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皱着眉。
有工人高声叫喊:“秦总,我们工队的老程因你而死,除了几句虚伪的道歉之外,你也该有点实际行动吧。”
秦婳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她站出来,语气强硬坚定:“各位,我虽然对程先生的死倍感遗憾,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个明白。首先,程先生并非因我而死,遣散款和基本工资存在拖欠的问题,确实是我们秦氏的责任,但我们高层对此一无所知,只能说是基层人员办事的疏漏,我要承担部分责任,也已经给了三倍的赔偿金,同时也给了程太太高达五十万的抚恤金,我甚至还承诺今后以私人的名义捐助程先生儿子的治疗款项。对于整件事造成的悲剧,我已经表示了最为诚挚的歉意。但是程先生的死,不能完全归咎于秦氏的责任,只能说有部分诱因在我们秦氏身上,但更多还是程先生一时想不开做出的个人选择。”
“其次,以上这些都是我做出的实际行动,除了我,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此诚意地解决问题,希望各位不要随意将虚伪这种词冠在我头上。”
秦婳其实也是有些动气了,同时也考虑到在媒体面前,自己若是显得太过示弱,一再退让,未免会让人瞧不起。
当今这个社会,并没有什么人是真正同情弱者的,一味地示弱,只会让心思阴暗的人怀疑自己心虚。
而秦婳自认为坦荡,没什么可心虚,自然不能不把事实道理讲个清楚。
然而她的解释,又换来了更大的骚动。
聚众闹事的工人纷纷破口大骂。
“哟,秦氏还真是够抠门的,难怪股价跌得不像样子,笑死人咯!什么年代,五十万就能买一条人命?”
“就是,我们老程的命,就只值五十万咯?”
“说到底,你就是不把我们工人的命当命,有钱勾结高官换取政府项目的合作,却没钱给地盘工人结算工资,简直笑掉大牙,有钱人还真是不要脸的!”
“贱格!婊-子!”
场面已经混乱到此种境地,肖森心里越来越不安。
明显是有人借机捣乱。
他压低声线对秦婳道:“这些人看起来是故意来捣乱的,我们跟他们继续理论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先走吧,你的安全要紧。”
秦婳微一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便在保镖的护送下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然而那群闹事的工人却忽然疯了一下冲上来。
手里竟拿着杂物乱砸一通。
有的是菜叶,鸡蛋,甚至还有直接砸来石头的。
肖森也被惊住了,一时间顾不得别的,甚至顾不得跟记者打招呼,只能是加快了速度护送秦婳上车。
然而终究还是有疏漏。
这种暴力性质的攻击,像是疯了一样毫无顾忌。
保镖因为不敢在镜头下贸然伤人,所以只是和缓地抵挡,并没有做出攻击。
地盘工人一个个都是力气十足的。
冲上来故意对准秦婳拼命的砸。
很多杂物都被保镖和肖森挡住了。
就在秦婳马上要上车时,一只生鸡蛋从另一侧面的方向重重击打在秦婳的额头上。
蛋壳碎裂,黏腻的蛋黄蛋液顺着她的脸往下流淌——
记者一瞧见竟然有这么刺激的大场面,立刻涌上来对准秦婳的脸一阵猛拍。
围观的人群哄笑起来。
不知名的人群吩咐传来唾骂声。
“臭鸡蛋砸臭婊-子,还真是配!”
“秦家为富不仁,迟早遭报应!”
…………
车门匆匆合上。
肖森也跻身上去。
车子总算是一路疾驰而去,将记者和闹事的工人全都甩下。
肖森定神下来,才发现秦婳不仅仅被鸡蛋砸中,弄脏了头发和衣服,而且额头破了一块,已经有血丝渗出来。
他大惊失色,连忙从车内翻出急救药箱。
见秦婳脸色铁青,他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问道:“小姐,你还好吧,是不是很疼?你忍一下,我们马上去附近的医院。”
秦婳皱着眉道:“不要,别去什么医院了,皮外伤而已。”
肖森用酒精给她消毒,自然会刺痛。
秦婳本来就怕痛,此刻整张脸都绷紧,显得非常凝重。
“可是……这伤口看起来不小,而且还在伤在头部,我担心如果处理不妥会化脓,说不定还要打破伤风针。”
秦婳叹了口气,坚持道:“总比去医院被记者拍到强吧。现在那些无良记者保不齐还跟在咱们后面,如果拍到我去医院验伤,还不知道会写什么呢。我以前打过破伤风预防针,这个不必担心。”
肖森点头:“那就先回公司吧,稍后让医生来检查一下就好。”
他见秦婳说话的中气还是足的,便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虽然如此,却还是很沉重,“小姐,我一直劝你不要亲自出面,就是怕会出现意外,我最重要的责任就是保护你,如今你受伤……我心里特别不好受,就觉得特别对不住少爷,今后拜托你千万保重自己,不要再做冒险的事了,好不好?”
