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最没有耐心的男人,实则是这个专案组的负责组长。
其他成员可以提出建议,具体如何操作,还得他来做主。
这个事情事关重大,后果也不小。
他虽然很不爽秦婳,而且打从心里也看不起秦婳这种女人。
但是他还算谨慎,前思后想,还是觉得不妥。
“不行,眼下暂时不考虑动刑,先继续盘问着,弄个时间表出来,轮流盘问,剩下的人可以稍作休息,或者负责其他工作。”
怂恿对秦婳动刑拷问的女人,反倒显得极不甘心。
“组长,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其实咱们横竖都不理亏的。若是能问出结果来,咱们大家都立了功,是大好事一件。若是上了刑也没有结果,那么……裴晋阳也没法子对咱们问责。我们谁都与秦婳并无私仇,还不都是公事公办么。”
男人抿着唇,睨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那女人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便改口道:“罢了,我只不过是提出合理建议,是否采纳,还是组长决断吧。”
也有怕事的人开口:“算了吧,这才第一晚,刚开始就动刑,也说不过去,秦婳这身份,即便不是正房,也比普通官员的正房来得尊贵,还是得多担待些。再观察看看,说不定等明早……裴晋阳那边,就有新的动向了,也不好说。”
“这个顾虑我是赞同的。如果秦婳在这边审了许多日,都没个结果,裴晋阳那边也不插手,这还好说。万一明天天刚亮,他就来问我们要人,这就……”
最终定下的结论还是继续盘问。
顺便调查最近一段时间所有跟秦婳接触过的人都一一调查。
有必要的,也都带回来进行审问。
秦婳在阴暗冰冷的审讯室里,一待就是48小时。
秦婳其实能够感觉到,这几个轮流盘问她的人,耐性也在逐渐丧失中。
大多数的问题,秦婳是据实回答。
但是也有部分的问题,她含糊其辞,回避过去。
比如涉及到肖森……
在出事之前,秦婳交流最多,最深入的,其实就是肖森了。
肖森也看过那些机密文件,而且提醒过她。
但是秦婳从未怀疑过肖森会出卖自己。
就算是真的出了差池,差池出在她身上,她也相信一切都跟肖森无关。
除了出于维护自己人的心态之外,秦婳不愿意将肖森拖下水的原因之一。
还包括秦氏。
她已经两天没有去公司了。
董事会不知道会怎么样。
肖森一定要撑住大局。
虽然陈遇南多半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可他毕竟是刚刚进入董事会。
肖森才是秦家的自己人。
所以但凡是可能会牵扯上肖森的问题,秦婳全都避而不答。
两天两夜的审讯下来,他们似乎依旧认定秦婳是有所隐瞒。
到了第二天天黑之后。
已经开始有人在审问她的时候冲着她吼叫起来。
态度非常恶劣,甚至还有恐吓情形。
那人阴森森地冷笑,手上还拿着一个类似于电棍的东西。
“秦婳,已经过去两天了,你现在心里应该有数吧,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你犯的事实在太大,裴晋阳再怎么宠爱你,也要顾着自保为先。我劝你还是识趣一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把我们老大逼急了,你休想还能有好日子可过!”
秦婳的心情其实也已经足够糟糕。
她被捆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完全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又反反复复被逼问十分雷同的问题,几十个小时之内,把类似的回答重复了无数次。
秦婳和他们一样烦闷暴躁。
但是因为她没有胃口,几乎没怎么进食的缘故,即便心里躁的很,却也没力气发火。
秦婳是十分地丧,态度显得十分冷淡:“我心里自然有数的很,裴晋阳既然已经将我送出来,必然也是没顾虑我的死活,他和你们一样怀疑我,我诚实的解释,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狡辩罢了。他的确是更看重自己的清誉。我又算得了什么?既如此,我奉劝你们也别再多疑了,我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实可信的,有这么多时间,应该去查一查更可疑的人,说不定还能得到不错的成效,一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是断然不会有好结果的。”
对方似乎被秦婳的态度惹得愈发不耐。
一言不发,目光森然地盯着秦婳,半晌后,竟是摔门离去。
…………
最后一个常规审问的人跑来跟专案组长汇报。
“这个秦婳啊,嘴里真一句假一句,没有一点安分的意思。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竟是根本无法判断她哪句真哪句假,我估计是真假掺半,保不齐假话比真话还多。”
“按照规定,超过72小时,如果一直没有结果,也只能是把人放掉。”
组长面色阴沉,严厉地断言道:“不能轻易把她放走,盘问了这么久,绝对不能一点成效都出不来,上测谎仪吧。最后再审一遍,如果还没结果,我就亲自向上级请罪,再看上面的态度,请示下一步该怎么操作。”
之前就提出过对秦婳上刑的女人,顿时更是煞有介事地开口:“组长,测谎仪的精准率并不算太高,而且威吓性也不强,既然都要上了,得罪秦婳也是必然的,咱们这一次,基本上是把裴晋阳也给得罪了,但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咱们还不是听从上级的指令做事么。与其被这个女人拖着耗着,倒不如争取时间,速战速决。”
组长微微抬起下颌,“你还有什么提议吗?”
