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我帮你想几个办法，明天你肯定还得处理很多事吧，我可以教你几个面对媒体的技巧。”
    秦婳更是认定他在转移话题。
    她心里就很气。
    而且也有点慌。
    看来裴晋阳真的是不会无底线地帮她。
    上次她跟他谈交易，之所以那么顺利。
    也完全是因为区区一个秦氏的名字，不是什么要命的大问题。
    对于一些更严肃的事情。
    他未必会帮她。
    秦婳觉得他如果肯开口，肯为了她对闻雅施压，闻雅是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的。
    可是他似乎连口也不想开。
    秦婳心里酸楚的很。
    不知怎么又想起前两日的画面……
    他和闻雅无比恩爱地携手出现在媒体面前。
    对所有人宣布头一回怀孕的闻雅是“怀了二胎”。
    他和闻雅果然是天生一对，两个人在媒体面前合作演戏，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他和闻雅更贱的夫妇了吧。
    秦婳咬着唇，目光透出戾气。
    她脑海中又浮现起一年多以前的画面。
    闻雅抱着她生下的孩子……
    堂而皇之地当做自己的孩子。
    秦婳的心脏狠狠刺痛了一下。
    忽然觉得感觉自己要炸了。
    她想都没想就突然伸手，三四根手指在他胸口狠狠抓了一把。
    然后狠狠地剜着他，“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帮我才收购秦氏，其实就是为了逼我回来陪你上床！我在你眼里跟玩具没分别，不过就是一个给你生过孩子的玩具！”
    裴晋阳还以为她已经冷静许多了。
    却没想到会突然被她狠狠挠了一下。
    他胸口刺痛，脸色也有点发青。
    “秦婳，你又怎么回事，发什么疯啊？”
    秦婳咬着下唇，凶巴巴地说：“怎么，听不得真话么，是不是上了一定的年纪，梦寐以求想得到的东西也基本都得到了，现在就喜欢跟年轻的小姑娘玩儿感情游戏了？你就不愿意承认你不是爱我，而是因为受不了我脱离你的掌控么，我已经陪你这么久了，你却还是纵容你的妻子欺凌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了，我上辈子是杀了你和闻雅的全家吗？”
    秦婳突然手脚并用。
    特别激烈地从他大腿上跳下去。
    然后不知怎么膝盖一软就跌在了地上。
    她干脆也没有爬起来。
    也是坐在地上继续瞪视着他。
    一字一句鲜血淋漓地说：“裴晋阳你说，我究竟欠了闻雅什么，注定我这辈子生下来的孩子不由分说就成了她的！我又是欠了你什么……到底欠了你什么啊？我把我这条命都赔给你，你是不是就开心了，满足了？！”
    裴晋阳被她闹得头疼欲裂。
    而且秦婳整个爆发的轨迹都让他非常难以捉摸……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时候都搞不懂秦婳到底在想什么了。
    白天他因为担心秦婳能否招架，还亲自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那个时候秦婳的状态似乎还非常平稳，而且也丝毫没有要开口求助他的意思。
    随后……
    大概是因为董事会会议的缘故吧。
    裴晋阳这会儿并不想和她争吵。
    而且也能看得出秦婳脆弱的一面。
    她之所以会这么跟他闹。
    多半是因为在公司的时候始终压抑克制着情绪，要扮演一个与她年纪阅历都完全不相符的角色。
    为了应对那么多的问题，始终硬撑着。
    所以回到他身边时才会忍不住爆发出来。
    裴晋阳是理解她的，也是怜惜她的。
    虽然秦婳有时候说话过分也真的很伤人。
    裴晋阳起身。
    他走到秦婳身旁。
    伸出手似乎想要将她从地毯上拽起来。
    秦婳毕竟也这么大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发脾气毕竟不合适。
    可他伸出手。
    胳膊却又僵持在空中。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她拉起来。
    而是干脆跟她一起坐在地毯上。
    他盘着腿，伸手揉了揉秦婳的头发。
    温声道：“你先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你好好跟我说好不好？”
    秦婳的脸色很难看，大概是憋着眼泪。
    紧绷的小脸都渐渐胀红了。
    看上去特别可怜。
    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是摸着她的头发，温声安抚：“好了好了，没事的，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你别激动。”
    秦婳突然旧事重提，而且还把话说得那么严重，他自然是不高兴的。
    但是同时，似乎也觉得自己对秦婳的谅解要多一些。
    她心里始终是装着恨的。
    因为过去的事情，她从来没有真正原谅过。
    只不过是不去想，不去提罢了。
    她如今对掌珠的冷漠，也是当初那么大的伤害和刺激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吧。
    如果他当初能够用更温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秦婳或许就不用遭那么多的罪。
    若是秦婳没有那么严重的抑郁症，他就不至于将她送回秦御身边。