秦婳本来是又气又怒的,还有些委屈。
再加上额头疼得要命,心情肯定好不了。
但是见肖森如此,她也不忍心再怎么发作,反而还得反过来安慰他。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这没什么,不就是一个鸡蛋么,你已经保护我保护的很好了,刚才他们砸了那么多东西,你身上说不定也受伤了,等一会儿也让医生给你看看吧。”
肖森一直护着她,确实被一些莫名的东西砸中很多次,但是当时情况如此紧急,他根本就顾不得那些,就一心一意盯紧秦婳,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秦婳就被鸡蛋砸中了,而且还是伤在面部。
他摇头,“我一个男人,能有什么事啊,只是你的额头……我包扎的不好,一会儿得让医生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如果留疤可就糟糕了。”
秦婳轻笑:“哪有那么容易留疤,我伤口恢复很快的,只是皮外伤,你不用放在心上。”
肖森拿了两瓶水,一瓶拧开之后递给秦婳。
另一瓶自己拧开喝了几大口。
他也紧锁着眉头,“刚才我仔细观察过,你慰问的时候,那个老程的老婆一直很沉默,一句话也不说,若说悲伤也没错,毕竟年纪轻轻死了丈夫,但是……总觉得她过于沉默,若是说有难言之隐,也不奇怪啊。”
秦婳说:“这个我也注意到了,尤其是老程的妻子和其他闹事的亲戚作为对比,差距太鲜明了,这件事肯定另有隐情,我估计老程的妻子可能也知情,只是不能开口罢了,等过几天吧,如果有机会,我想私下去跟这个女人谈一谈。”
肖森却说:“算了吧,我可真不敢让你在出面了,还好只是砸中了额头,若是砸中你的眼睛……我真不敢想。”
秦婳笑了笑,也不勉强,“那几个闹事的工人,你怎么看?”
“他们跟我们面见的队长,态度截然不同,队长的态度很谦和,而且看起来也非常明白事理,知道老程的死不能全部归结为我们的责任,这几个工人……就很明显是闹事的。”
秦婳问:“他们的数量,你算过没有?”
“我大概粗略估计,有八九个人,工程队的总人数应该是三十人左右,这应该是其中的一部分人,他们有组织的出来闹事,肯定是收了钱的。”
秦婳点了点头,也表示认可。
但是她沉思了一阵,忽然盯着肖森,严肃地问:“你确认他们真的是工程队人么,看他们的样子,确实是地盘工人无疑,但是江城有多少地盘工人,怎么就能断定他们真的是工程队的人?何况,我们跟队长谈好了,愿意帮他们解决工作的问题,钱也给了双倍,如果真的是我们解约的工人,他们现在问题都得到解决了,还有什么可闹的?”
肖森也意识到问题,他拿出手机,匆匆去翻查最新的新闻。
已经有许多新的头条冒出来,大多数都是拍摄到秦婳被鸡蛋砸中的特写,标题也是特别没下限。
但是眼下肖森来不及关注这些,他急于寻找现场的照片。
记者拍摄的照片大部分是做过模糊处理的,对于围观的路人,还有聚众闹事的工人,都看不清面部。
他便又继续找看看有没有路人自己拍摄的照片,果不其然找到了不少。
他找到照片之后电话联系下属,让他们立刻去落实这些工人的身份。
刚抵达秦氏不久。
他就收到反馈。
收线之后,肖森对秦婳道:“小姐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几个工人里,只有两个真的是解约工程队的工人,其他一些完全是身份不明的人,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工人,只是故意打扮成工人的样子来闹事的。”
“至于这两个工人,我们已经详细查过背景,也联系过工程队的队长核实过。这两个工人虽然的确是工程队的人,但是跟随工程队干活的时间都不算长,一个不到一年,一个才五个月。他们都是工程队最新进来的工人,而且跟队长的关系也不算是很熟,跟我们秦氏更没有合作多年的恩情,难怪会被利用搞事。”
秦婳道:“这就不奇怪了,眼下已经有调查结果,我们把结果公布出去吧。”
肖森说:“这个肯定是要公布的,而且涉及到暴力和聚众闹事,我们已经跟警方联系,还得交给警方去继续调查。一会儿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也会出个验伤报告,虽然你这次的伤不算太重,但是也不能不警惕。动手的工人必须得到处置,这样才能避免日后更多的危险。”
这一点秦婳倒是也不反对。
出手伤人至少要拘留几天吧,不然人人都可以借着所谓的愤怒和正义感,冲上来对她实施伤害,她今后的人身安全还真是全无保障了。
…………
之后有医生过来帮秦婳重新包扎,同时也出了验伤报告。
医生叮嘱道:“秦小姐这几天要格外留意,小心不要让伤口碰水,免得感染,如果伤口愈合快的话,应该不至于留疤,不过这个伤口现在目测是有些大,可能会需要至少几个月的恢复期,如果怕留疤的话,等伤口痊愈之后可以用一些祛疤膏,问题不算是很严重。”
