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阳半晌才开口,而且语气中透着一层很沉闷的无奈。
“你果然是……被我惯坏了,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以至于你做事连最基本的底线都丧失了。”
秦婳愈发地懵。
只听闻雅的声音尖锐起来:“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秦婳,打从三个月之前,你早就不安好心了,晋阳提出给你安排一栋宅子,你不肯,非要住在公馆里,为的就是方便你做这些鸡鸣狗盗的事。”
秦婳被她揭露了心事,自然愈发不爽。
“我做什么鸡鸣狗盗的事了?我就进了书房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进他书房了?如果要把话说这么难听,你们夫妻二人鸡鸣狗盗男盗女娼的事干的还少吗?!”
秦婳话音刚落。
闻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气得剧烈发抖。
而后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一时间喘不过气似的。
“晋阳,你看她……哪有半点悔改的样子,若是什么小事,我真的不想与她计较,你一直偏宠她,我也不想跟她闹得不愉快,只是没想到一时的疏忽,竟然会酿成大祸……”
裴晋阳面容阴鸷,“秦婳,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秦婳越来越觉得不妥。
裴晋阳的语气……好像特别特别的严重。
可是在秦婳看来。
不就是抹掉监控,溜进他的书房……翻了翻么。
再加上闻雅一直添油加醋。
秦婳总觉得自己是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所以她一直在想。
究竟是错过了什么。
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闻雅口中的“酿成大祸”——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婳目光如炬地盯着闻雅,闻雅一贯擅长隐藏情绪。
但是秦婳能够从她脸上隐约发现奇怪的痕迹。
好像是一种……幸灾乐祸?
秦婳几乎是恍然大悟的程度。
她瞪视着闻雅:“你什么意思,煽风点火有意思么?!”
裴晋阳阴着脸,上前了两步:“够了,现在不是你们吵闹的时候。闻雅,你先回房休息,我跟秦婳单独谈。”
闻雅捂着肚子,显得一脸担忧:“不是我不放心你跟秦婳单独谈,我是怕她任性狡诈,你被她三言两语敷衍过去。晋阳,你该明白这件事是开不得玩笑的,议会的那些人,已经找上门来了,若是这件事情你撇不清干系,你是会被秦婳拖下水的!你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吧?”
裴晋阳道:“我心里有数,你先去休息,小心身子。”
秦婳越听越觉得诡异。
什么议会的那些人……这都什么跟什么。
秦婳直接冲到闻雅面前,口气生硬地质问:“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议会的人,我承认我是进了裴晋阳的书房,但是我什么都没找到,也没拿走什么东西,你别把莫名其妙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闻雅,我算是听出来了,你不仅仅是煽风点火……你根本是找准了时机陷害我。”
闻雅冷笑了一声,“现在开始害怕了么,晚了,太晚了。晋阳说你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得一点都没错,就应该叫李嫦来跟你当面对质,看看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如何狡辩!”
秦婳不由得也动了气。
“李嫦不过是收了我的钱,帮我抹掉监控记录,你把她叫来,既然她都承认了,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本身就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你把她叫来,我为什么不敢当面对质?!”
秦婳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但她发现的还是太晚了些。
闻雅明显是要把跟她无关的事情扣在她头上。
这个秦婳肯定容不得。
不过这也反应了闻雅城府之深。
她根本是借题发挥,趁着自己和裴晋阳产生矛盾的档口,趁火打劫。
秦婳也很奇怪,她跟嫦姐做的交易,本来是不可能见光的。
嫦姐不过是一个打工的,她没必要把这种事透露给任何人。
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她今后还怎么混得下去。
闻雅笑了笑,冲着裴晋阳道:“晋阳,她是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
裴晋阳面色阴沉,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格外严峻。
好像发生了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似的。
秦婳愈发觉得自己是要被闻雅陷害污蔑。
她更是坚定必须把事情搞清楚的决心。
裴晋阳道:“既然你愿意跟李嫦对质,那也好。”
…………
大约七八分钟后。
李嫦被带了进来。
秦婳在见到李嫦之前,还等得很烦躁。
她不知道为什么把李嫦叫过来要这么长的时间。
平常叫佣人过来一下,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吧。
然而等她见了李嫦,瞬间就惊住了。
李嫦平日也穿得干干净净,虽然是下人,但是在公馆当班的下人,都显得十分体面清楚。
然而此刻……
李嫦身上的衣服显得凌乱发皱,甚至看起来有些脏。
她衣袖下方露出一小节手腕,上头伤痕累累,似乎还有在渗血的痕迹。
秦婳不由得愣神,她定睛细看,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确认过之后,秦婳心里更觉得诡异。
再加之联想闻雅的整个反应。
总觉得是有人一步一步挖坑引她往下跳。
但是事实具体真相如何……秦婳一时半刻间还没办法理清。
只是极度不安的直觉愈发强烈了。
李嫦的脸色非常苍白,看起来受了重伤。
再加之她微微抬手,两只手挪动的幅度似乎都非常有限。
秦婳心里差不多可以肯定,李嫦这是被动过刑之后的结果……
她的心情狠狠一沉,说不出来的复杂。
“嫦姐……”
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显得很弱。
她和李嫦的合作虽然是交易,各取所需,而且李嫦也足够贪婪,所以才能够为她所用。
秦婳和李嫦之间,不存在什么感情,再加上合作的时间很短,连主仆之情也算不上。
但秦婳心软,事情毕竟是因她而起……
怎么说也应该负责任。
她收买李嫦时,并没有想过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如果事前有所预兆,她必定会做更深的考虑,不会这样轻易率性而为。
秦婳的心情一下子就从愤懑变得愧疚。
气势上也明显弱了下来。
闻雅立在一旁,面色嘲讽,冷笑了一声:“秦婳,你现在还敢跟李嫦对质么?”
