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的手都有些抖,“你说,这种设计,是不是愈发显得不真实,邮件造假的可能性也很高吧?”
“不好说,要看内容。”
“邮件内容列了一些证据,证明裴晋阳才是害死我哥哥的元凶。”
陈遇南闻言,也明显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他蹙了下眉,“这么夸张?内容你看完了多少?”
秦婳道:“我倒是都看完了,而且看了有三遍吧,但是一些细节……我还没来得及抠,邮件就被销毁了。”
“你记得多少,先把你记得的部分跟我说说。”
秦婳说:“现在基本都还记得,大致的证据其实是针对裴晋阳的秘密……这机密内容并不是很详细,大致是说裴晋阳在就任后,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而这些事情被我哥哥知道了……所以才遭到灭口。”
秦婳的神色很慌乱。
这封邮件,无异于是引爆了秦婳内心深处的定时炸弹。
之前她查了那么久,连陈遇南也帮她一起查过。
大多数的证据,都把嫌疑指向闻晟和闻雅,似乎秦御的死跟裴晋阳并没有什么关系。
秦婳也一度想通释然,毕竟连她也想不出裴晋阳究竟为什么非要害死秦御。
利益的冲突,商场上的角逐,都已经告一段落。
裴晋阳没必要动一条人命。
可若是……事实真的涉及到秦婳未曾想过的层面,那么就不无可能了。
陈遇南的态度还算是平静,“你确定自己不会忘掉吧,若是暂且不会忘记,那就先不着急,马上就要开董事会了,先做董事会的准备吧,晚点我再跟你谈这件事。”
秦婳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董事会马上就要开了,她得以最好的面貌和状态来迎接新的战役。
可是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秦婳实在很难平静。
如果是假的,这虚假邮件的目的值得探究。
可如果是真的……秦婳觉得自己简直是崩溃的。
如果是真的,她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三个月来……她也一度将裴晋阳视为头号嫌疑人。
但一次又一次的结论刷新她的判断。
最终她基本已经不怎么怀疑他了。
秦婳把最深的恨意和猜忌都放在闻晟身上。
虽然现在以她的能力,暂时还查不出闻晟究竟为什么要害哥哥。
但是她相信真相总有一日是会被揭露的。
而且万变不离其宗,一定是因为利益冲突碰撞,才会如此。
秦婳一直觉得是因为秦氏。
闻家的目标,明显是秦氏。
这是她和陈遇南也达成一致的结论。
可是现在又冒出了新的疑点。
如果秦御的死,并不是因为秦氏……
而是因为他发现了别人不可告人之事,所以被灭口?
陈遇南见秦婳脸色发白,便轻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这不是有我在么,无论是真是假,晚些查实就是了,你现在先别急。”
秦婳无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指,摇晃了一下。
“遇南……”
“你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这三个月以来裴晋阳岂不是一直在我面前演戏?!他简直……没有人性,他怎么能害死秦御之后还口口声声对我说他是清白的,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
陈遇南的态度显得很沉稳,也并没有明显的偏颇。
他对秦婳道:“不能仅凭一封莫名其妙的邮件就给他定罪。虽然乍听起来,秦御如果真的发现了他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披露出来很可能未及裴晋阳在内阁的位置,那么被灭口,逻辑上可以说得通。但是秦婳你别忘了,那场车祸意外只死了两个人,一个是秦御,一个是司机,秦御身边的其他人,包括肖森,肖森是秦御最信任的心腹,肖森好好的活着,如果要灭口,正常思维不是应该把肖森也灭口吗?”
