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也检查过，甚至担心过莫名不来例假会不会是长了肿瘤。
    但是眼下检查结果已经排查这种可能，秦婳的心情倒不至于太沉重。
    她更倾向于相信自己昨天是因为被电棍击打腹部，所以才会大量出血。
    ……
    医生例行检查过便离开。
    程风本是随侍裴晋阳左右的。
    但眼下显然是个不适合他多话的环境。
    程风便找了一个十分合适的借口：“医生既然提议从秦小姐的日常饮食和生活细节上留意，不如我先去找厨房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查出问题根源。”
    程风的这个借口实在是足够精妙又很合时宜。
    秦婳没什么反应。
    裴晋阳略微颔首，大概是表示认可。
    程风便得以从如此逼仄压抑的环境中逃离出来，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
    秦婳的态度十分冷淡。
    这一点裴晋阳自然看在眼中。
    但是他除了忽略掉她的负面情绪，大概也没有第二种更好的选择了。
    裴晋阳坐在床沿，再度试图伸手抚摸她。
    秦婳却旋即扭脸避开，丝毫不留情面。
    男人的脸色一滞，声线也显得十分低沉。
    “我知道你怨我，这件事，我的确有很大责任，我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竟对你……”
    秦婳冷嗤了一声，周身的气场都可谓是冷得彻骨。
    她直接打断了裴晋阳的解释，一字一顿冷森森地道：“难道我不该怨你？是，的确不是你授意他们折磨我，我被人电击也并非出自你的本意。我没有伤害我，只是态度放任而已。而你态度放任的根本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的不配合。是因为我不能令你满意，所以你才会放任他们把我带去盘问审讯。仅仅是盘问倒也罢了，我就当自己做个良好公民配合调查，可是他们明明没有更确凿的证据证明我做过什么，仅有的证据不过是证明我进过你的书房，还有李嫦明显作假的供词……”
    秦婳越说便越是绝望。
    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李嫦才是作假口供的！为什么没有人把她抓来严刑逼供？为什么只有我在遭殃。不都是因为你的态度么。我不怨你，就只能是怨自己自作自受了，就当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吧。”
    裴晋阳眼见着她失控，心情也很凝重。
    他伸手轻摁住秦婳的肩膀，低声道：“冷静一点好么，你身体还很虚弱，别乱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吃完再谈好不好？”
    秦婳却抬起胳膊大力甩开他。
    “你真的够了，我不听你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没有必要。一年多之前，你的选择你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我心里应该有数，不应该死缠着不放。这次是因为秦氏，我又一次跟你纠缠在一起，但是请你相信，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你要维护你的太太，甚至纵容她欺辱我，这些都跟你的立场有关，没什么可解释的，我也不需要你的歉意。”
    裴晋阳昨天晚上也受了刺激。
    但是他用了一整宿的时间去平复。
    本已经克制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范畴内。
    可没想到秦婳一旦对他发脾气，他的理智几乎都散尽了。
    他压着情绪，尽可能保持冷静，“我知道你生气，我也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是我们现在不吵架，我们不吵了好不好。你昨天出了那么多血，需要好好养着，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准备。”
    秦婳直接转头避开他关切又紧张的视线。
    冷冰冰地道：“不需要，我看见你，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秦婳被关起来的两天，虽然有提供基本的水和食物，但是她没办法好好休息，自然也没有胃口，基本是喝水来饱腹，只啃了一点面包。
    人一旦饿过了头，其实也感受不到饿了。
    何况她现在是真的没什么胃口。
    裴晋阳很压抑。
    整个人的气压也很低。
    他不知道要如何跟秦婳沟通。
    但是又不想跟她争吵。
    他现在的状态是明明很心疼她，两个人却没办法用平和的心态说上一句话。
    裴晋阳显得很挫败。
    无论他智商情商再高，运筹帷幄浮沉政坛，却根本对付不了秦婳，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考虑再三。
    他还是觉得只能暂且搁置。
    不能在秦婳情绪最恶劣的时候跟她彼此伤害。
    于是裴晋阳沉声道：“那么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平复了，我再来陪你。”
    他起身走出病房。
    秦婳心里一股无名怒火。
    她左手还在输液，便伸出右手随意抓了一个东西，重重地掼在地上，勉强发泄。
    等真正平静下来，秦婳并没有想着自己和裴晋阳的恩怨过节。
    而是想起了昨晚的梦。
    她昏迷的时候，算起来应该已经是凌晨时分。