秦婳的目光也颇为凌厉,“我有什么不敢,我做过的事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没做的事你们也休想污蔑我。倒是你们……”
她有些愤慨地望向裴晋阳,“你好歹也是堂堂的一位内阁政要,如今是什么年代了,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佣人动用私刑,更何况你明明已经知道是我收买嫦姐利用她,事情都是在我的计划中进行的,她顶多就算是帮手,出了什么事,你直接来质问我,我也无力狡辩,何至于此?你何必要对她动刑,这是恶意在打我的脸吗?”
裴晋阳的语气很冷,情绪也仿佛并没有丝毫波澜。
他冷淡地开口:“事情的严肃程度太高,即便不是我,直接交给警方处理,结果也是一样,到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冷静下来反思自己的举动有多么过火,而不是责怪我。”
秦婳还未应声。
只听闻雅气急败坏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责备晋阳?如果不是你干出这种事,连晋阳都几乎被你牵连下水,以晋阳的身份地位,他犯得着对一个佣人大动干戈?!”
书房内气氛沉重压抑。
而且火药味十足,随时都会爆发更大的战争似的。
李嫦不知是被吓怕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她声音瑟瑟地开了口:“这事,的确也……怨不得先生和太太,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利欲熏心,也因为担心我儿子升学的事……的确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不是,一点都不能责怪先生和太太。”
秦婳的脸色很难看,语气也透着急躁:“我不过就是让你帮我抹掉监控,给了我半小时的时间去他书房,而且嫦姐你也知道,我根本没有达到什么目的,就算是我居心不良吧,可是我还没有达成结果就已经被抓包了,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吗?”
秦婳已经意识到李嫦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是她并没有往更坏的方向去想。
只觉得嫦姐八成是被屈打成招,被打怕了,所以才格外恭顺卑躬屈膝。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李嫦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秦小姐,到了这个份上,您就别隐瞒了吧,事情已经闹大了,连议会都派了专案负责人下来,若是调查不出一个确切的结果,连裴先生的嫌疑都洗不脱。事情的确很严重,是我轻视了……我真的不该替您办事,我已经足够后悔了,您也应该悔改……”
秦婳明显发觉李嫦开始抹黑她,虽然言辞上还比较含糊。
但是她已经怒了,“嫦姐,你受了委屈,这一点我亏欠你,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但是你不能污蔑我,我除了让你帮我控制监控,以及控制一下不要被走动的佣人撞见……除此之外我并没有让你做别的。”
李嫦却哭了起来。
老泪纵横的样子显得无比疲惫和惊恐:“秦小姐,您就认了吧,都到了这份上,您继续隐瞒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是我自己利欲熏心,我也不想怨您,但如果不是您拿我儿子升学的事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替您办事,您就让我儿子没有大学可读,连最次的学校都读不成,出国更是没有指望,您说您有法子让他连签证都过不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会冒险帮您。”
“如果,如果我知道您要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我是宁愿儿子没书读,也不会帮您的……”
秦婳脸色骤变,心态差不多要爆炸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威胁过你?李嫦,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起初只是让你帮我控制监控,给你钱,你帮我办事。再后来,是你主动暗示我这公馆里除了摆在明面上的大书房,还有另外两间密室,这些都是你亲口说的,包括你儿子升学的事……我根本不知道你儿子今年多大年纪是不是要考学,是你说出来央求我,李嫦……我看你是疯了,谁教你污蔑我的?是不是闻雅?!”