    那么她和秦御……也就不会重修旧好，到了恩爱不离的境地。
    这样算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问题。
    秦婳和秦御根本不会复合。
    秦婳甚至还可能把秦御视为仇人，从来没有机会去原谅他，而秦御也从来没有机会补偿她。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有因有果，有循环有报应。
    秦婳经历过很多痛苦，现在就像是一个身上长满了刺的刺猬。
    裴晋阳试图将她重新纳入自己的怀抱。
    面对一只刺猬。
    俨然就只有两种方法。
    要么狠狠心拔光她身上的刺。
    要么就忍痛承受这些苦。
    …………
    裴晋阳选择后者。
    因为曾经已经有过令他懊悔的选择，所以如今在对待任何与秦婳相关的问题上，他都更加小心谨慎，不愿意再发生任何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秦婳自我保护的机制实在是太敏感了。
    一触即发，甚至有时候他根本没有去触碰她，她自己就炸了。
    但他，还是选择尽可能包容。
    他温热的手掌轻抚着秦婳的背部，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秦婳不肯吭声，或许是已经发泄完毕了。
    他叹了一口气，用很缓和的语气说：“我说我会尽可能帮你，这不是说说而已，更不是骗你的，但是有些事情也要分具体情况，闻雅的身份摆在这儿，你应该看得出我也有无奈之处，我尽量护着你，有些事情，你能忍的也要忍一忍，好不好？”
    秦婳缓缓地抬起眼睑，终于肯正眼瞧他。
    男人的脸色看起来很温和，似乎是在耐心地哄劝她。
    可秦婳半晌都没有反应。
    随后也就是眨了眨眼。
    裴晋阳凝视着她的眼睛。
    只觉得秦婳的眼睛是冷漠的。
    冷到让他有一瞬间觉得非常陌生。
    一点都不像是他所认识的秦婳。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却还是用柔和的嗓音道：“秦婳，你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吗？”
    秦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然后冷笑了一声。
    声音冷得刺骨。
    让裴晋阳的心情更沉重了。
    她似笑非笑地开口：“听啊，我当然要听了，裴先生的话字字都是金玉良言，我若是不听的话以后肯定要后悔的。”
    裴晋阳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秦婳，你到底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
    秦婳僵硬地扯了下唇角，看上去整张脸，乃至整个人都毫无温度。
    “哦，您继续说呀。”
    裴晋阳只好继续开口：“我也没什么复杂道理要告诉你，总之就是……你不会失去秦氏，也不用成天提心吊胆的，现在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吧，主要是看你自己的心态了，如果你不在乎，把问题看轻松一点，其实也就是个小插曲，解决了就好，股价波动也是暂时的。”
    他摸了摸秦婳的小脸，耐着性子说：“所有上市公司都一样，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股价波动的情况，这个你渐渐也会习惯了，所有上市公司的股东都得学着习惯，否则天天为了股价要死要活，股价还没怎么样，自己就先已经疯了。我从来没有不支持你打理秦氏，我也知道你现在一直在学习在进步，你已经比从前的自己进步很多了，能力也提升了很多，提升的速度还很快。”
    裴晋阳自认为已经足够耐心，快要把所有的耐心都给秦婳了。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对待秦婳比对待小孩子还要耐心。
    他虽然一直很疼爱裴易，但是因为裴易是男孩子，好似也从未有过这么宠溺和迁就的时候。
    后来他有了女儿。
    虽然心里是很宝贝他和秦婳的闺女儿，但是因为忙碌，加上那孩子也实在是太小了些，连话还不会说，也没有沟通的可能，只是偶尔抱着逗一逗而已。
    唯独对秦婳。
    他是把自己全部的耐心都拿出来了。
    本以为他把话说得这么诚恳，秦婳多少应该能听进去吧。
    可秦婳却冷漠以对。
    许久后，她翻了个白眼。
    用很讽刺的口气道：“说了半天，你还是在为自己开脱，为自己找借口，不过你也没什么错，错都在我。我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份，我根本不算什么，除了给你生了掌珠之外，也没什么本事指望你看重我。闻雅当然是不同的，她有能力，能够在你进入内阁之后让你放心把自己的产业都交给她打理，她是你的贤内助，真的是贤内助，而且还比普通的贤内助能干百倍。”
    “加上她又是外长的女儿，闻晟的势力不容小觑，你之所以能够上位也是仰仗闻晟的支持。而我……我原本也是有利用价值的，因为我是蒋信之的私生女啊。”
    秦婳忽然含着泪笑起来：“说起来你睡女人都是有目的的，你这个人活在世上，做任何一件小事都是有明确目的的。你睡闻雅是为了你的前程，睡我也一样，只不过我和闻雅的作用相反。闻雅的作用是助你一臂之力，而我的作用是助你扫清障碍。因为角色不同，所以我注定是被牺牲的。你表面上说得多么怜惜我爱护我，其实根本一切都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来服务。”