女人转了转眼珠,“我记得……有一台机子是带电击的。测出犯人说谎,会自动电击,而且电击的频率也会逐步增加,这种方式,其实也不算是严刑逼供。只要她乖乖配合,句句实话,那么必定是什么事都没有,若是她不配合,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组长思虑片刻,旋即道:“这倒也是个思路,不过,那台机子我并没有用过,最好去向负责管理机器的同事问清楚,电击会不会造成什么永久性的损伤,万一出了问题,咱们都逃不脱责任。”
那女人轻笑:“不至于,电击是最有效的了。而且电击不会留下什么伤痕神不知鬼不觉的,若是没有监控记录……咱们若说用的只是普通测谎仪,也不是不可以。”
专案组的组长已经十分动摇。
提议怂恿的女人心下便有了分寸,知道大概是成了。
今晚……秦婳就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组长开口发话:“行吧,先去取机器,取过来之前,问清楚具体情况,规避基本的风险。”
女人接了指令,便立刻起身去办事了。
倒是另一个同事听了,始终心有戚戚焉。
她开口道:“我倒是觉得不是很妥当,轻微电击的确是没有太大的损伤,但若是一不小心重了,要看被电击者身体素质如何。秦婳的样子……看起来身体素质不是很好,万一出了意外,比如引发心脏病什么的,还是挺冒险的。而且上级给咱们指派任务的时候,也直说是全力调查,没在明面上批准我们动用什么特殊手段。”
专案组长轻咳了一声,“这样吧,你先去查秦婳历年来的病例,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先天不足,或者长期服药。”
…………
去领电击测谎仪的女人,半途手机震了一下。
她收到消息,立刻无声地笑了起来。
手指灵活地打字回复道:“一切都在您的预料之中,秦婳今晚必定会倒霉,裴太太,您就安心等我的消息吧。”
在给秦婳套上测谎仪之前。
他们并没有查到秦婳有任何的严重疾病,也没查出她在服什么药。
于是就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专案组的组长,面无表情地宣布道:“鉴于你不够配合,态度也不够坦诚,我们只能是得罪了,秦婳小姐,先给你道声抱歉。”
秦婳虽然有些惊愕,但她从前有幸……因为裴易的缘故,曾经见过测谎仪。
测谎仪倒是也没什么可怕的。
加上她本来就是实话实话。
她也尚且还算是镇定,只不过连续两日没有得到休息,精神状态已经极度疲惫。
另一个女人哂笑了一声,“秦小姐,这台机器,可是最先进的新产品,你也算是有幸体验了,待会儿回答问题的时候,可一定要绝对诚实哦,否则……你可就要受苦了。”
秦婳觉得这个女人字里行间有讽刺还有暗喻。
再加上她这两日以来,也对这个专案组内的每个人都比较熟悉了。
每个人都轮流盘问过她。
就按照一个人两小时来算。
这些人轮流盘问她的次数至少都在五次以上。
秦婳在空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其实也并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所以也就格外细心地观察每一个人。
除了那个地位最高,耐性不好,甚至有点暴躁的男人之外。
其他的人都比较普通。
唯独对这个女人……秦婳印象比较深刻。
因为这个女人在盘问她的时候,好像总是用这种尖酸刻薄的语气,还有挑衅的意味,一点也不像是专业的。
秦婳先前就感觉这个女人的态度奇怪,好像格外针对她似的。
眼下更是意识到不对劲。
秦婳板着脸,狐疑地问:“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测谎仪,难道还有别的功能?”
那女人笑了笑,“我不是都说了么,这是先进产品,功能更齐全呢。如果秦小姐说谎的话,是会被电击的,电击么……虽然死不了人,但痛苦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以我善意提醒你,一定要说真话哦。”
“……”
秦婳终于是变了脸色,状态显得特别差。
她板着脸,一字一句地道:“你们这是滥用私刑,不怕出事么。我知道你们都是议会的重要人员,否则也不会负责这么重大的案子。你们查案,也是公事公办,为了完成任务。但是如果为了立功,如此急功近利,出现重大纰漏……你们就不怕担责任么?!”
