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阳挑眉轻笑:“放心吧,死不了,没打脑袋,也没往要害打。只不过是让他受点皮肉之苦,怕了,以后自然躲着你走。”
秦婳听他这样说,还勉勉强强松了口气。
但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仍是保留着。
裴晋阳霸道起来的样子,完全就不讲理。
如果不是她竭力拦着,还真不知道陈慕会怎么样……
秦婳的脸色不太好,她没什么好气,低声道:“陈慕受了伤,我理应去医院看看,先走了。”
她急忙要走,男人却一把捏住她的腕子,力道沉稳地将她拽回自己身侧。
秦婳几乎是被他牢牢掌控着。
力道角逐之间,全然没有获胜的可能。
她板着脸,眸光略暗,“裴爷还有什么事么?”
裴晋阳不疾不徐地在她耳边道:“我好歹救了你,连句诚恳的感谢都没有?”
秦婳的脸色越来越差。
方才她着实是很无助的。
陈慕借着酒劲儿,试图对她施暴,这已经是第二回了,秦婳上一次的心理阴影还保留着,这次更是心里瘆得慌。
但裴晋阳若是果真只打算讨要一句感谢,她绝不至于如此小气,该怎么谢,她都会甘愿地说。
可他明摆着并不是只想要一个谢字。
秦婳心里的难受,更多的或许是来自于……
她最窘迫最无助的状态,真的被他瞧见了。
因为是这种状态,秦婳的态度显得更恶劣了许多。
“有什么可道谢的?我没求你帮我。”
裴晋阳的脸色,也明显阴沉下来。
他虽黑沉着脸,却嗤笑出声。
继而捏紧了她的腕子,将她拖至一处包厢。
秦婳的脸色写满了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还有别的事,不能耽搁太久。如果是因为陈慕,你没必要评价什么,我已经说了,这是我和陈慕之间的矛盾,和旁人无关。”
裴晋阳的目光有些阴森,但凝着她的脸,还是很复杂的。
爱恨交织的滋味,只有自己心里能够体会。
“好,你不想谈陈慕,我也对他没兴趣。陈遇南不会管教儿子,我便替他管教,若是再有下一回,直接打死。”
“……”秦婳微微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僵着一张小脸,半点笑意都没有,也毫不温柔。
裴晋阳睨着她,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自嘲一般发笑,“你也真是厉害,从医院说逃就逃,你是打定主意赌我不会抓你回来,陈遇南也就罢了,连闻晟你都……秦婳,你真是越来越出人意料了。”
秦婳试图躲开他的抚触,脸色紧绷:“或许你本就不够了解我呢,我跟你才认识多久,区区两三年的时间,就足够了解一个人的全部了么。闻晟怎么了,闻晟不过就是年长些,又有妻室。可你也并不算年轻啊,也一样早有妻室,我跟你亦或是跟闻晟,又有什么分别?”
秦婳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脸色一寸一寸逐渐阴沉。
她完全可以料想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是有多恶劣。
这种料想让她心里多了点平衡,这种平衡感让她十分痛快。
秦婳冷笑:“闻晟挺好的,将来若是走运,你保不齐是我的女婿呢。”
“……”裴晋阳脸色发青,继而手指从她的脸颊滑落至颈部。
指腹摩挲着,像是要掐死她似的。
秦婳的眼神始终是轻蔑不屑的,没有半点胆怯。
他语气低沉,“这样有意思么,你是为了气我?还是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什么事都能尝试。”
秦婳嗤笑出声,“你在开玩笑么,气你?我何必气你,裴爷可千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会很尴尬的。”
裴晋阳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大概是不想跟秦婳争吵。
也知道到了如今的份上,跟她争执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秦婳是真的气人,气得他屡次几乎失控。
“既不是为了气我,那就是在动些你本不该动的歪心思了。你还真以为闻晟是个蠢货么,我究竟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闻晟若是心智愚笨,能走到今天,能一直坐稳他今日的位置?你想利用他,玩儿潜伏?你以为闻晟看不出?”
秦婳眉目间满是不屑,“潜伏什么呀,我看你是心思太过复杂,所以把旁人都想复杂了。我选择攀附闻晟,不过就是想占便宜,图点好处,又没打算做什么不了的事。闻晟身居高位,又对我十分关怀疼爱,我跟他,就像是找了个干爹照顾我,帮我,又有什么损失?”
秦婳其实何尝不知道闻晟不简单。
可有些事情必须用辩证的思维来判断。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可能是真的欣赏闻晟,居心不良。
那么闻晟自己呢?
