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确定你和秦御的死究竟有没有关联。我对其他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我为什么要出卖你,这里面的逻辑根本就不通!”
秦婳的脾气算不上多差,但是也不算很好。
尤其是在被人污蔑讲不清楚道理的时候……
她是真的会炸。
在如此啼笑皆非的怀疑面前。
她竟然连为自己辩驳都觉得无力。
裴晋阳的脸色却因为她的辩解而愈发难看了。
他扫向秦婳的目光不仅严厉,而且还十分阴冷。
“又是秦御……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秦御的死与我毫无关系,你是非要怀疑我,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也要怀疑我……你打从三个月前提出要住在公馆,为的就是这个吧?”
裴晋阳说起这个。
秦婳自知无法辩驳。
她也懒得多辩。
“总之,我做过的事情我已经认了,我确实进过你的书房,怀疑过你,对你居心不良。但我怀有二心……相信你也一早就心知肚明,至于其他的指责……什么军部一级机密泄露,跟我没有丝毫关系,我有多大的本事,难道你心里不清楚?我若是真有这通天的本事,也不会拿频出危机的秦氏无可奈何了。”
秦婳的辩解其实是诚恳的,但是难保裴晋阳会不会相信。
她说了自己该说的话,心情也已经非常疲惫。
秦婳低声道:“我能够解释的都已经解释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为什么?”裴晋阳薄唇紧抿着,神色冷漠中还透出些许讽刺,“秦婳,整个人公馆里,只有你进过密室动过暗格的东西,虽然你抹掉了监控,但是验出了指纹,而除了你之外,并没有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留下任何痕迹。按照你的意思,如若机密泄露与你无关,那么问题就出在我身上。”
秦婳恼了:“我怎么会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说了与我无关,就是与我无关,我但凡要查你,也是为了原有的目的,至于其他……要陷你于不义的行为,我为什么要做,我为什么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裴晋阳的态度很冷漠,而且非常严肃。
秦婳也知道现在的问题确实相当严重,不大可能像她和裴晋阳平日那样吵吵闹闹就揭过去了。
可是她除了解释,还能做什么?
裴晋阳最终相信与否,全然都在他自己的判断,是旁人左右不了的。
……
他忽而伸手捏住秦婳的肩膀,一字一句声音深沉:“秦婳,如果你有所隐瞒,我想护也护不住你,到了眼下的地步,你必须把你知道的所有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否则……议会的人从中干预,我无法阻拦,你可能会被最高法院起诉,如果你始终找不出证据为自己脱罪,是极有可能被定罪的。”
秦婳十分错愕地望着裴晋阳的脸。
她心里狠狠一沉。
她终于知道……
裴晋阳这一次是不相信她的。
他也是持十分怀疑的态度,认定她有所隐瞒。
裴晋阳大概真的认为……她可能会做损害他,却对自己也未必有利的事情。
秦婳忽然觉得可悲。
她咬了咬下唇,哭笑不得地问:“其实不仅仅是闻雅怀疑我,议会介入调查的人怀疑我,你也非常怀疑我……就因为我进过你秘密的书房,对么。”
裴晋阳的脸色深沉,态度还算是冷静:“你的嫌疑最大,甚至从眼下的证据来判断,除了你之外,找不出第二个嫌疑人。”
“……”秦婳的嘴唇有些颤,“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究竟要我怎么解释你才肯相信我?你明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忙碌和秦氏有关的事情,加上陈遇南的入股,秦氏的董事会都一片混乱,我自己身边有一大堆的乱摊子还没有处理好,我怎么可能会腾出精力暗算你?”
裴晋阳沉默了半晌。
他忽然道:“陈遇南也有嫌疑,但是暂时找不出能够指控他的证据,陈遇南有虎狼之心,他接近你,表面上不过是入股秦氏,实际上却是借着接近你的方式……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你极有可能成为被他利用的工具。你从密室里翻过的那些东西,都给陈遇南看过了吧?”