    那么睡觉时，她能够感觉自己已经是躺在现在这张床上。
    从昏迷，到被送往急救，急救过后安顿下来，躺在病房里，前后需要一段时间。
    那么她做梦的时候……最有可能是凌晨四五点。
    秦婳仔细去回忆自己的整场梦境。
    可以说，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哪个梦，是如此清晰明朗的。
    除了眼前一团灰暗，她看不清秦御的脸之外。
    其他的一切，都非常清晰。
    她是被人摸了脸，所以才醒来。
    秦婳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那种触感，甚至好像还停留在她的脸上。
    秦婳脑子里忽然冒出一种特别强烈的念头。
    她不由得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秦婳张口叫护士。
    但声音有些嘶哑，发不出更大的声音。
    她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摁床铃。
    护士便立刻赶来。
    “秦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早餐已经在准备了，稍后就给您送来。”
    秦婳故作镇定，“哦，早餐不急。我是想问，昨晚病房里，有人值夜吗？”
    护士点点头：“有的，您昨晚的情况刚稳定下来，医生安排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护士一起轮班值夜。”
    秦婳有些意外似的：“总共几个护士？”
    “四个。”
    秦婳更觉得奇怪，她目光环顾四周，她所住的是一间独立病房，病房无论是设施还是环境，都很好，看上去跟普通的酒店套房差距不大。但是只有侧面的一张陪床，其他就是沙发，四个护士不大可能都在这里过夜吧。
    “你们四个……都在病房里守着我？”
    护士如实道：“那倒没有，刚开始是两个人守夜，另外两个在外头，如果有需要帮忙就随时进来。后来观察了一个多小时，您是睡着的，但是睡得有点不太安稳。护士长的意思是，我们在病房里多少可能会有些动静，反而影响您休息，就让我们都去外头守着，时不时进来看看情况。”
    秦婳一听，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算是完全天方夜谭。
    护士应该没必要瞒着她。
    既然如此，其实昨天夜里，她大多数的时间可能是独自一人躺在病房内。
    护士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在外面当值。
    但是值班这种工作，时而走开去上个洗手间，或者接个电话，玩一把游戏，甚至是小憩一会儿，都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秦婳又问：“那么昨晚到现在为止，都有谁进过病房来看我？”
    护士想了想，“这可就多了，有几位主治医师，还有院长，副院长，还有院长的助手，还有就是裴先生，裴先生身边的那位先生……其他就是护士，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秦婳想了想，“裴晋阳昨晚在哪儿？”
    护士突然听她直呼其名，表情还有些诧异。
    但她还是很快回答道：“昨晚，您睡下之后，我也不知道裴先生在哪儿……可能是去处理其他事情了吧。”
    秦婳心道，看来昨晚，裴晋阳并没有在病房里，甚至没有在病房附近，已经离开医院了也未可知。
    但护士随后的话立刻打破了她的猜想。
    “哦，我想起来了，秦小姐，大概快天亮的时候，裴先生就回病房来看您了，那会还挺早的，大概五点多吧，裴先生看起来也是一宿都没休息，他很是紧张您的。”
    秦婳闻言，心里基本上就垮了。
    看来是她多想了……
    还真是异想天开。
    只不过是被人电击了一下，脑子竟然都出问题了。
    她之所以那么清晰地感觉到有人摸她的脸。
    多半是裴晋阳吧。
    裴晋阳摸她的脸也算是习惯动作，并没有别的什么含义。
    可能是裴晋阳进来看她的时候，一定程度上把她吵醒了。
    但是她浑浑噩噩，又没有完全醒来。
    于是梦境就仿佛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记忆也格外清楚。
    因为是浅眠，记得梦境倒是也不奇怪。
    秦婳心下顿时沮丧。
    明知道是不可能。
    她竟然还有一瞬间在幻想。
    幻想哥哥真的曾经出现过。
    秦婳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有些哭笑不得。
    …………
    秦婳用了早午餐，而后又昏睡了一觉。
    睡醒过后，她起身去盥洗室。
    出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都极不舒服。
    之前是因为身上乏力难受，所以顾不得其他的不舒服。
    现在睡了大半天的时间，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
    秦婳就记起自己已经三天没洗澡了，一想到这个，她就浑身都难受。
    刚准备要洗澡。
    程风就过来了。
    他手里提着不少东西，大多是一些生活用品，都是秦婳平常用惯了的东西，再者就是换洗衣物，大概他把能想到的全都带来了。
    程风送来东西。
    秦婳对他表示感谢，笑着道：“你还真是细心，带来这么多东西来。不过，你平常也很忙，这些事情本该交给佣人去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
