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了扯唇角，“我甚至怀疑，打从一开始，你跟我回家，就是为了勾引我爸对吧？”
    秦婳眨了眨眼，张了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她震惊又恍惚地盯着陈慕。
    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俊秀的男孩子越来越陌生……
    越来越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陈慕。
    可前不久她去陈家探望他时，他还好好的，看起来情绪很平静，而且对她也一直是包容宽厚的态度。
    陈慕在她心目中一直是趋近于完美的角色。
    即便秦婳知道陈慕距离成熟还有所欠缺，不能够算是一个足够沉稳的成年男人。
    可至少……他对别人总是怀着善意。
    这样的陈慕，开口时却吐露如此恶意的字眼。
    不由得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秦婳脸色发白，她扭动着自己的胳膊，试图挣脱被他桎梏的手腕。
    “够了，无论你是责问我也好，兴师问罪也罢，我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再跟我说话，这种带着负面情绪的沟通是无效的！”
    秦婳现在想躲。
    在她认为沟通无效的前提下，她觉得只有躲避是最有用的。
    否则只会剩下疲惫的争执和彼此的伤害。
    陈慕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他甚至是双手并用。
    将秦婳抵在会客室的桌边。
    桌子平坦宽敞，秦婳身后被撞了一下，微微发疼。
    继而便腿软，竟是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跌在桌上——
    秦婳吃痛地抬起视线。
    对上的是陈慕散发着戾气的眼神——
    秦婳忽然错愕地察觉到。
    陈慕似乎长大了。
    虽然距离上一次见面的时间并不算很远。
    可秦婳就是觉得……他长大了。
    连某些独属于他的特质。
    似乎都挥之不去了。
    秦婳怔怔地看着他，有几秒钟失了神。
    陈慕渐渐躬下身来，距离她越来越近。
    他的呼吸也喷射下来。
    近距离地落在秦婳脸上。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你在我面前也没必要演戏了吧。我不过好奇，你是从何时起，看上我爸的？”
    秦婳深吸了一口气。
    她微微扭开脸，想要避开他过于紧逼的眼神。
    秦婳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
    哪怕是性情最温柔的人。
    在以最深的恶意来对待旁人的时候，也会是面目狰狞可怖的。
    秦婳扭开脸想要逃避的样子，显得神情有些屈辱。
    而陈慕的情绪仿佛被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刺激。
    他的恶意更深，语气也更加恶毒。
    “为什么不回答，是羞于启齿，还是根本不在乎我，所以认为连应付我的必要都没有？”
    秦婳的语气显得沉重又痛苦。
    她咬着下唇道：“陈慕，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再与我沟通，无论是误会还是其他任何情况，你这样逼我……并不能有效沟通，请你冷静下来可以吗？”
    秦婳自问还算是理智。
    她既不想伤害陈慕，也不想破坏陈家父子的关系。
    与其同时……
    她还得保护自己。
    陈慕却丝毫没有要平静理智下来的意思。
    也或许是因为最不能接受的层面被触及了。
    他永远不可能像对待自己怜惜的少女一样……来对待秦婳了。
    他居高临下。
    继而竟是曲起膝盖，不露声色地顶开秦婳并拢的两条细腿。
    秦婳被他的举动弄得慌乱无措。
    陈慕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这样的一面……
    “我是真的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利用吧，我不值得被你利用，不配被你利用么。秦婳，我爸给你的东西，难道我给不了吗，嗯？”
    秦婳的身子有些颤。
    她颤声道：“我跟陈遇南的关系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们是合作关系，难道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我就不能与他合作了吗？陈慕，我求求你理智一点，生意层面的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更没有利用你爸爸……”
    秦婳心里多少是委屈的。
    她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依靠自己。
    和陈遇南建立联系，也是各取所需。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道德上的错误。
    虽然亏欠陈慕，却也不是眼下这个时候亏欠的。
    陈慕冷嗤了一声：“没有利用？那么从一开始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这种女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没有目的……玩弄我很有趣？我曾经为了你去央求他……你不领情，是没脸接受我的帮助，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对你这种女人来说，只有自己亲自睡来的，才稳妥可靠是么？！”
    秦婳知道陈慕对自己有误解。
