉头紧锁，便俯身吻了吻她的发顶，温声劝道：“喝药也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再坚持一阵子吧，你还年轻，总是能调理过来的。”
    秦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心疼，便也故作轻松地笑笑，故意道：“是呢，我年轻啊，总有一天能恢复的。可闻雅就未必了，她比我年长十岁，还真不是想调理就能调理的，再加上裴晋阳的态度，我估计她是这辈子别指望怀上第二个儿子了，除非换个老公。”
    她轻松的语气让房间内的氛围都和缓了非常之多。
    其实也不算完全玩笑吧。
    闻雅流产，在闻雅自己看来，大概是因为她长期思虑过重，劳累过度，再加上当日被秦婳推下椅子，所以落胎。
    但事实却是……秦婳在她喝水的茶杯里放了药，药效迅猛，而且非常隐秘，她当时整个状态都是焦灼的，因为被逐出秦氏董事局而焦灼暴躁，自然不会留意茶杯中的细节。
    所以整个过程浑然天成，闻雅再细心，也早已不可能查到证据。
    秦婳对于孩子没有渴望。
    上一次怀孕乃至生产的记忆，都只给她留下了痛苦。
    所以这一次的打击也算不上是多大。
    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永远不可能再受孕。
    但重要么，她根本也没有给任何人生孩子的愿望了。
    相比闻雅……闻雅应该是倍感痛苦殚精竭虑的吧。
    秦婳把该报的仇都报了，剩下的甚至都懒得再嫉恨。
    她笑着搂住陈遇南的腰身，低声道：“大概再过两日……我就得搬去闻晟给我安置的住处了，闻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我既然打定主意要从他身上下手，也不好耽搁太久。”
    陈遇南故意露出沮丧的神情，“秦小姐还真是难以留住，跟我同居连一个月都不到，这就要搬走了，我还着实舍不得。”
    秦婳笑眯眯的，她踮起脚尖，捧住男人的脸。
    “陈叔叔，仔细瞧瞧，你生得是真好看啊……我也挺舍不得你的，但没办法啊，人生根本不给我停下脚步的机会，我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我也会想你的……”
    陈遇南抱起她，两人双双滚落至大床——
    他语气中透着些许不满。
    长指捏着她的下巴。
    “明明是你要抛弃我，却把话说得这样委屈，怎么好意思的。”
    秦婳扑上去主动吻他。
    吻得用力，而且渐渐透出了几分深情……
    有那么一个恍惚。
    陈遇南会怀疑这个女人真的已经快要爱上他了。
    秦婳倒不是主动谄媚，更不是虚情假意。
    她心里是有些愧疚的。
    但这份愧疚跟她要离开陈家搬去闻晟身边无关。
    闻晟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一个男人。
    她一想到秦御经历过的事，就恨不能撕碎闻家所有人。
    她对闻晟只有恨意，看着闻晟因为衰老而松弛的皮肤，只会恶心。
    她对陈遇南的愧疚。
    来自于今晚和裴晋阳的对话。
    她默认了和裴晋阳的约定，虽然并未许诺裴晋阳事成之后要给他什么好处。
    但这份合作，无异于已经背叛了她的同盟。
    她明知道，陈遇南将来是要与裴晋阳竞争一席之位的。
    不可能有两个王者。
    永远都不可能。
    但眼下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成王败寇，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角逐。
    她不想偏帮任何一方。
    但闻晟，她一定要对付。
    闻家，她一定要扳倒。
    以她目前的处境，和裴晋阳合作是最有利的。
    裴晋阳说得不错，但凡被他盯上的敌人，还没有能好好活着的。
    再也没有什么比背地里与闻晟的亲女婿合作，更天衣无缝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