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阳嗤他一声,“我是问你技术问题么。我是问你,凭你对秦婳和闻雅的了解,难道猜不出事情经过?”
这话倒是似乎把程风给惊住了。
他瞳孔略有放大的痕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非但没出声,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晋阳的脸色。
裴晋阳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是不耐,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为何像个女人似的扭扭捏捏的?”
程风轻咳了一声,满面尴尬。
其实他还真不知道自家主子问出这样的问题,究竟是想要个怎样的答案。
仅仅是听他说话的态度,其实不难听出来,他心下早有判断。
这倒是也不奇怪的。
自家主子什么样的风浪没经过,什么样的心机手腕没见过?
两个女人之间撕扯的把戏,不至于逃过他的火眼金睛。
但……程风不大摸得准的,是不知道他究竟想听一个怎样的回答。
可裴晋阳分明是在逼问。
他也不得不答。
于是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实话实话说了,“事关胎儿,太太平日虽然擅长玩弄权术手段,但却不至于拿自己的孩子来开玩笑。加之,秦婳要动手,也不是没有理由,秦小姐本就受了委屈,之前在审讯室被拷问……再加上暴露出太太收买了人虐待她,还有秦小姐身体受损之事,这些事堆积起来,恨意肯定是有的。只不过这滑胎滑得未免也太痛快了,当真是摔了一跤,孩子就掉了?”
程风话音刚落,便闭起嘴来,不敢再多言半句,小心谨慎的状态。
裴晋阳却自始至终都显得很冷静,好似今天发生的这场闹剧,对他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就像是一个优哉游哉的看戏人。
他一时半刻都没有明确回应。
程风便不由得继续说道:“兴许,导致太太流产另有诱因,如果您真想一查究竟,那么还是……我再派人去查吧。”
裴晋阳终于睨了他一眼,表情很是不屑,“你还想查什么?”
“我……”程风被他噎得语塞,心里哭爹骂娘的,主子,您有话就直说行不行?
裴晋阳终于是冷笑了一声,不疾不徐地道:“不用查了,闻雅不会拿孩子冒险,滑胎自然不是她的本意。至于真实诱因,无论是用了药,亦或是推她摔跤,结果不都是一样的么,掉了就是掉了,一个死亡的胚胎,永远不可能起死回生。”
程风听得多少有些愕然,但还算是很快回过神来,镇定道:“那么您的意思是,这事肯定是秦小姐做的,半点怀疑的必要都没了?”
裴晋阳薄唇微抿,并未回答。
程风却基本已经笃定了他的态度。
“那么也就没必要再查了吧,不过那个监控……”
裴晋阳面无表情:“查,自然要查,表面功夫无论如何也得到位,否则闻家是不会给咱们安生的。至于怎么查,你心里有数就行了,还有那个监控,你记得事先解决好。”
程风的情绪很复杂,但还是镇定地应了声,只说自己立刻去办。
但他离开医院时,心里还是挺唏嘘的。
本以为这一胎至少有八成是儿子,主子应该会很在意。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权贵来说,最需要的是一个适龄的继承人。
继承人之事,不适宜一拖再拖。
而闻雅的体质和年纪显然并不适合最适宜生孩子的年纪。
程风断言自己还是想错了。
如今看来,主子并不在乎这个孩子。
甚至还很轻松。
虽然看起来,他和秦婳已经决裂。
可背地里……主子还是选择暗中做一些偏帮秦婳的事情,虽然会做得十分隐秘,连秦婳都没有机会知晓。
…………
对闻雅来说心如刀绞恨意丛生的一夜。
对秦婳而言却十分舒心痛快。
准确来说,她也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体验了。
短短一日之内,她完成了两件大事。
先是将闻雅逐出董事局,将她从董事长之位上踢下。
这对秦婳来说本就已经值得足够兴奋了。
她将秦氏视为秦御留给她最重要的东西,几乎是当做融入自己骨血的宝贝。
有一个碍眼的女人成天坐在秦氏董事会内,操纵权柄不说,还时不时暗中做一些伤害秦氏利益之事。
除去闻雅,自然痛快。
第二件事,是除去闻雅腹中的孩子。
秦婳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次大概是头一回吧。
本以为多少会怀着一些被道德底线问责的压力。
没想到全然没有。
陈遇南发觉她一直暗喜,心里也觉得挺高兴的。
但却用半开玩笑的态度道:“我本以为你会因为伤了裴晋阳的骨肉,多少有些心虚,看来是我低估秦小姐了,秦小姐没良心的样子,也挺有趣的。”
秦婳似笑非笑,“需要我把对闻雅说过的话,再对你重复一遍么。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存活在世上。一个从孕育开始,就已经备受利用的胚胎,降生成人之后,真的有一天轻松快活的日子可过么?闻雅那样的女人,你应该也猜得出她会是一个怎样功利熏心的母亲。这种孩子活在世上只会疲惫,根本感受不到独属于人类的温情和亲情之爱,还不如投胎做个动物,倒是自由许多。至于裴晋阳,我给裴晋阳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他不仅不该怪我,而且应该感激我。”
陈遇南没有反驳她,而是笑了笑,“看来,今天真应该庆功。”
秦婳抚掌,“不如开一支香槟吧,难得的喜事,也算是我与陈先生的合作渐入佳境的标志性象征,我们两人之间的默契,还真是磨合得很好。”
陈遇南扫了她一眼,略带责备的口吻道:“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状况么,还惦记着喝酒,不准。”
秦婳冲着他眨眼,“香槟嘛,香槟也算酒?”