秦婳这会儿也没什么太多心情留意自己的伤口,便不在意。
出了验伤报告之后,警方也赶来给秦婳做口供,那几个闹事的工人已经被暂时拘留起来,根据不同的程度来判定拘留的时间。
眼下能做的事情似乎也都做完了。
秦婳连午餐都没有吃,肖森便陪她一起用午餐。
同时也了解一下此刻网络上的舆情。
秦婳被鸡蛋砸中的狼狈照片遍地都是,不少讥讽和抨击的言论冒出来,话都说得很难听。
但是似乎逐渐也有一些比较理智的网民,在评判一些还算是有是非公断的话。
比如提到其实秦氏拖欠工人工资和遣散费的情况,应该不是秦氏总裁个人的责任,一个巨大的上市集团,总裁对于这种边缘化的小事必定不可能亲自经手,事情应该具体落实到个人身上,而不是一味抓住总裁本人来攻击。
加上有些网民扒出来秦氏这几个月来发生的变故,都说秦氏原本的太子爷是因为车祸意外过世,所以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子女秦婳才站出来承担重任,舆论中不由得对秦婳也多了几分同情。
秦婳并不知道此刻其实是有人在她身后默默解决问题,这些疑似替她洗白的言论,也是以比较稳重而科学的方式,由一些非常受人尊敬的大v,源源不断地发出来,才逐渐得到网民的赞同。
她并不知道是身后有人一言不发地帮她,细致到落实每一条评论,她还以为这网络世界中还真有明白人,有能说几句公道话的人。
秦婳刚刚用完午餐。
此时其实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肖森见她面露疲态,便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下,哪怕只是小憩一个钟头也好,毕竟受了伤,应该好好休养。
秦婳却没心思休息。
眼下舆情虽然有一定程度上得到控制,但是她受了伤,丢人也算是丢尽了。何况事情没这么简单,这是第一次闹事,此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舆情的缓和,并没有换来股市的稳定。
股价从昨天至今,一直持续下跌。
若是这个情况持续下去,一直得不到缓解的话,只怕董事会的股东们迟早还是会忍耐不住。
秦婳便问肖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尽快稳住股价。
肖森说,若是想要稳住股价,以秦氏眼下的情况来说,很难了。
因为长期以来多次的大幅波动,很多小股民已经丧失信心,若是把他们的信心重新树立起来,需要花很长的时间。
秦婳问:“那如果我们自己背后想办法呢,就类似于之前裴晋阳所做的那样,大量买入,把股价抬高。”
“这个暂时好像不太可行,一个是我们本身流动资金不足,很难像裴晋阳和闻雅一样做事,再加上……秦氏这段时间以来股价大起大落,已经好几轮了,如果再来一轮,保不齐会引起证监会的关注,如果被证监会介入调查,怀疑我们人为操纵自由市场,可能会带来一系列麻烦。”
秦婳说:“难道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股价一直跌,我昨天那样威胁股东们,其实也只能勉强算是权宜之计,我本意是暂时稳住他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股价一直跌,拖的时间一长,闻雅在背后暗中给他们做工作,给了他们利益上的诱惑,再或者让他们更信任闻雅了,我就更难立足了,不是么?”
“这个自然,所以我们还是要尽快想出对策。不如,我回一趟秦府,跟秦董商讨一下,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好的对策。”
秦婳问:“秦伯伯这两天身体如何?”
“唉……大概也是老样子吧,照顾的人都怕秦氏的事情引发他情绪不好,于是都不敢提,但秦董自己八成也会上网,要瞒也是瞒不住的。”
秦婳便道:“既然瞒不住他,你就亲自去见秦伯伯,跟他谈一谈也好,若是他能给出建议,再好不过。若是他看起来很发愁,给不出什么建议,你也趁此机会好好宽慰他,就说我们自己会有办法,让他放宽心,告诉他只是一个小风波,很快会过去。”
因为眼下暂时没有更好的主意,也没有更棘手的事情。
肖森便也听秦婳的吩咐,打算立刻回秦家一趟。
…………
秦婳守在办公室里,持续处理一些工作,也敦促副总去落实关于遣散工程队的每个环节,要把真正中饱私囊的人立刻抓出来处理。
过了一阵子,秘书忽然敲门进来。
看上去神色有些紧张,“秦总……陈先生求见。”
秦婳脑子里嗡的一下,倍感意外。
只见秘书一边把陈遇南带进来,一边苦苦解释道:“陈先生非要亲自来见您,我……我实在是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