“更何况,如果秦御真的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他说不定会告诉你,更应告诉肖森,不可能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晓,秦御的心腹不止肖森一个,还有替他办事的人,要查出水这么深的秘密,总需要人吧,这事情没这么简单,秦婳,你先冷静一点。”
秦婳脸色苍白,她这时候显得实在没办法冷静。
而且也并不怎么听得进去劝说。
陈遇南的确是分析的有道理。
但是秦婳感觉他更多的是在安慰她。
陈遇南是怕她接受不了事实真相,才会暂且这样劝慰她。
秦婳平日里还是经常会想起哥哥的,只是因为这两天焦头烂额,才实在无法分心。
这会儿她又想起了那场火……
想起了新闻视频镜头里,那台她熟悉的劳斯莱斯被火海吞没的情状。
死无全尸啊。
她这辈子最爱的人,死无全尸……
她却跟有可能将他灭口的男人……又睡了三个月。
秦婳的心脏都是疼的。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在跟面前的男人倾诉,又像是崩溃时的自言自语。
“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安慰我,遇南……你真的不要盲目安慰我。我不是软弱的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是承受不住,哪怕真相再残酷再鲜血淋漓,我也要知道真相。裴晋阳是能够演得出来的,他有这个本事,他可以在我面前演戏足足演上一两年,何况这区区的三个月?他也没有如何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却就这么信了,我是因为……我是因为的确没有查出证据所以才轻信了他。”
秦婳攥紧了陈遇南的手。
纤细柔软的手指愈发收紧了……
她是因为害怕。
陈遇南知道她在害怕。
这种被身边亲近的人欺骗蒙蔽的感觉的确挺令人震惊的。
陈遇南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却并没有再说多余劝慰的话。
秦婳认真起来脑子比谁都转得更快。
她一字一句地道:“哥哥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跟我透露过半点,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哥哥本来就不跟我谈这些事,更何况他厌恶我和裴晋阳之间的关系,当时我失去记忆,这些敏感话题他更不会轻易跟我提起,他只是一再告诉我裴晋阳不是好人,叫我和裴晋阳保持距离罢了。至于肖森……肖森的确应该知道很多内情,至少比我知道的多,但是既然肖森还活着,那么肖森自然不知道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一定都死了……哥哥的司机……哥哥的司机也死了。”
秦婳眉头紧锁,她拼命地去回忆那个跟秦御一同葬身火海的司机。
秦御生前经常使用的有三个司机。
这三个里面,秦婳相对比较熟悉的,是经常接送她的那个。
而去世的那一位,秦婳并不熟悉,甚至可能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秦婳仔细去回忆。
虽然她不熟悉,但是那名司机也不是秦家的新人,而是一直在秦御身边待了很多年的老人。
司机虽然只是司机,但是通常也要担任秦御保镖的角色,如果颇有能力,可能还兼顾更多。
秦婳关于那名司机的记忆有些空白。
她之前应该是有所了解的,而是因为曾经一度失忆,失忆后她只是记起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但是一些不重要的小事,被她一直搁置着,没有去仔细思考,一时间根本记不起来。
但是她意识到,那名司机很可能是个关键的角色。
如果肖森不知道的事情,总要有别的角色帮秦御查。
秦御就算再清闲,也不至于事事亲力亲为亲自盯梢。
肖森活着,司机死了。
这其中一定有被所有人都忽视掉的深层原因。
陈遇南看得出秦婳近乎失控。
但是他并没有打断秦婳的话,而是耐心听着她说。
“我想起那个司机了,虽然我一时间记不起太多的细节,但是可以查,从司机身上应该能查出一些之前被忽略掉的细节。肖森很忙,他要兼顾的事情那么多,哥哥确实最信任他,却未必要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由肖森打理,更何况肖森这些年来一直侧重生意上的任务,也许肖森之所以能好好活着,就是因为他并不知情……”
陈遇南沉吟片刻,严肃道:“有这种可能。”
秦婳抿着唇冷笑了一声,“还有第二种可能,司机也并不知道什么,无辜枉死。而哥哥也并不是刻意去查裴晋阳,而是在某种场合上……不经意知晓了,哥哥甚至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肖森,更没来得及详细调查下去,就已经被灭口了……哥哥当时正在出差,他是提前回程的。也许是在回程的路上,被裴晋阳觉察,就迫不及待将他灭口。”
陈遇南点头,“这种可能性虽然不高,但是也不能排除。秦婳,我知道对你来说查出秦御死因是头等大事,但是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责任,秦氏是秦御留给你唯一的念想,你得经营好秦氏,现在马上要开会了,你得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不好?”