    也不抱希望能够在短时间内把问题解释得一清二楚。
    有些事情着实也并非是口头上能解释的。
    日久见人心。
    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陈慕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秦婳对陈慕气不起来。
    没办法真正对他动怒。
    哪怕他现在说的话如此过分如此伤人。
    秦婳也没办法怨恨他。
    她只是委屈。
    秦婳几乎是放弃挣扎的状态，她咬了咬唇，声线里透着都是十足的无奈，“我知道解释是苍白的，你不愿意听，那么无论我说什么也都是徒劳的……但是陈慕我希望你明白，你羞辱我的同时，自己也并不会感到快乐，你需要的是放下我们过去的事，真正彻底放下了，你才能正常生活，不要再让我的事情困扰你，影响你的生活。”
    陈慕屈膝顶着她的腿心，浑身都散发着令秦婳陌生的戾气。
    但是终究还是欠缺了一些什么。
    他再凶狠……
    在秦婳眼里，也终究只是个大男孩。
    陈慕桎梏她的力道渐渐放松了些。
    他唇角微微抽搐，看起来是在隐忍恨意。
    “归根结底，你是看不起我，就因为我年轻，就活该被你看不起，活该被你玩弄。”
    秦婳有气无力地摇头，“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陈慕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我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在我意识到自己的过去之后……我曾经试图要推开你，我提醒你不要继续和我保持关系，我可能会害了你，这些顾虑我曾经都有过，也对你坦诚过，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婳相信陈慕其实是没有忘掉这些的。
    他只不过是因为愤怒，嫉妒，或者其他更复杂的情绪。
    暂时忽略了而已。
    陈慕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冷漠中也透着自嘲。
    “我曾经那么喜欢你，你想要的东西，哪怕是拼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都会给你，但是你从来没有入眼过。你看中我爸的权势和财富，可是你大概没有想过……我爸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属于他的东西，终究会是我的，你就等不起是么。还是说……你天生就喜欢被年纪可以当你爸爸的男人睡，秦婳，你为什么这么下贱？”
    秦婳的呼吸有些颤抖。
    她渐渐地不想再忍耐了。
    她咬着唇，目光里透出几分怒意，“陈慕你够了，我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便是亏欠你，那也是在我失去记忆精神不正常的时候，我曾经是一个病人，当时我所做的事，是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你曾经帮过我，陪我度过了一段特殊的日子，我感激你，但是仅此而已。”
    秦婳大力地将他推开。
    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冷漠。
    秦婳的本意是想温和一些处理问题。
    毕竟她始终把陈慕当朋友来对待。
    不希望跟朋友闹得太难看，何况还要顾及他们的父子关系。
    但是秦婳越来越意识到其实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要温和处理，就能够温和处理的。
    陈慕这会儿的情绪几乎是在钻牛角尖。
    他把明明可以简单化的问题，更复杂化了。
    她选择陈遇南是趋利避害，当然，也是因为只有在陈遇南这个层次的成熟男人，才有可能成为她的助力。
    至于陈慕……
    陈慕只是个孩子。
    秦婳不想伤害他。
    但是也必须自我保护。
    秦婳用冷漠而又理性的口吻道：“我和陈遇南之间的关系，我一句半句跟你解释不清。我想，这个问题，也不该由我来解释，你如果有意见，有看法，应该直接向你的父亲去提，我相信他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至于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该如何处理，我没有经验，也没有责任。今天你所得知的一切……或许对你来说是突然了些，这一点我有必要向你道歉。或许是因为你前阵子的情绪不大问题，所以你爸爸没有跟你提过，如果你一定要刨根问底，相信他不会隐瞒你。”
    “陈慕。”秦婳的语气从激动逐渐恢复克制，“你是比我年轻几岁，但我从来没有因为你的年纪而轻视你。如果你不希望别人因为你过于年轻而轻视你的话，遇事也应该用成年人的方式来面对，我不想跟你吵架，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面对的麻烦，一桩一件都不简单，不是吵吵闹闹就能解决的。”
    秦婳站直身子，匆匆地理了下自己的衣裙。
    她很疲惫。
    字字锥心刺骨，也都是发自内心。
    只是不知道陈慕到底能不能听进去，能听进去多少。
    …………
    秦婳匆匆逃走了。
    秘书不明所以，追上前询问。
    秦婳便板着脸道：陈少爷如果想走，那么自然由他。陈少爷如果不想走，那就让他在会客室里待着，茶水点心都伺候好了，别怠慢了就行。
    秘书也猜得出来大概是谈得不太愉快，但是也不敢多问。
    秦婳回到陈遇南的办公室。
    他见了秦婳，便开口询问：“阿慕跟你闹了？”
    秦婳耳边还回荡着陈慕羞辱她的那些话。
    虽然她知道陈慕未必是恶意的，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可她依然觉得难受。
    被曾经亲近信任的人伤害，滋味是最不好受的。