李嫦被秦婳吼得默不作声。
但脸上满是憋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闻雅这会儿的态度却仿佛淡定了很多。
她不疾不徐地道:“秦婳,你别狗急跳墙。你和李嫦的事,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公馆人人都知道,我只宠信岚姐,与我有关的大事小事,事事都是阿岚亲力亲为的,至于李嫦……我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自己做的事现在出了问题,你就开始甩锅了?秦婳,就你这点道行,传出去都叫人笑话。”
秦婳意识到闻雅和李嫦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一唱一和,一步一步要把她拉下水了。
她甚至怀疑……会不会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李嫦就是闻雅的人。
她是受了闻雅的指示,才暗示她公馆有密室。
秦婳的猜测再多,却也不是一时半刻间能够验证的。
她现在来不及去验明真相了。
秦婳不服,而且她觉得即便李嫦想污蔑自己,裴晋阳却还眼睁睁地看着。
污蔑一个人哪有那么简单。
再加上李嫦不过就是个佣人,只要自己逻辑清晰,她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秦婳冷笑了一声,她盯着李嫦,“你倒是说说看,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我不过就是去翻阅了一些文件,根本没找到什么我想要的东西,难不成你见到我做什么了,我是偷走了什么值钱的宝物,还是窃取国家机密了?!”
李嫦闻言。
脸色变得愈发惨淡,而且整个人也都是瑟瑟发抖的状态。
她咬了咬唇,“事关一级机密,我不敢说……总之,我知道您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拦也拦不住了,我后悔也没用了……秦小姐,我奉劝您还是趁早承认吧,做了什么赶紧认,兴许还有机会补救,否则……我想即便是裴先生想护着你,也护不住了。”
秦婳气得抬脚踹了一下一旁的沙发。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倒是说清楚我干了什么,怎么我干了什么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了?你含含糊糊的糊弄谁呢,你给我说清楚了!我就不信,我不信你张口就能污蔑我!你给我说清楚!”
秦婳是真的愤怒了。
闻雅却坐回沙发上,端起茶杯抿了口气。
而后望向裴晋阳,阴阳怪气地道:“晋阳,你算是看命吧了吧,秦婳就是大胆妄为,出了事也没个担待,只会恼羞成怒罢了。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看也不用再审,都是一目了然的结果,我也不想搀和了,你看着办吧。”
她话音未落,然后便起身,脚步平缓地往书房门口走去。
“晋阳,我相信你是有理智的,这事儿眼下看起来必定是小不了的,我就不干涉你的判断了,我先下楼,安抚一下楼下那几位。”
裴晋阳对她的举动大致是默许的。
秦婳板着脸,她冲上去拦住闻雅的去路,脸色非常不善。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再走,李嫦不敢说,你可是裴太太,有什么不敢的?你说明白我到底干什么了,不说的话我就当你心虚。”
秦婳只是上前拦住她,却并没有碰她一下。
闻雅却一脸惊恐,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
她双手都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护在自己腹部前面。
“秦婳,你……”
裴晋阳也不知何时走上前来,他一把拧住秦婳的胳膊,将秦婳脱开,“你别胡闹了,还嫌不够乱么?”
秦婳被他斥责了一句,瞪视着他,又好气又想笑。
闻雅终究是离开书房下楼去了。
裴晋阳则对李嫦道:“你先下去吧。”
李嫦走路的脚步非常缓慢,几乎是一步一步再往外踱。
如果不是装出来的……
秦婳怀疑她不仅仅是手部受伤,应该是浑身上下都伤得不轻。
秦婳气鼓鼓地跑到沙发边坐下,冷笑了一声:“我算是看命吧了。有人借着我确实暗地里进过你书房的名义,非要把不是我干的事情扣在我头上,裴晋阳,你真的信么?”
…………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秦婳和裴晋阳两人。
男人面无表情,气压很低,情绪已经是难以形容的沉重。
他半晌才走到秦婳对面坐下,开口的语气也很严肃:“一天前,军方一级机密泄露,导致我们与f国的对峙军情处于下风,现在已经查出来,机密是从我身边泄露的,这几天之内,进过密室动过暗格的只有你。秦婳,你怎么解释?”
秦婳的脸色发白,是因为震惊。
继而又有些红起来,是因为焦躁愤怒。
“你真的相信?!裴晋阳,你真的怀疑机密泄露是我做的?我跟f国能有什么联系,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之所以进去,也不过就是想找一找……我只是想确定你和秦御的死究竟有没有关联。我对其他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我为什么要出卖你,这里面的逻辑根本就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