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笑了笑,“闻外长,您好。“
闻晟开门见山:“秦小姐,有些私事,需要与你单独谈话。”
秦婳也没装蒜:“可是为了裴太太滑胎之事?”
闻晟面色严肃,但没有情绪外露:“既是私事,自然不便于放在大庭广众之处相谈,还请秦小姐移步。”
秦婳之前在议会的审讯室已经吃过亏。
加上自己身体本来就还在恢复期间,她对于自己的安全格外小心在意。
闻晟要请她去无人之处谈话,她自然警惕。
但是她在对话间,已经与陈遇南交流了眼神。
陈遇南并没有劝阻之意。
秦婳便定下心来,冲着对方客气笑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闻晟将秦婳带进一间会客室。
会客室很大,但闻晟身后也只站了两个保镖。
这两个保镖看起来都是专业人士,秦婳若是遇险想逃,是绝对没可能逃走的。
这是给了她一定程度的压迫感。
但是与此同时,这两名保镖站立的位置距离她挺远,保持一定距离,又似乎,给她留了一定余地,没显得太过以势压人。
秦婳直接坐下来,直言不讳道:“如果是为了裴太太滑胎一事,我也深表遗憾,而且……若是从人性角度考量,我对这件事,多少也要付一些责任。”
闻晟的目光略有些变化,虽然非常细微,但还是被秦婳留意到了。
闻晟声音低沉:“哦,你不否认自己有责任?”
秦婳点点头,表情略显肃穆,“这也是我深表遗憾的原因。事发之前,我们秦氏正在召开股东例会,因为闻雅手中所持股份发生巨大偏差,引发股东们的不满,要求她暂时退出秦氏董事局,并且卸任董事长一职,闻雅的情绪比较抵触,但最终会议还是正常结束。会议之后,我又跟她谈了几句,言辞上……有些过激,可能是刺激到她,一定程度导致了这个不好的结果,所以我也深感抱歉。”
闻晟盯着秦婳,目光十分深邃。
秦婳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闻晟其实是有些惊奇。
他对秦婳的了解,之前也仅限于,知道她是秦御的继妹,再者,她是裴晋阳的女人。
这本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圈子里,关于秦婳的传闻就没有中断过。
如今她跟裴晋阳分手,又飞快地同陈遇南搅合在一处,的确是有点夸张。
他自己的女儿跟秦婳立场对立,自然说不出好话。
平日自己的夫人,更是时常说些非常难听的话来形容这个女人。
以至于,秦婳这两个字几乎已经被妖魔化。
可闻晟见了她,十足出奇。
秦婳竟然是一个……妆容寡淡,年轻稚嫩的小姑娘。
哪有半点那些女人描述出来的令人发指?
闻晟对女人之间的争斗本就没有兴趣,但事关子嗣,他才会插手。
闻晟道:“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和闻雅起了几句口角,却并没有动手?”
秦婳十分淡定:“这个自然,有监控为证。”
闻晟不屑:“现在科技手段高超,监控很容易篡改,何况,是你秦氏的监控,如果事前有所谋划,简直是顺理成章。”
秦婳道:“如果闻外长非要如此怀疑,我也无话可说。法治社会,讲求证据,如果连证据都可以被视为造假,那么的确是仅凭臆测就可以随意怀疑了。不过,我可以用一个简单的道理来为自己解释。闻雅是裴晋阳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一点,世人皆知。而我,裴晋阳跟我纠缠数年,我生平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摆脱他,我巴不得闻雅快些生个继承人给他,分夺他的精力,让他无暇再纠缠我,原本也算是我愿望成真,我为何要害闻雅流产,这对我半点好处都没有。”
她的这番话,倒是令闻晟瞬间脸色骤变。
他眯了眯眼,眉目间都是审视,“你是说,我的女婿,纠缠你?”
秦婳笑了笑,“自然,我与秦御两情相悦,和他本就是意外,后来秦御过世,他拿秦氏的股份威胁我,我才不得不委身,如今终于可以脱身,我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即便我与闻雅素有积怨,却不代表我为了还她愿意继续被裴晋阳纠缠,若是这事真是我恶意为之,岂不是给了裴晋阳继续纠缠我控制我的借口?”