    就像是她前两日被人在网络上人身攻击，那些话说得再难听，她也就是看看而已，顶多觉得生气想骂人，却不会难过。
    但陈慕这样说她……她是真的会心酸会难过的。
    陈慕曾经是一个……给了她那么多温暖的少年。
    秦婳咬了咬唇，没好气地道：“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跟我在闹，开始我是想跟他好好沟通的，但是他的态度……真的有点过分，说到后来我也有些气着了，说了几句重话。”
    她有些迟疑地看了陈遇南一眼：“你不会怪我吧？”
    陈遇南轻笑：“怎么会。陈慕这孩子，怎么说呢，你虽然和他熟悉，却还是不够了解。我是最了解他的人。陈慕看起来很懂事，也很早慧，身边的朋友很多，各方面的能力看起来也胜过同龄人。但实际上，他有点脆弱，终究还是被我保护得太好了，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打击。你和他的事，起初我也挺担心的，时间久了，我觉得他不是真的受伤，只是不甘心罢了。男孩子总是容易对自己得不到的女人……反复纠缠，这是因为他不成熟，以后会好的，你别放在心上。”
    秦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这个当爸爸的，倒是挺看得开，我就是怕陈慕钻牛角尖，我也觉得很意外，起初我觉得陈慕是个特别开朗温和的性格，怎么现在却愈发觉得，他有点固执，这么长时间了……他好像还是没有放下。”
    陈遇南轻描淡写地道：“我都说了他还是个小孩子，从前交往的那些女朋友，大概也都是围着他转，捧着他宠着他的，你甩了他，他肯定受了打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男孩子总需要历练，将来我还需要他继承陈氏，若是没有成长，我反倒更担心，女人是会让男人成熟的，将来日子久了，他总会释然。”
    秦婳这会儿一时半刻平静不下来，她还是觉得很忐忑。
    之前她跟陈慕分开，乃至是冷漠拒绝陈慕帮助的时候。
    陈慕虽然受伤，但一直很克制。
    从来没有恶意地伤害过她，哪怕只是言语上的。
    但是这一次……陈慕的反应如此激烈。
    这是否说明，因为对方是他的父亲……这对他来说，伤害要更严重百倍千倍？
    秦婳不大明白从这一点上，陈遇南究竟是怎么看的。
    她盯着陈遇南的侧脸，试探地问：“那么你现在，想好要怎么跟他解释了么。如果说，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他会相信吗？”
    陈遇南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陈慕是年轻幼稚，但是他不傻。我的儿子，智商情商都没问题。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用来骗十八岁的成年人，你觉得合适么？”
    秦婳被他说得愈发慌了，“那……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样真的很尴尬……你明知道陈慕还没有完全放下我，这样做……不怕他会恨你吗？”
    陈遇南笑了笑：“亲父子哪有什么释然不了的深仇大恨。他眼下怨恨我，也不过就是暂时的。用不了一年半载，等他有了新的女人，自然会忘了你。”
    “更何况，”他薄唇微抿，语气透着半分嘲弄，“我很早就提醒过他，不要招惹你，你秦婳不是他可以驾驭的女人，自己亲爹的话都听不进去，吃亏也是自找的。他这十八年来顺风顺水，受点挫折也好。”
    秦婳摸不着头脑。
    她搞不懂陈遇南的教子方式。
    或许……
    这也属于放养模式的一种吧。
    平常都不怎么管他。
    不会像是寻常的父亲那样用自己的权威来干涉儿子的选择。
    但是在儿子走了弯路之后，会用比较冷漠的手段来教训他。
    让他经此事件后成长？
    秦婳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但是既然这是陈遇南的教子方式，她也不便插手。
    ………………
    肖森他们已经去查关于司机老宗的所有背景。
    但是眼下查出来的结果，都没有太大问题。
    更没有什么疑点。
    秦婳是心急的。
    肖森劝她多等几天，也许不经意间就会有新的进展。
    秦婳却另有想法，眼下她既然还留在裴晋阳身边，那么就还有机会从裴晋阳身上直接寻找证据。
    一旦她真的跟裴晋阳断绝关系，那么就再也不会有机会直接接触裴氏公馆。
    秦婳没忘记自己当初主动提出住在公馆的真实目的。
    也许眼下，不失为一个合适的时机。
    秦婳如今最强悍的就是执行力。
    她一旦起了念头，立刻就去做了。
    她先是暗中收买了一个佣人。
    这个佣人她很早就观察过，应该是管家的亲戚之类的。
    在裴氏公馆，佣人也分三六九等。
    有的小佣人根本没有能作为的地方。
    收买管家这种事，秦婳不敢冒险。
    既然能成为管家，必定不是轻易能花钱解决的。
    于是她就考虑到下一层级，既有点本事，又没有管家那么高的地位。
    果不其然，秦婳利诱成功，这个叫嫦姐的佣人为她所用。
    秦婳也不要她做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只是让她在合适的时间，控制一下监控室。
    也不需要太久，半个小时就足够了。
    能够让她溜进裴晋阳的书房，停留半小时。
    这样的事情，秦婳连续做了三天。
    一直都很稳妥，但是寻找蛛丝马迹并没有很顺利。
    秦婳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痕迹。
    而且完全猜不到如果哥哥真的是被灭口……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因为没有头绪，秦婳很沮丧。
    秦婳第三次潜入书房，一无所获后。
    嫦姐悄悄地问她：“秦小姐究竟要找什么，是不是这间书房里，根本就没有您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