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被带走了。
而且是直接从裴氏公馆的大书房被带走的。
案件调查专员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裴晋阳并没有露面。
倒是闻雅留在楼下送客。
其中一人客气道:“裴太太,时间也不早了,您早些休息,不用送了。”
闻雅也不过就是从沙发起身走到玄关,并没有远送的意思。
这一行人离开后,公馆一层大厅很快就恢复了一派宁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一般。
闻雅在岚姐的陪同下上楼。
回到卧室后。
岚姐率先开口道:“这一局,终究是太太稳操胜券。我原先着实担心的紧,我总是怕……我怕先生不舍得叫那些人把秦婳带走,虽然事关重大,如果查下去,秦婳能够脱罪的概率小之又小。我就是怕这第一关走不好……”
闻雅勾着唇冷笑。
她实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仅仅是面部表情,就已经足够令人惊悚。
开口时自然也透着十足的寒意。
“这件事的疑点还多着呢。秦婳的嫌疑虽然最大,可晋阳未必只怀疑她一个。他心里的猜忌可深着呢……他呀,还是想护着秦婳的,只不过秦婳的脑子一根筋,她自己作死罢了。”
岚姐虽然是闻雅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但她实际上跟秦婳直接接触的机会很少,对秦婳的了解不深,也只是偶尔听闻雅描述过几句。而且对于秦婳和裴晋阳的关系,她也不是特别清楚。
闻雅平日也懒得跟她解释太多,今晚也算是心情舒畅,这才有耐性多讲几句罢了。
“秦婳其实有点本事,她有小聪明,这一点,跟桃初差不多,再加上她比桃初更吸引男人,男人对桃初的喜欢,只会是利用,或者玩弄取乐,但是对秦婳……则多一点,会倾向于付出多一些。但是秦婳走不远,她最终会死在性格上,简单来说,她会是自己作死的,怨不得旁人害她,其实我也只不过是加速她和晋阳决裂的进程而已,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她也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给作死。”
闻雅脸色镇定,字字珠玑,“秦婳情商不高,有些时候很蠢。在拷问过李嫦之后,明摆着所有的嫌疑都指向秦婳一个人,但是晋阳并没有很动气,对议会派来的案件专员,也没有明确的答复。他还是想袒护秦婳的。或者说,他太过自负,在他眼里,这事儿就算是秦婳做的,他也跟倾向于秦婳是被人利用,她蒙在鼓里,并非出于主观意愿去害他。”
岚姐想了想,也煞有介事地点头:“这倒也是啊,裴先生对秦婳那么好,几乎是掏心掏肺的……他主观上也不会愿意接受秦婳真要害他。”
闻雅脸上的神色满是轻蔑,“男人都是这样,其实男人的骨子里啊,又贱,又自负,劣根性一大堆,数都数不清。就算不是晋阳,换了另外一个男人,心态大体上也差不多。可是秦婳连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看不明白,她身边的男人这么多,她本质上却根本就是个不懂男人的傻子。”
岚姐笑着附和道:“按太太这样分析,秦婳其实还真不像是乔湘的女儿,以乔湘的出身和经历,她是最擅长捕捉男人心思的,这一生也算是顺风顺水,如果没有得绝症,她的日子会一直很不错,身边的金主也会越抱越粗。秦婳还真不大像是她的女儿。”
“遗传这种事,的确是很难说,谁能说得清呢。”闻雅冷嗤了一声,“乔湘年轻是忙于周旋在权贵之间,无暇管教自己的女儿,秦婳长成现在的样子,也不算太奇怪。”
岚姐道:“横竖今晚太太可以睡一个安稳的好觉了,至于秦婳……她今晚八成是没得睡了。”
闻雅也的确是累了。
她侧卧上床,伸了个懒腰。
“我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今晚确实要早些休息。不过,你不要太过松懈。记得盯紧李婵。”
岚姐也道:“这个李婵,不是个安分的东西,我对她也不是很放心。而且,我最怕的是,裴先生若是对此事生疑,再继续查问,我就怕李婵在威逼或利诱下,改变口径。”
闻雅冷冰冰地道:“留着李婵是个定时炸弹,迟早是要处理掉的,只不过眼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晋阳多半是会继续盘问她,尤其是在秦婳的审讯过后。现在就看秦婳怎么作死了,除非她突然醒悟,懂得讨好晋阳,认错告饶。人人都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秦婳也不是不懂,她不过是嘴硬不死心而已。眼下也不急,先看两天好戏。李婵,适当的时候,让她永远闭嘴便也罢了。”
…………
秦婳被带走不久。
正和桃初腻在床上的骆家明也收到了风声。
陈遇南亲自打来的电话,他便是办事中途,也不得不停下来接。
骆家明起先并不知道什么情况,语气也是玩笑。
“我的老哥哥,这个时间来电话,你还真是会挑。”
然而听筒那端的陈遇南,口吻相当凝重。
骆家明便也正经起来,听完了对方的话,然后沉吟片刻,“先查清楚是怎么个情况吧,眼下不要轻举妄动。我乍听起来,这事奇奇怪怪的,好像不太寻常。”
这一点陈遇南心里也有数的很。
自然不寻常。
秦婳动辄牵扯进这么大的风波。
这背后一定有还未揪出的原因。
但是陈遇南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秦婳现在被带走了。
鬼知道后续还会发生什么。
陈遇南道:“你问问看桃初,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或者……让她从裴晋阳口中探一探口风。”
“行,我先知会她一声。你先别急吧,或许也没那么严重,秦婳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她自己应该能保护自己,不过是配合调查,兴许只是走个过场。”
……
收了线。
骆家明的神色也是十分困惑。
桃初便问:“是陈遇南的电话吧,出什么事了吗?”