闻晟听过许多有关秦婳的传闻。
但关于她被迫委身,却还是第一回听说。
闻晟不由得考虑到自己对于事情背景没有理清,需要重新整顿思路。
而且秦婳字句铿锵的态度,很坦然承认自己与闻雅不和,但不肯承认自己动手。
闻晟也看过监控,听过闻雅的控诉。
仅仅是听闻雅的控诉,哪怕他全然相信,心里也是有疑惑的。
闻雅紧张这一胎,一直在服用各种最顶级的保胎药。
只是跌倒,应该不至于如此轻易滑胎。
除非她是身体本身有恙,只是未曾觉察,才会骤然流产。
闻晟继而竟换了话题,与秦婳谈起秦氏之事。
秦婳倒是也很乐意与他谈似的。
谈得时间倒是不长。
结束时,闻晟忽然道:“闻雅滑胎一事,我会继续调查,不会放过任何证据。但,私事归私事,公事归公事。在公事方面,我今日与秦小姐相谈甚欢,倒是很欣赏你年轻有为,独当一面,不得不说,闻雅在你这个年纪,也未必有你今天的本事。”
秦婳心里其实已经有微妙的预感。
但她只是谦虚地笑笑,“您真的过奖了。哥哥走得突然,爸爸又旧疾缠身,我是别无选择,才勉强硬撑着秦氏。”
闻晟道:“生意方面,我倒是有些兴趣,不如择日,我再约秦小姐详谈生意之事。”
秦婳笑着应了,然后便起身告辞。
…………
秦婳回到宴会厅内,扫了好大一圈,才找到陈遇南。
她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走过去。
陈遇南反倒是笑着,“聊完了?咱们现在走么,这个时间,差不多也该吃宵夜了,今晚带你吃顿好的。”
他握住秦婳的手。
却被秦婳挣开。
她似乎有些赌气地道:“看着我完好无损出来,陈先生就一点都不意外么?”
虽然秦婳在跟随闻晟离开之前,她是和陈遇南暗中交流过的。
得到他的默许,她才敢去。
但出来的时候,本以为去了这么久,陈遇南肯定会着急地等待着。
没想到他却悠然自得,根本没有半点心急的样子。
虽然她知道她和陈遇南的关系可能还没到某种程度上,但就算是对自己的重要伙伴,也不至于这么轻视吧。
陈遇南轻笑出声:“若是意外,我还会放你跟他走么?”
秦婳不由得蹙眉,一时不解。
“这么说,你一早笃定闻晟只是叫我去谈话,却什么也不敢做?”
陈遇南不紧不慢地道:“他不是不敢做,而是就算谈得话不投机,他想干掉你。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动手。今天好聚好散,明天暗中下手,也说不定。”
秦婳冷静下来细想,觉得倒是也不错。
像闻晟这样的人,他谨小慎微,既然他今晚是堂而皇之地现身晚宴,所有人都留意到他。
加上宴会厅里也有监控。
只要去查,不难查出秦婳跟着他一同离开宴会厅。
若是最终只查到闻晟出来,秦婳却不翼而飞。
那么……再联想到近来闻雅与她不和的传闻,那么一切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
毕竟是法治社会,再厉害的权贵也不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更何况,秦婳在和闻晟交谈中,能够感觉到闻晟似乎只是来问责,却并没有直接处置的意思。
大概在这个男人心目中,女儿流产,不管是被人陷害,还是自然结果,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只有他自己的身家利益,才是真正的头等大事。
秦婳对闻晟的了解不深,但是通过之前一段时间的调查,也基本了解了他整个履历。
再加上她和闻雅的接触中,对闻雅的了解。
子女一般就是父母的镜子。
闻雅生成现在这样子,也是在父母多年的影响下直接造成的结果。
闻家这样的家庭,肯定是不重血缘亲情的。
所以闻雅才那么拼命爬上位,她比江城名流圈内任何的女人都要更拼命。
因为大多数的女人,只是读书,读完书,有了漂亮的文凭,就该选择夫婿了。
闻雅却靠着自己的实力,打下了一片独属于她自己的天地。
之后她选择夫婿,甚至包括与父亲的合作,可能都是建立在互利互惠的基础上。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女,多半只能是听从别人的意思,过毫无选择的一生。
单从这个层面上来看,秦婳还是比较佩服闻雅的。
但与此同时,也不难看出,闻雅是一个从小就没体会过关爱的人。
一个女孩子,如果被双亲视如珠玉长大,她根本没必要对权力财富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秦婳出神了很久,也想得很深远。
陈遇南见状,轻捏了捏她的手,“想什么呢?”
秦婳回过神来。
她面无波澜。
其实她刚才经过陈遇南一点醒,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想多了。
陈遇南并非是不担心她的安危。
而是因为笃定今晚无论谈话何种结果,闻晟都不可能让她出事,否则紧接着出事的就该是闻晟自己了。
秦婳自诩聪明,自然不愿意承认。
她便噘了噘嘴,扭身抬腿就走,“哦,陈先生聪明睿智,我大概是今晚吃得太多了,脑子才会转不过弯儿来,既如此,还吃什么宵夜呢,不吃了。”
陈遇南见她使性子,只觉得好笑,笑着追上前去,从身后揽住她肩头,两人一同上车。
…………
上了车之后,陈遇南才严肃正经地开始询问她跟闻晟谈判的结果。
秦婳把从头到尾的经过都说了。
陈遇南的表情有些疑惑。
秦婳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闻晟的状态有些奇怪,本是应该兴师问罪的,可是到了最后却表示欣赏我的才干,甚至还想跟我私下谈谈生意。”
陈遇南睨着她,他不大确定秦婳是真的没往那方面去想,还是已经想到了,却不明说。
这一点,倒是令他有些迟疑。
如果秦婳不说,可能是觉得这种事情尴尬,没必要点破。
可如果她是真没意识到,那么下次闻晟再约她……可能会把她吓到,甚至会发生不可预料之事。
陈遇南理智的时候会把秦婳视为一个成熟的合伙人。
但也有很多不够理智的时候,他忍不住觉得秦婳是个小小的小丫头。
她还是太嫩了,什么都不懂。
再三犹豫,他还没作出决定。
秦婳却忽然特别得意地冲着他笑,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你觉得奇怪是正常的,其实我也觉得超级奇怪呢……说来真的很有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我开始吸引中年老叔叔了,吸引你也就罢了,现在又吸引了另一个。而且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我只不过是坐下来,跟他说了几句话,而且还没有一句真话,全是在套路他。可闻晟老叔叔……好像,看上我了呢,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兴趣。”
陈遇南听得又好戏又好笑。
原来她是一早觉察的,甚至还觉得很得意。
他捏了捏秦婳的脸颊,故作恼怒,“合着,在你心里,你把我和闻晟视为同款叔叔,嗯?”