秦婳眨了眨眼睛,望着他,眼眶通红。
她虽然没有落泪,但红着眼睛的样子已经足够楚楚可怜。
陈遇南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我会陪着你,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我陪你一起面对,别怕。”
秦婳僵硬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她一个人……的确是有些撑不住。
肖森虽然是她最信任的人,可毕竟有距离,做不到完全交心。
陈遇南却不同。
秦婳和他相处时。
亦师亦友,时而也像是情人。
状态会自在而放松许多,很多时候秦婳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但是眼下,秦婳还是得克制。
哪怕她这会儿的心,如针扎一般疼。
秦婳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我去下盥洗室,然后就去会议室吧。”
陈遇南轻拍她的肩,“嗯,去吧,我等你。”
…………
秦婳在里面补了个妆,尤其是腮红和唇妆,她有必要让自己看起来气色足够好。
她和陈遇南进入会议室后。
后脚闻雅也到了。
闻雅昨天吃了大亏,今天果真不敢迟到半分钟。
秦婳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虽然是假的。
闻雅则青着一张脸,看起来妆容都很惨淡。
虽然她也化了妆,但或许因为脸色发青,是连粉底都无法掩饰的气色差。
秦婳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已经胜出,虽然,她现在的心情糟糕透顶。
会议流程其实也很简单,新的大股东入股,要走一个核算股份的过程。
算过之后,会议桌上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目瞪口呆的状态。
谁也没料到陈遇南的占股比例竟然这么高,甚至直逼百分二十。
甚至连秦婳……秦婳也是震惊的。
据她了解,陈遇南的股份并没有这么多,除非他这段时间以来持续不断继续买入,从来没有停止过。
股东们也是一片哗然。
若是果真如此,陈遇南一跃成为第三大股东,而他的股东如果和秦婳加在一起,将会超过百分44。
这个数据……真的很惊人。
场面一度混乱。
直到闻雅骤然拍案而起,冲着陈遇南不留情面地斥道:“陈先生,你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如今的玩儿的究竟是什么把戏,若是你当真持股直逼百分二十,那么秦氏成什么了,秦氏可是上市公司,几乎所有原始股都被收了起来,这还像是上市公司的样子么。”
闻雅一言既出,也得到了众人的相应。
算起来的确有些不合理。
陈遇南的股份不至于这么高。
若是这样算起来,在座的所有股东手持股份加起来都得多高了?
哪里还有半点上市公司该有的逻辑。
这简直是明摆着扰乱自由市场。
闻雅的狗腿子也立刻附和着发声:“是啊,董事长说得一点错都没有,陈先生这股份不对劲。”
但核算人员表示,并没有问题。
陈遇南所持的所有股份,都是真实有效可靠的,不存在任何欺骗性。
这逻辑本身也没错,董事会上当场核算,怎么可能骗人?
闻雅的狗腿子叱骂了一声,冲着那个做核算的人骂道:“你怎么做事的,我严重怀疑你已经被收买了,根本不符合规律的结果,怎么出来的?”
“……这,这真的没错啊,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就是,你发火也没用啊,还是大家坐下来好好商议,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陈先生的股份做不得假,他是新任大股东,今天刚刚正是进入咱们秦氏的董事局,若是股权造假,是犯罪的,若是有人质疑,可以直接向证监会举报。”
另一个股东脸色很不好,语气也有些冲,就差拍桌子了,“开什么国际玩笑,秦氏现在什么环境,工人跳楼的这一篇还没过去,天天都有人闹事,媒体也不安分,成天瞎写新闻,闹得小股民人心惶惶,股价本就直线下跌,怎么,现在还要闹到证监会去?你是生怕自己资产缩水缩得还不够吧?!”
“唉,老凌,你也冷静些,老谢不就是这么一说么,他的意思是,陈先生今天刚来,不可能造假,造假是犯罪行为,一抓一个准,几乎没可能,若是还有人怀疑,就只能向证监会举报了。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打消大家的疑虑,并不是真的要闹到证监会去。”
在座的股东没有不怕事情发展失去控制的。
也没有不怕股价拼命跌的。
大概除了闻雅,所有人都很怕。
所以场面也很快冷静下来,每个人发言之前都斟酌许久,不敢贸然开口引发争端了。
没有人敢大胆直言。
闻雅抿了一口茶水,冷笑了一声,“我倒是觉得,闹出这么可笑的局面,若是我们关起门来内部解决不了,交给证监会也没什么不可以。”
陈遇南却笑了笑,口吻轻描淡写,可每个字都让所有人侧耳细听。
“我奉劝闻小姐在查明问题根源之前,最好别把话说得太满,在座的股东十几位,大家都是秦氏的人,没有谁希望秦氏不好,都希望秦氏好。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股份配置不清晰,距离上次股份重组,也有好一段日子了,既然我的股权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其他人身上,我建议,找个合适的时间,每个人都把手里的原始股拿出来,一起清算,问题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股东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问题的确不大可能出在陈遇南身上。
那么就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嫌疑,任何人都可能已经暗中就股份转手,转手之后却还是佯装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其实早就已经不是秦氏的股东了。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上回就发生过。
这个疑问一旦冒出来,人心惶惶。
秦婳和陈遇南眼神交流了一下,她笑着开口:“既然陈先生的股份确认没有问题,那么撇开配置问题,我建议大家先一同欢迎陈先生正式入主董事会吧。”
股东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已经三三两两地鼓起掌来。
紧接着掌声越来越大,鼓掌的人也越来越多,掌声逐渐从凌乱变得整齐。
齐刷刷的一片都在鼓掌。
“欢迎陈先生。”
“陈先生今后也是咱们董事局的一员了。”
最终除了闻雅和她的两条狗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客气地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