她不仅仅是冲着他眨眼,还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秦婳的手指细小柔软,他目光下移,轻笑了一声。
明知道秦婳冲男人撒娇的本事是浑然天成,那么自己不堪抵挡,也实属正常吧。
他妥协道:“最多……我去楼下酒柜找找,看看有没有无酒精香槟。”
他话音刚落,便起身。
秦婳却拽住他,也不知怎么。
或许是秦婳用力过猛,也或许是陈遇南本来就没有站稳。
竟是被秦婳拖了回去,继而半是跌在沙发上。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体,近乎是直接倾轧在秦婳身上——
秦婳也吓了一跳,好在陈遇南反应机敏,略用手肘支撑了一下,才没完全压上去。
秦婳自己也被这混乱的场面给逗笑了。
她咯咯笑个不停。
陈遇南目光紧紧盯着她。
两个人的嘴唇和双眼都只有咫尺距离。
“你傻笑什么?”
秦婳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笑。我只是想说,无酒精香槟没什么意思,虽然口感上只是细微差距,可一旦被我知道这香槟里面是没酒精的,就有一种……被偷梁换柱的感觉,好生没趣,还不如不喝。”
陈遇南顺势啄了啄她嫣红的唇。
秦婳身上很香。
她不久前刚洗了澡,换了睡衣。
陈遇南跟她在一起居住,才不过几日。
却已经见识到秦婳的另一面,是他根本没有想象过的秦婳。
这个女人生得一张天生妩媚的脸。
平日哪怕只着淡妆,却也显得精致妩媚,丝毫不显邋遢。
但同居这几日下来。
陈遇南发现,她基本是一回家就要去洗澡。
洗完澡必穿睡衣。
而且还偏爱最宽松舒适的款,整个人慵懒到不行,甚至连头发都湿漉漉地懒得吹。
陈遇南见了她这一面,起初也有些愕然,继而便觉得亲切可爱。
说来也觉得奇怪。
打从一开始,他不过是从人群中多看了秦婳一眼。
她像是一尊矜贵的花瓶,站在裴晋阳身侧,似乎与男人豢养的小鸟没有区别。
但是只要多看两眼,略多半分细心。
就会觉察到秦婳身上的特殊。
陈遇南当时也只是揣测。
或许,她有着其他女人无法企及的聪慧。
要么就是……比其他女人更加毒辣的野心。
事实上这些都只是他最初的猜测。
在后来的接触中,他时而觉得秦婳聪慧过人,野心不浅,时而却又觉得她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小女人。
但唯独一点,他认定自己没有挑错。
秦婳确实是他想要的女人。
…………
秦婳并没有丝毫躲闪。
而是十分自然地与他亲热。
甚至热情似火地回吻他。
陈遇南深知她身体不适,本并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打算。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
吻着吻着,竟然就抱着她从沙发滚上了大床。
这个漫长而叵测的吻结束时。
秦婳的两件套睡衣,上衣被翻到脖颈处,下衣更是夸张,竟然已经挂腿弯。
秦婳拍了拍胸口,平复自己的喘息。
这一伸手,才摸到自己胸前的坦荡。
她脸颊微微一热,旋即却笑出声来。
然后不紧不慢地在他面前整理自己凌乱的睡衣。
半点羞怯或不悦也没有表露。
等她好半晌才整理好。
睨着他,意味深长地开口:“陈叔叔也太不矜持了,只是接吻而已,我的衣服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遇南不大确定秦婳是在挑逗他,亦或是开个玩笑缓解暧昧的尴尬。
他便也显得很轻松,淡淡地调侃道:“是我不矜持么,我怎么觉得……方才接吻的时候,秦小姐的手也不大安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盯了下自己——
秦婳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然后妩媚一笑,飞快就转变了话题:“我饿了,不如让厨房做点宵夜吧?”
…………
裴晋阳贵人事忙,他把闻雅流产之事全权交给程风调查,还给程风安排了警署的精干人才,也算是做了全套,但半天都没查出什么。
监控的检查结果,也反馈过来说找不到丝毫有被伪造的痕迹。
警署接连为这事愁了三天。
甚至都有一些基层开始抱怨,盯着那个监控反反复复查了几十遍,自然会心烦,然后便私下议论,说裴太太是不是因为滑胎流产受了太大刺激,以至于精神都出了问题。
明明是她自己从椅子上摔倒,之后和秦婳发生了几句口角,两个人推搡中,秦婳还显得略有些被动,并不能看出秦婳对她实施过直接的伤害。
可闻雅却特别笃定自己是被推倒,甚至还被施以暴力。
闻雅自然派了自己的人暗中盯着他们查案。
这种议论抱怨声传回她耳中,闻雅大怒,决定亲自去找闻晟。
声泪俱下地说,父亲便是再忙,也要替女儿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