    程风道：“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秦小姐，你现在身子好些了么？”
    秦婳点点头：“还行吧，除了还有点乏力，其他还好。”
    程风本来送完东西就应该走了。
    但是他有些犹豫，想着自己跟秦婳的关系其实算很不错。
    虽然彼此身份不同，有些话不方便说，但也算是说得上话。
    程风便干脆坐下来，给秦婳倒了杯水。
    秦婳瞧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便笑着问：“你是有话想说吧，有什么就直说呗，我们都这么熟了。”
    程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在缓解尴尬。
    “这样，我就有话直说好了，不过，秦小姐，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别动气，动气对你身体不好。”
    秦婳道：“你先说呗，我尽量不生气。”
    程风道：“我今天上午去查了一下你日常的饮食，包括你偶尔吃的零食，各种都检查过了，其实你吃的东西不多，都很常规，也基本上跟先生他们吃的都一样，只有一样……你每天睡前有喝一盅补品，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婳皱起眉头，略迟疑了一阵。
    “大概……也有大半年了吧。”
    程风问：“你是搬进公馆住之前，就已经有这个习惯了？”
    秦婳点头：“是啊。”
    秦婳吃的虽说是补品，但却不是什么中药，只是有中药的成分在里面，做成甜品的样式，就小小的一盅，有时候会加点燕窝，有时候加点别的，总之就是一种适合年轻女人服用的补品，主要是滋补气血的。
    这个习惯，是住在秦家的时候养成的。
    秦婳吃补品吃了几个月，感觉还不错，而且精力方面似乎是有提升一些，后来她就保持了这个习惯，补品的配方也是自己带来的。
    这个配方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宝贝，都是比较常见的药材和食材，她就随手丢给公馆的厨房，让他们准备着。
    秦婳最近很忙，想起来就吃，有时候没胃口，也就没吃了。但是断断续续的，住在公馆的三个月下来，至少也有一半时间是在吃的。
    秦婳听程风问这么多细节，心里已经有很不好的预感。
    她便道：“是我吃的这个补品，配方上出了问题？”
    程风道：“配方已经给了一个老中医，托他仔细钻研一下，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除此之外，你并没有吃什么特别的食物，而且也没什么规律性的饮食，也并没有服药，连零食也很少吃。”
    秦婳忽然冷笑了一声。
    “如果当真是我的补品除了问题，那么从中动了手脚的，必定不会是我们秦家的人。”
    程风倒是没有反驳，“我也是这么认为。既然配方是你自己带来的，那么问题，应该是出在带来公馆之后。毕竟，在此之前，秦小姐的例假还是规律的。”
    秦婳心里有了分数，但情绪却愈发沉重了。
    她扯了扯唇角，语气很冷：“除了闻雅，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有本事有胆量对我的饮食动手脚。”
    秦婳直言，其实是一种发泄。
    她本来就已经和闻雅积怨深重，到了随时会爆发的临界点。
    再加上昨夜，她被闻雅收买的人动手打了，自然是恨意深重。
    她此刻嘴上一说，主要是自己的发泄，没想过要程风附和。
    可没想到程风却点头：“这也是我的怀疑。不过眼下还没有查明情况，只是有了这样一个思路。如果问题真的出在这里，除了闻雅……我也想不到第二个怀疑的对象。”
    秦婳有些错愕，不由得呆滞的两秒。
    她旋即冷笑了一声，“程风，你虽然是裴晋阳的心腹，可闻雅也是半个主子呢，你这样说话，只怕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会找你的不痛快吧。”
    程风却显得很坦然：“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没什么可畏惧的。如果暗害秦小姐的事，真是太太暗中在做，该心虚畏惧的，应该是她自己。”
    秦婳觉得啼笑皆非，“看来，你只把裴晋阳当主子，却没怎么把闻雅放在眼里呢。”
    秦婳的这些话若是仔细分辨起来，其实不乏挑拨的意味在里头。
    没想到程风会直接回应。
    “裴爷的确是我唯一的主子。但公馆迟早是会有女主人的。闻雅虽然是明面上的裴太太，但是我们裴爷心里，真正能容得下的，还是秦小姐你。”
    秦婳的反应很是意外，甚至有些反感。
    她皱着眉，睨着程风，不大客气地怼他：“不会是裴晋阳派你来说这些肉麻话的吧？”
    程风道：“当然不是。秦小姐虽然未必把我当自己人，我却一直把秦小姐当朋友。你这次被人欺负，我也很愤怒。好在欺负了你的人，裴爷亲口发落，我也亲手处置了。可是幕后之人，暂时还动不了她。无论你相信与否，你和闻雅，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秦婳对他的态度倍感意外。
    但程风很快又补充道：“我是个忠仆，此生不可能做半点违背主子意愿的事。今天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讨好你，给自己捞什么好处。我只是明白裴爷真实的心意，更明白他想要什么罢了。”
    秦婳的心情莫可名状，但她没去深究这个，只顿了一下我，问道：“闻雅收买专案组的人，甚至怂恿他们对我动刑，还有补品配方的事。甚至还包括李嫦……这些，裴晋阳都知情么？”
    程风面容严肃，但还是点了头：“如今我所知道的，裴爷自然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