秦婳脸色一白。
她还真的被裴晋阳的话给惊住了一瞬。
她凝神静气地细细回想了一番……
因为暂时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秦婳只是把她拍摄下来的内容都发给了肖森。
毕竟和秦御有关的一切,这几个月来都是肖森在亲力亲为地调查。
至于陈遇南……秦婳印象中,自己并没有对他透露太多。
但是秦婳也确实没有怎么提防他。
她已经潜意识里将陈遇南当做自己人,时而遇到麻烦和困惑,她都会主动和陈遇南商议。
她对于陈遇南……确实是已经不怎么提防的程度了。
可是陈遇南……真的会和这件事有关么。
秦婳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愈发仔细地去回想。
她确认过自己确实没有把任何从裴晋阳书房得来的资料给过陈遇南。
除非是肖森跟陈遇南探讨问题时有过什么交流……
秦婳甚至还记起。
前两日她将那些东西发给肖森。
肖森显得非常谨慎,他提醒她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甚至还说过,她在裴晋阳身边的处境,和伴君如伴虎的性质类似。
不能过于胆大妄为,小心谨慎更为要紧。
秦婳当时并没有怎么把肖森的话当做一回事。
大体是听过也就算了,并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会被肖森料中……
秦婳在某些问题上着实缺乏经验,等她意识到潜在的危机,其实真的已经太晚了。
那么,谨慎如肖森,应该不会在没跟她商量过的前提下,把那些有关内阁机密的文件,给陈遇南过目吧。
秦婳迟疑了很久,也算是有底气地开口:“没有,我确实翻了一些文件,但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也就搁置一旁,并没有进一步举动,也没跟陈遇南探讨过。”
或许是秦婳思考回忆的时间耽搁了太久。
也或许是因为她神色中多少还流露着心虚。
裴晋阳冷嗤了一声,丝毫没有相信她的意思。
“如果是以往,你被人利用,上当受骗,我都可以理解为是因为你社会经验不足,脑子不够灵光,我或许还会同情你。”
“但是现在,秦婳,是你自己有底气脱离我,也是你固执选择与陈遇南合作。你宁可相信一个根本不了解的男人,也不愿意活在我的羽翼保护之下。就算你真的是无心之失,被人利用,也只能认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找的。”
此刻的秦婳还算是有理智的。
她并没有因为裴晋阳的三言两语就转而怀疑陈遇南。
虽然她也知道陈遇南的心思并不单纯。
甚至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在她面前隐藏过自己的野心。
他只不过是没有跟她深谈过这些问题罢了。
秦婳不觉得他会利用自己。
至少不该是以这种卸磨杀驴的手段。
就算她和陈遇南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关系,那么相互利用也应该是建立在慢条斯理的基础上,彼此的合作才刚开始。
陈遇南若是为了陷害裴晋阳,而将她整个人都搭了进去。
这份合作关系还如何成立?
秦婳不仅仅是对自己有信心。
更重要的其实是对陈遇南的智商和手腕存着信心。
他不会是这样手段低级拙劣的人。
秦婳扯了扯唇角,冷笑起来也十分生硬。
“我不相信陈遇南会利用我,就算是彼此利用,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方式。你还是不要揣度我和他的关系,就事论事吧,如果我身上真的背着这么重大的嫌疑,我会配合你们的调查。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智一点,我是怀疑你,我至今仍旧没有办法确信你真的和秦御的死毫无关系。在我查明所有真相之前,你在我心里永远有一定程度的嫌疑,这一点我对你坦诚也无妨。但是除此之外,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更没想过帮别人争夺什么已经属于你的东西或者权势,我的心思没那么复杂,这一点,你应该是了解的。”
裴晋阳的脸色很冷。
冷得……让秦婳觉得越来越陌生。
他睨着秦婳的脸。
她的样子看起来还算是沉稳淡定,不紧不慢的,也并没有很害怕或者很慌张的情绪。
方才最开始的情绪,也不过是明目张胆的愤懑。
此刻她大概已经是彻底接受了现实,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他曾经确实觉得秦婳没那么复杂。
他甚至觉得……秦婳的很多个侧面,都如同没有长大的孩子,纯粹,安分。
然而眼下的秦婳,早已不是他当日认识的秦婳了。
她不仅仅固执己见,执行力强。
还在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中……暴露出他根本未曾见过的一面。
秦婳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认知。
他也明白秦婳是进入了她个人的高速成长期。
但是这份成长未必都是积极的意义。
她过于固执,胆子也越来越大,早就超过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普通的水准。
至于今后的秦婳究竟会如何,他就更加难以估量了。
裴晋阳对她,是无可奈何,也是沉重失望。
他未曾多言。
但秦婳已经从他的脸色和目光中读懂了他的答案。
他不仅仅不信任她。
也不再相信她的心思如从前那样简单纯粹。
这一点,秦婳其实也觉得怨不了他。
彼此的变化都太大了。
秦婳也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裴晋阳非要怀疑她,认定她可能做过陷害他的事情,甚至有可能被定罪。
这些都是她控制不了的。
秦婳逐渐变得镇定又冷淡。
她开口,声线平缓沉稳:“你之所以让闻雅和李嫦全都离开,也是希望我能够在你面前说出最坦诚的话,哪怕是认罪伏法也好。但是不好意思,你是失望了,我并没有隐瞒什么,也并不是因为当着外人的面不愿低头。我确实没有做过,若是我做了,随你们起诉我,把我送进监狱都好。”
秦婳的态度显得异常坦荡。
但裴晋阳却并没有因此欣慰。