他会想不到这一点么。
他肯定一早就想到了,而且也提防着。
但,所有人都能想到的,还会是真实的么。
当闻晟提防自己被算计,有女人迎上来。
她若是个奔着目的去算计他的,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不怕死的么。
反之,结论也一样。
所以,越是最大的可能,放在闻晟眼里,也都成为了不可能。
更何况,闻晟本身就已经六十来岁。
这个年纪的男人,会生出什么样奇奇怪怪的想法都不奇怪。
闻晟现在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是得不到的。
他保不齐还觉得能借着和秦婳的关系利用秦氏一把呢。
彼此算计,心照不宣罢了。
裴晋阳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冷得像是结了冰。
“你非要作死,我也不想拦你,只是将来出了事,你千万别来找我,也休想指望我会救你。”
秦婳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美眸流转,“哦,若是我真有倒霉的一日,你照看好掌珠就是了,她毕竟是我留在这个世上的血脉。”
裴晋阳狠狠皱眉,“你……你这个女人,你是真不打算好好活了?”
他一时心急,手上的力道失了分寸,秦婳的下巴被她捏得有些疼。
她抽气,然后伸手去推他,“干嘛呀,疼!”
他松了手。
秦婳才不疾不徐气定神闲地道:“谁说我不想好好活着了,我好得很,不是你说的么。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罢了。若是我真有什么意外,你就好好照看掌珠呗。你也知道,闻雅现在恨不得撕碎了我,把我挫骨扬灰呢。我若是真的挂了,掌珠……是挺可怜的。”
裴晋阳目光晦涩:“你也知道闻雅恨你,你这又是何必?她害你在先,你施以报复,让她流产,这些我都不去评价什么。但你非要去打闻晟的主意,你就一点点畏惧之心都没有么,闻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想要借着勾引闻晟的机会深入闻家兴风作浪,你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只怕你起了念头,还没动手,就已经没了小命。”
秦婳眨了眨眼。
她其实多少还有些意外裴晋阳把这些话如此坦白地全部说出来。
她对闻雅下手,让闻雅失去孩子。
虽然明知道瞒不住裴晋阳,可他当面就这样拆穿,秦婳还没什么准备。
她笑了笑,“听裴爷的口气,似乎并不怎么责怪我害你失去了一个大胖小子。唉,说起来,这可是你的继承人呢。看来你是一点也不想要这孩子,我也算是帮了你一回,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
裴晋阳盯着她,忽然幽幽地道:“是,我是对那孩子没什么感觉,若是要生儿子,我也要你来替我生。”
“……”秦婳一时语塞,“你就做梦吧。”
他脸色阴沉,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心情。
秦婳觉得和他面对面的感觉非常压抑。
虽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
可今晚见了,却半点也没有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彼此天天见面朝夕相处似的。
男人再度伸手抚摸她的脸,语气虽然森森冷冷的,可状态却显得尤为淡定:“是不是做梦,将来你就知道了。”
秦婳对于他的反应只觉得啼笑皆非,“裴爷只怕是真的疯了,且不论我还有没有兴趣生孩子,给谁生孩子。你首先应该记得,我不能生了,早就已经不能生了,这一点有必要怀疑么?”
裴晋阳没回答她的疑问,只是眼神深邃,好像显得心思非常复杂沉重。
秦婳退离了半步,低声道:“时间很晚了,我还有事,你也早些回去吧。”
她想走,却被裴晋阳牢牢地桎梏在自己胸口。
秦婳面露不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就是想教训我么,坦白说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有教训我的资格,我愿意做什么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裴晋阳眯了眯眸,周身的气场似乎有些危险。
秦婳挑衅似的抬高了下巴,“怎么,生气了,你还想打我不成?”
在医院里那一巴掌……
她就还没还手呢。
此刻记起来,只觉得耿耿于怀。
裴晋阳道:“我不打你,我再也不可能动你,我怎么敢?因为失手打了你一下,你当晚便连夜离开,这样失落的滋味,我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秦婳被他弄得有点无语。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还是真这么沮丧。
她想了想,迟疑道:“其实我离开医院跟你动手没什么关系,你动手,我当然生气,不过当时的情况,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反正一切都结束了,我觉得再去计较究竟孰是孰非根本就没有意义。我与你分开,是必然,是出于自己内心的选择,跟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裴晋阳看着她,眼神特别复杂。
秦婳甚至完全猜不透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她本以为裴晋阳会记恨,或者是厌恶。
她的确已经足够不给他颜面,甚至公然投奔他的岳父。
这对裴晋阳来说,应该是三十多年的人生来,最难堪最丢人的一件事吧。
可是裴晋阳今晚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怎么生气。
他甚至还救了她,替她教训了着实过分的陈慕。
秦婳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究竟该想些什么。
她很无措。
“你执意要分开,我不反对。不过,秦婳,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跟我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像这世间任何一对男女那样,说分就分,你的命数早已与我纠缠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分道扬镳。”
裴晋阳这种极其笃定的语气让秦婳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不舒服也没用,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样自负的。
他搂着秦婳,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体内。
秦婳也懒得挣扎。
她觉得裴晋阳倒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他的所有举动,应当都有明确的目的。
他此刻的状态,大概是有话要说,还没有说完。
秦婳猜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直到他突然贴在她耳边问:“你和闻晟发展到哪一步了?”