秦婳被他捏着两腮,嘴巴自然会嘟起来,加之瞪大了眼睛,就像是一只呆萌的小金鱼。
她嬉笑着道:“唔……这样难道不对么。闻晟可是外长啊,a国就这么一个外长,他的权势之大,可是让裴晋阳都生畏的。我把他视为你的同类,陈叔叔,你应该很满意呀。”
秦婳话音未落,就被男人狠狠掐了下屁股。
她捂着屁股呼痛,“干嘛,我说错什么了么?!”
陈遇南阴沉着脸,脸色甚是难看。
不过秦婳却意外发现,他阴沉着脸……也还是特别英俊的。
秦婳从前觉得他很温柔,而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虽然他也是商人,甚至家族背景中有黑色的历史。
但是他既没有秦御身上的狠戾痞气,也没有裴晋阳的商贾之气。
就是这种独特的气质,格外吸引她。
秦婳曾经被他的温柔蛊惑到几乎失守的地步。
但眼下看着他板着脸,黑沉着脸似乎生气的模样,竟然也是如此的俊俏。
秦婳心猿意马,继而竟是大胆地嘟起唇,在他脸颊边亲了亲。
“陈叔叔不要生气嘛,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与闻晟自然不同。你还年轻呢,三十七岁,连不惑之年都不到,也就是说……你还是个有很多困惑的小年轻,嘻嘻,别生气了,嗯?”
陈遇南本就不是真的动气,此刻自然忍不住破功。
他露出笑容,捏了捏秦婳的脸,“我真是拿你一点法子都没有。闻晟多大年纪了,你知道么?”
秦婳摆出掐指一算的姿势,“唔,闻雅也有三十二三了,他估计得快六十了吧,说不定已经有六十了。”
陈遇南板着脸:“你知道就好!他可不是普通的老狐狸,得比普通的老狐狸更多千百倍的城府,他对你感兴趣,虽然不能算是一件坏事,但也算不得好事,得谨慎来对待。”
秦婳也不是听不懂陈遇南的意思。
闻晟对她有兴趣,这本是一个很突然的变故,但是现在他们对闻晟都尚且不了解,不知道他故意表露出自己的兴趣,丝毫不加掩饰,是否另有别的目的。
至于往好处想,自然也是有的。
秦婳害了闻雅,闻雅必定报复。
但闻雅的手段有限,而且还得顾及裴晋阳,不可能肆无忌惮。
眼下闻晟似乎没有太过怀疑秦婳话语的真实性,那么自然是给秦婳凭空多了一个护身符。
至少现在闻晟不会亲自动手替自己的女儿报仇。
秦婳道:“那么,这事儿你怎么看呢,闻晟还约我……择日谈生意呢。”
陈遇南想了想,道:“他约你,你不是不能去,可以去,但是保镖必须带着,而且你不能为了从他身上套取信息,过于冒险,上回进公馆密室的教训你应该牢记,不可再冒险。我知道你疑心闻晟跟秦御的死有关,现在正好也是个机会,你或许可以探知一些之前不了解的内幕。包括闻晟口中的生意,他说要和你谈生意,说不定是谈真的生意,毕竟,你可是秦氏的总裁,也是秦家唯一能代表说话的人。”
秦婳拧着眉头,思索了半晌,觉得陈遇南的分析着实很有道理。
闻晟能够一直稳坐自己的位置,无论局势如何变化动荡,他都屹立不倒。
这样的人,即便好色,也不可能是色欲熏心对其他事都不管不顾的愚蠢角色。
或许……他是冲着秦氏来的?
原本秦氏至少有一半在闻雅的掌控下,现在闻雅被逐出董事局,短期之内不可能恢复。
闻晟若果真对秦氏有企图,亲自出马,也不无可能。
…………
时间过得极快,大概是因为忙碌,转眼间,秦婳在陈家也住了一周时间。
除了偶尔会与陈慕碰面,大多数时候,都毫无交集。
秦婳本以为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