骆家明蹙着眉,语气也很困惑:“出事了,不过不是他有事,而是秦婳,听说,秦婳今晚被人从裴氏公馆带走了。”
桃初也很诧异似的:“带走?带去哪儿啊?”
骆家明似乎是用审视的目光瞧着她,“你也并不知情?”
桃初不假思索:“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今晚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么。公馆发生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骆家明道:“好像是内阁什么机密泄露,不知怎么会查到秦婳身上,现在怀疑秦婳,所以带走她调查。”
“这……”桃初面露难色,“内阁的事,裴晋阳从不跟我提,何况现在事事都是闻雅亲自着手,我除了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根本没有搀和的机会。”
桃初心里也提防着骆家明会怀疑到她身上。
她谨慎小心,用与己无关的口吻道:“不过,如果是陈遇南嘱托,我倒是可以去闻雅身边探一探口风,闻雅虽然未必信任我,但在她眼里,秦婳是我与她共同的敌人,所以关乎秦婳的事,她或许会跟我提几句,我可以试试。”
骆家明蹙着眉,仍是带着疑惑的口气:“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么,从前阵子开始……秦氏的风波不断,莫名其妙竟会有个地盘工人跑到秦氏顶层去跳楼,舆论闹得那么大,现在只不过暂时稳住,秦氏的股价也还没有回升多少,秦婳自己却被带走了。”
桃初提心吊胆。
面上却若无其事,“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针对秦婳,这些事情之间可能有关联?”
骆家明耸了耸肩,“这个么,我也说不准,我对秦婳又不了解。只是觉得很奇怪罢了。而且,据我所知,裴晋阳挺宠秦婳的,怎么会让她直接被人带走?”
“这个……我也觉得有些意外。”桃初说,“在我看来,裴爷对秦婳的态度一直很特殊,时常纵容她,秦婳的地位,早就越过我去,比我高的多了。现在这个情况,我得问问闻雅才能心中有数。不过,裴爷不是一个是非不明的人,秦婳既然被带走了,那就说明她真的有嫌疑,秦婳到底做了些什么,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
…………
秦婳自以为能平静面对。
所以被带走送上车,她也没有半句废话。
可事实是,她根本不可能以平和的心态来面对眼前的一切。
这么可笑的怀疑。
莫名其妙的污蔑。
裴晋阳竟然也会相信。
秦婳的理智接受一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规矩来。
然而她的情绪却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负责审问她的人,态度都还算是客气。
秦婳也不过是坐在审讯室里。
有水喝,也冻不着热不着。
对方反反复复盘问一些雷同的问题。
秦婳把自己能够回答的都回答了。
其余一些回答不了的,是她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一起盘问她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的还算是有耐心,也并未流露出什么明显的负面情绪。
但那个男的……渐渐的就有些着急了,口气也重了些。
“秦小姐,从私人角度来说,我们都知道你是裴先生的人,谁也不想得罪你。但是撇开私人立场,公事只能公办,眼下这件事事关重大,你这样的态度,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也真的很困扰。”
对方的态度不算友善,秦婳其实也早就烦躁丧失耐性。
她冷笑了一声,咄咄逼人的口气反问道:“我的态度不够好么,你们问什么,我就已经回答了什么,我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经说了,你们怀疑我泄露军方机密,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看到过所谓的军方机密,能回答的我都回答了,有些问题我根本都听不太懂,难不成你是非要逼着我承认一些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才算态度配合?”
对方板下脸,甚至抬手拍了下桌子,“秦婳,你最好脑子清醒一点,别以为自己是内阁高官的情妇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桩案子你若是撇不干净,我坦白告诉你,裴晋阳也保不了你!”