    “你根本不会帮我的……或者说，你帮我，也是有限度的。如果让你为了帮我而跟闻雅决裂，你是绝对不会做的。闻雅才是你长期的战友，我实在算不上什么。”
    秦婳的眼圈红得厉害。
    她把所有人之间的关系都理得这么清楚。
    说得如此决绝，半点余地也不留。
    裴晋阳若是一个顾及颜面的男人，或许大概也不想再挽留秦婳了。
    她太不懂事。
    有些事情，即便心里知道，也不该那么直白地说出来。
    说出来只会损害彼此的关系，让双方都颜面尽失，今后只会彼此尴尬，让本就脆弱的感情越来越无助。
    裴晋阳这会儿其实是有些动气了。
    …………
    秦婳很过分。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至少是有些偏激的事实。
    但是作为一个女人，而且还是要仰仗他的女人，这样说话未免太不懂事了。
    裴晋阳若是不了解秦婳，应该给她一点教训，冷着她，不理会她，让她明白咄咄相逼是没有好结果的。
    她若是肯软一些，好好的说，好好的求他。
    他或许还会更心软一些，甚至为她做一些妥协的打算。
    然而看着秦婳这副倔强固执的样子。
    裴晋阳知道自己就算是冷落她，给她一个教训，她也不会长记性的。
    说白了秦婳就是一个不懂事不懂规矩的女人。
    她明明不傻，什么道理都通透，她就是不懂得学乖。
    这种个性……
    有些侧面其实反而不像是女人。
    而像是一个刚强的男人。
    所以裴晋阳是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
    双方这样僵持着。
    裴晋阳的脸色也铁青。
    秦婳若是肯学乖，若是她能懂事一点的话。
    其实当初……也不会是那样的结果了。
    她当时是想着要逃。
    触及了他的底线。
    加上还有嫉妒的怒火没有被平息。
    他才会一气之下给她打针催产。
    秦婳生下孩子之后。
    他也是做两方面的打算。
    一个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自己不该想着逃走，既然做了他的女人，脑子里就应该多想点本分的事，知道自己的分寸和底线在哪里。
    二则，他也是顾虑未来。那时候他紧接着马上要筹备大选，势必和闻雅形影不离，成双入对。以秦婳的脾气，她谁的醋都要吃，连一向最会做人也最擅长隐忍的桃初都跟她闹得不可开交。
    若是成天看着他和闻雅成双入对，她还不两天就气跑了。
    于是他不让她见掌珠。
    是为了惩罚她逼她学乖。
    也是为了控制她，否则她带着掌珠一起跑路更是给他添堵。
    …………
    然而他怎么会料到。
    秦婳的性情刚烈到常人无法企及甚至无法想象的程度。
    她竟然因为这个，产后抑郁的症状到了极限，变成了严重的抑郁症，甚至随时都自杀。
    那个时候的秦婳消瘦憔悴，又时而像个疯子一样。
    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将她送回秦御身边。
    如果秦婳只要肯软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或者他一早更深切地了解秦婳的性格，结局都一定会不一样。
    秦婳现在的性子不仅没软，似乎病了一场之后还比从前更大胆更固执了。
    裴晋阳心里很疲惫。
    也非常的无奈。
    他看着秦婳，“你总是在逼我，秦婳。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前闹得那么不堪，虽然主要的责任在我，但是你也有问题。如果你肯温和一点，懂事一点，明知道我的立场无法做出第二种选择，你为什么不能试着去接受。如果你能接受，结果大概会完全不同，你也不会生病，不会和掌珠分开，我们也不会分开，现在你也不会这样恨我。”
    裴晋阳话音落下。
    秦婳的脸色也变得很惨淡。
    她双手抱着膝盖。
    然后垂下脑袋，在膝盖上趴了一阵。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坐直起身。
    重新红着眼睛看着他。
    秦婳这会儿显得软了一点，但是看起来更委屈更可怜，更是让他心里不舒服了。
    她双眼通红。
    细声说：“是吧，你大概说得没错，所以是我错了……终究是我的错，是我害得自己和掌珠母女分离，所有的苦果都是我自己作出来的……是我自找的，行了吧。”
    秦婳的脸皱在一起。
    她似乎掩面想哭。
    但却又改变主意，身子一动，似乎是要站起身来。
    裴晋阳却立刻身后抓住了她。
    他不过是略微施力，秦婳就软软地像团棉花似的跌落进他怀里。
    他紧紧抱着秦婳，像是生怕她会逃离。
    秦婳本就无时无刻都想着要逃离了。
    如果他这时候把她气走。
    任由她生气憋屈却不安抚。
    她大概就真的走了吧。
    而且也不会再回来了。
    …………
    他抱紧秦婳。
    双臂收拢得越来越近。
    一度紧到秦婳怀疑他是不是想勒死自己。
    他终于缓缓松开。
    然后平静地说：“我们别闹了好不好，秦婳，你不是小孩子，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对你和掌珠都是真的，我也希望你能够亲自照顾掌珠，我们好好的过日子。我曾经利用你，做过伤害你的事情，我承认，但是现在道歉都没有意义了，我们的开始就是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辩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