那女人轻咳了一声,“瞧你这话说的,测谎仪是基本审讯工具,怎么会是滥用私刑呢。我们是不会做违背原则的事情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所有的审讯步骤,都是有监控有记录的,谁不知道秦小姐是裴先生的人呢,我们是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个女人话虽这么说。
但语气里却是阴森森的。
秦婳整个人都很不好。
她预感很糟糕。
再加上身体极度疲惫,状态本来就很糟。
秦婳备受怀疑,虽然心里也很压抑,甚至有破罐破摔的情绪。
但是她并没有丧失自我保护的信念。
秦婳板着脸,一字一句道:“你们最好是别来滥用私刑那一套,否则……我是不会让你们好过的,裴晋阳……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这还是秦婳自打进来。
第一次搬出裴晋阳。
她本是不想这样的。
但是到了这种危急关头,她没有别的法子。
裴晋阳虽然也收到牵扯。
可他毕竟还在位。
而且他手里有军权,更有裴易作为最强大的旁系力量在支撑。
短时间内,乃至是三五年内。
根本不大可能有更强大的势力压倒他。
这些人……多少应该给裴晋阳面子。
然而秦婳说完之后。
那女人也不过是笑了笑:“秦小姐吓唬我们也是没用的,我们公事公办而已,若是裴先生责怪……我们也只好受着,谁让我们只是替上级办事的小喽啰呢,没有人会把我们放在眼里的。”
秦婳心情复杂。
只听专案组长,他也语气沉稳地开口道:“我们本意没有对你动刑的意思,不过这个案子是十几年来难得的大案,眼下看起来,你逃脱嫌疑的可能性很低,今天如果是换了手段更强硬的负责人,只怕早就对你动手了。”
秦婳有些窝火,“好,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我也知道我在你们的控制下,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但是我希望你们清醒,记得做了这种事之后,是必定要担责任的。”
她咬着牙,“就看你们能不能担得起这份重任了!”
“不好意思,得罪了。”
…………
这个夜晚对秦婳来说,注定是痛苦的。
但是除了她之外,许多人都是彻夜不寐,辗转反侧。
肖森。
陈遇南。
裴易。
裴晋阳。
乃至程风……
连程风都坐不住了。
程风今晚没有回去,而是因为有些事务留在公馆加班。
他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
忍不住主动开口:“先生,再过一会儿,就满48小时了。”
裴晋阳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脸色也显得有些发青。
程风知道他并非是真的不想管秦婳了。
只是因为立场,以及其他一些……比较复杂的原因。
不便开口。
再加上秦婳对他的态度……
程风起先也还算是泰然。
因为议会专案调查组,归根结底也得讲求证据。
秦婳并不是软和好捏的柿子,也不会任由他们乱来。
但是眼下时间越来越久了。
四十八小时。
足足两天两夜都快要过了。
秦婳那边却是一丁点儿的动静都没有。
这于情于理,都不是很寻常。
程风心里有些不安。
再加上……他认为自己即便不开这个口。
主子心里也是焦灼的。
他主动开口,也算是体察心思,足够识趣。
……
裴晋阳眼下很忙。
因为机密泄露的这个突发情况,接连几日都多了不少常规工作以外的事情。
这两天,他也基本没怎么休息。
程风第一次开口。
裴晋阳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回应。
程风便又第二次开了口。
“虽然眼下没有足够的证据为秦小姐脱罪,但我以最常规的心态来推断,秦小姐虽有嫌疑,却未必是主使。与其说秦小姐有犯案的动机和嫌疑,不如说这更像是一场周密的布局,从外部不断制造危机,让秦氏陷入危机中难以自拔。同时从内部制造您和秦小姐的矛盾,秦小姐若只是被怀疑,最终未能定罪,倒也罢了。若是最终定了罪,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出自公馆,您是很难撇清责任的。”
程风说了不少。
裴晋阳的神色终于有所动容似的。
他略微抬高事先,不冷不热的目光扫落在程风脸上。
“你似乎,很紧张秦婳?”
程风或许是心里早有准备。
也或许是随机应变临场反应机智。
他面不改色,“我是为您考虑问题,无论出于何种层面,最终也是站在您的立场上。秦小姐出事,对您半点好处都没有。我只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要审要问,该走的过场也算是已经走完,您该给议会留的脸面,也都已经给足了。现在是不是……该把秦小姐接回来了?”
裴晋阳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
“秦婳未必有你想的那么软弱。她有本事的很呢,如果需要求助于我,她一早也该开口了,至今没有任何动静,想必是瞧不上我,不屑于让我帮她。何况这整件事,对我也造成了足够负面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