他的脸色始终很难看。
闻言也不过是冷笑了一声。
“你还真是把所有事情都想得那么简单,你真以为口头上狡辩几句就可以为自己脱罪么。秦婳,你究竟是不懂法,还是认定了我不会忍心处置你,若是我坦白告诉你,如果查不出第二个嫌疑人,你被定罪的可能性很高,而我根本没办法帮你,你会害怕么。”
秦婳皱着眉。
她搞不懂裴晋阳这会儿是在挑衅她,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她态度很冷淡,也显得很疏离。
“我没什么可怕的,连哥哥过世我都能撑下来,虽然伤心,可日子不还是照样过得好好的,我本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没你想象的那么软弱。既然尊贵如裴先生都护不了我,那么说这么多废话又有什么意义,你就让他们把我带走好了,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清者自清,我一定程度上还是相信法律的。”
秦婳说出这话。
自己也觉得多少有些讽刺。
她本身是对法律有一定兴趣,也有伸张正义的欲望,所以才会学法。
但是因为种种变故,她才读到大二就没有继续读下去。
时至今日,自己跟法学院的学生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了。
何况她明知道法律中也有种种漏洞。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还是被权贵操纵着,即便在法律面前,也不存在真正的公平。
最高级别的公平,其实全都是金钱和势力换取的。
但她还是这样说了。
大概是觉得除了坦荡一些,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裴晋阳似乎是被她这种态度气到了。
他骤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秦婳。
秦婳虽然性格越来越刚强。
可样子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娇娇小小的,平日打扮得再成熟,也就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女孩子而已。
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此时此刻的情绪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担忧更胜一筹。
他目眦欲裂地盯着秦婳:“事到如今你还在嘴硬是么,我也是服了你……秦婳,你是真不怕死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强大,其实你什么都不懂,你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已。你回来的时候应该也亲眼见到了,议会派来的专案调查员,现在就坐在大厅里堵着,没有一个妥善的说辞,他们是不会走的。如果你到了现在还不肯跟我坦白,把你知道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包括你接触过所有可能有嫌疑的人,把所有具体细节都对我坦白……我救不了你,秦婳,我只能由你自生自灭了。”
或许是裴晋阳的语气实在太过沉重。
有一种彼此……割袍断义彻底决裂的感觉。
秦婳也觉得她和裴晋阳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她再也不可能像他的女人那样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哪怕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有她的疏漏之处。
她最大的疏漏就是轻信了李嫦。
在她眼中,李嫦的嫌疑就已经足够重大。
她很可能是在别人的算计下,一步一步落入圈套。
如果是以往,秦婳肯定会很愤怒。
她最恨被别人污蔑,何况污蔑她的人,就站在她对面与她对质。
可是秦婳现在再也没办法对裴晋阳撒泼吵闹了。
因为裴晋阳的态度让她明白,她没有资格。
而彼此眼下的关系,也早已不适合那种情人间相处磨合的模式。
裴晋阳或许是护不了她。
也或许是根本不想再帮她。
秦婳愤懑不平的情绪反而被掩盖过去。
更多的……成了沮丧。
她已经失落到了极点。
再也没力气跟他吵架了。
秦婳笑了笑,自认为态度还算是镇定。
“裴先生本身就并没有要保护我的责任,何况这件事的确事关重大。若是处理不当,保不齐还会牵连你。我也不希望因为我的过错,影响到裴先生的锦绣前程。所以,我根本没有指望你要帮我或者维护我,还是那句话,该怎样就怎样吧。”
裴晋阳的眼底……不知何时泛起深红。
秦婳不明白他这副样子究竟算怎么回事。
是于心不忍么。
还是恨她?厌恶她?
秦婳扯了扯唇角,无声地冷笑。
…………
裴晋阳最终从书房走了出去。
把秦婳一个人留在这间空旷的书房里。
秦婳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停留了好一阵。
她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但是也并不害怕,并无慌张。
更多的,是一种因为疲惫而产生的无力感。
该怎样就怎样吧,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大概十几分钟过后。
书房门口传来沉稳的敲门声。
秦婳说了一声请进。
果不其然露出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一男一女,是方才坐在楼下大厅候着的人。
其中的女性率先开口:“秦小姐,我们是负责此次军方一级机密泄露案件的调查专员,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相关调查。”
秦婳的脸色毫无波澜。
她起了身,甚至冷静客套地笑了一下:“裴晋阳已经跟我谈过了,配合调查也是我作为普通公民的责任,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