男人有些激动,被旁边的女人低声劝阻。
女人轻咳了一声,“这样吧,盘问的时长也够久了,秦小姐,你就先休息一阵,把思考清楚的问题,再好好思考一下。”
紧接着,两个人都一同离开。
把秦婳一个人留在审讯室里。
此刻已经是半夜。
秦婳整个人都很疲倦了。
这个时间,她原本应该卸妆泡浴,好好躺上床睡一觉。
可是现在她却坐在冷冰冰的审讯室里,只能趴在桌上小憩。
…………
专案组的几个人也没得收工,看眼下这个进度,今晚肯定是要通宵加班的。
他们几个人也坐下来开小会。
方才那个女人开口道:“你的情绪也要控制一下,秦婳其人,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现在咱们谁也不知道这事往后会如何发展,暂且别把她得罪狠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她真有本事给自己脱罪,完好无损地从这儿出去了,她若是个记仇的,保不齐要天天吹枕头风,裴晋阳还不得给你穿小鞋么。”
男人的脸色也不好看,“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装蒜的样子,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她的态度,也根本没把咱们议会的人放在眼里。”
旁边另一个女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算啦,你跟秦婳计较什么,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么。这年头,秦婳这种女人,还真是得罪不起的。她若是被定了罪,倒也罢了。眼下还没定罪呢,该给的面子是得给的。”
“她算个什么东西,又不是正房,如果是闻雅,我给她两分薄面倒也忍了,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做小还充大的。”
女人轻笑出声:“淡定吧,这状况只能淡定了。怎么说呢,咱们被派来负责这桩案子,本来就是当枪使的,这事,其实还是得看裴晋阳的态度,上头无论如何也会给裴晋阳面子的。就算这乱子确实是打从他府上闹出来的,那又如何,谁不知道当今真正掌权的,是姓裴的?”
“这倒也是,咱们被派来办这种里外不讨好,横竖得罪人的差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咱们后台不大,若是有靠山的,谁会来干这种事。”
“话虽如此,该查的不还是得查么,把秦婳弄过来反复地审,审不出个结果,我们也无法交差啊。”
这几个人现在也愁得不行。
“不如……就用点手段,逼秦婳开口。”
“你是说……用刑么?”
“有何不可,要真想审出一个好结果,趁早结案收工,也就只有这种法子最有效了。”
方才最不忿秦婳的男人,反倒立刻感到不安:“这不妥吧,刚才还说咱们得给裴晋阳面子,这要是真动了刑,麻烦可就小不了了。”
其中一个女人笑了笑,仿佛十分泰然。
“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裴晋阳既然已经把人送过来了,心里也是有准备的。他又不是不懂得这种大案审起来的规矩,何况我们都有分寸,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另一人虽有些迟疑,但是也表示赞同:“我觉得倒也不是完全行不通。秦婳现在嘴硬,也不过就是仗着身后有靠台,觉得没人敢对她严刑逼供罢了。其实都未必要怎么上重刑,把架势摆出来,吓唬吓唬她,说不定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出来了。”
方才最没有耐心的男人,实则是这个专案组的负责组长。
其他成员可以提出建议,具体如何操作,还得他来做主。
这个事情事关重大,后果也不小。
他虽然很不爽秦婳,而且打从心里也看不起秦婳这种女人。
但是他还算谨慎,前思后想,还是觉得不妥。
“不行,眼下暂时不考虑动刑,先继续盘问着,弄个时间表出来,轮流盘问,剩下的人可以稍作休息,或者负责其他工作。”
怂恿对秦婳动刑拷问的女人,反倒显得极不甘心。
“组长,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其实咱们横竖都不理亏的。若是能问出结果来,咱们大家都立了功,是大好事一件。若是上了刑也没有结果,那么……裴晋阳也没法子对咱们问责。我们谁都与秦婳并无私仇,还不都是公事公办么。”
男人抿着唇,睨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那女人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便改口道:“罢了,我只不过是提出合理建议,是否采纳,还是组长决断吧。”
也有怕事的人开口:“算了吧,这才第一晚,刚开始就动刑,也说不过去,秦婳这身份,即便不是正房,也比普通官员的正房来得尊贵,还是得多担待些。再观察看看,说不定等明早……裴晋阳那边,就有新的动向了,也不好说。”
“这个顾虑我是赞同的。如果秦婳在这边审了许多日,都没个结果,裴晋阳那边也不插手,这还好说。万一明天天刚亮,他就来问我们要人,这就……”
最终定下的结论还是继续盘问。
顺便调查最近一段时间所有跟秦婳接触过的人都一一调查。
有必要的,也都带回来进行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