她立刻拧起眉头,一脸不悦,“关你什么事啊?”
裴晋阳笑了笑,“我不是关心你跟他上床了没有,我是想了解,真实的进展,你的目的显而易见,你想利用自己,借机扳倒他,或者,再顺带在整个闻家掀起腥风血雨,对么。”
秦婳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揣度,不打算回应。
裴晋阳仍是轻笑:“不敢说实话么,你的初步总要让他信任你,喜爱你是不够的,闻晟这样的老男人,他可能会觉得你讨他欢心,就喜爱你,但这距离信任还有很大距离。你至少要让他百分八十以上的程度信任你,否则你能干点什么,你连保险箱的密码都开不了。”
秦婳被他这种状态弄得一头雾水。
裴晋阳好像在暗示她什么。
又似乎只是在逗她好玩?
她有些迷惘,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捏了捏她的腰,温声道:“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敢答?怕我陷害你?秦婳,你觉得我会害你么,我什么时候害过你?是,我利用过你,但后来我弥补了,是你不愿意接受罢了。你在闻晟身边本身就足够危险,你还觉得我会害你,难道我真会愿意看着我的女儿失去母亲?”
“……”秦婳或许是有些触动。
她觉得自己大概也是鬼使神差了。
她垂下眼睑,低声道:“闻晟对我还没有到信任的程度。眼下他应该只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轻松,很愉快。像他这样的男人,没什么嗜好,又不敢玩什么刺激的游戏。妻子已经老了,他养着的那些女人,都太过平庸,给不了他什么新奇的快乐,不过是满足情-欲。他跟我在一起,当然会愉悦,但除此之外,还没什么进展。”
裴晋阳道:“最快速的进展方式是让他觉得你聪慧,但听话。你在他面前不必掩饰聪明伶俐,甚至是直接暴露野心都好,这些都是他可能会喜欢的部分。闻晟虽然上了年纪,但脑子还没到退化的程度,他什么都看得通透,你想在他面前掩饰也是徒劳,倒不如纯粹些。他看上你,本就是看上了你的本性,而不是那些伪装出来的内容,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那就大胆些与他相处,想要什么就直说,你要既聪明,又贪婪,贪婪的女人易于掌控,你要给闻晟这种感觉。”
裴晋阳字字珠玑,好似每句话都是在提点她如何与闻晟打交道比较有利。
可……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秦婳心里仍有提防,这使她心里十分烦躁。
她抿着唇,骤然质问:“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晋阳目光深邃,语气也显得平静,“还听不出么,我在帮你筹谋,你毕竟年轻,对闻晟的了解也不如我更深入,我和闻晟打了近十年的交道,自然比你了解他。我不想看着你送死,所以提点你几句。”
秦婳默不作声,半晌才道:“只是……提点几句而已?”
裴晋阳的意思,她已经有了些许的怀疑。
但目前尚且停留在揣度的阶段,她不敢贸然笃定。
所以也仍是在彼此试探。
裴晋阳忽然扳过她的身子,将她抵在墙边,目光复杂地凝着她。
秦婳有些紧张,也或许是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叫她多少有些慌。
“你……你说话就说话,别靠我这么近。”
他抿着唇,骤然开口:“你这个思路,我坦白说,挺大胆的,但也不算是完全不切合实际。你想满盘皆赢,需要有人帮你,陈遇南是不够的,陈遇南固然有野心有实力,但他身边没有一个真正了解闻晟的人。你想击垮敌人,最应该优先选择的盟友,是比你更了解敌人的人。”
秦婳看着他的眼睛。
忽然觉得自己多半是猜中了。
但……这种猜测让她激动兴奋。
却也不乏忧虑。
“你是在离间我和遇南么?”
裴晋阳眯着眼,忽然毫无预兆地掐她的臀。
秦婳吃痛,屈膝撞了他一下。
“你干什么!”
“遇南?叫得这么亲热。”
秦婳小脸紧绷,脸颊两侧略有两团可疑的嫣红。
“陈遇南帮你,不如我帮你来得靠谱。这一次,你不如选择与我合作,跟我合作过的人,目前还没有出师不利的。”
“……”秦婳心肝儿都有些颤,“你要叛了闻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