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笑起来,愈发显得妩媚,而且她眉眼间透着一股寻常没见过的沧桑狠意,愈发美得摄人心魄了。
“你们瞧,我手中这个碎瓷片,若是我一不小心,略微用了点力,肯定会割伤我自己,会流血的。”
“今日,我把最直白也最无情的话跟大家讲个明白吧。爸爸信任我,哥哥走了,他把我当儿子一样,我的地位,和秦御是一样的。你们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也可以仗着一个个年纪长经验足,找准各种时机欺压我这个小孩子。”
“我今年二十二岁,对于你们来说,我的确也就是个小孩子。但我要警告你们一句,这个警告,我只说一次。我不仅要留在董事会,每一次董事会会议,我都必须亲自出席,亲自决策,而且代理总裁的位置……我也寸步不让。”
“若是你们逼我呢,也可以。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小孩子的世界,鱼死网破是多么的轻易。若是你们把我赶出董事局,联合外人欺负我们秦家,我手中高达百分二十五的股份,明日一开盘,我就低价抛售出去,长期挂着,竭尽所能,能抛售多少,就抛售多少,总之,我的日子不好过,我们秦家的日子不好过,我就让你们所有人都笑不出来。”
“若是从即日起,我离开董事局,那么明日起,不管秦氏这次的风波能否平息,也不管新的掌权人有没有能力解决危机,我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里抛售股份。足足占了四分之一的原始股,想必在座的各位即便是有同天的本领,只怕也是无力回天吧。”
秦婳大概是站得累了。
她坐下来。
背部靠在椅背上,姿态显得慵懒而放松。
从头至尾,她的语气由轻到重,最后却又由重到轻。
最后结尾的时候,语气已经显得轻飘飘的,十分淡漠。
等她坐下来之后,便气定神闲地扫过所有的脸。
股东们都神色各异,虽然各自的表情都各不相同,但总体来说,都是被吓得不轻的反应呢。
秦婳对此就十分满意,她甚至扯开唇角笑了笑。
这一次不是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对于这种结果,她感到满意。
秦婳这一番强势又狠戾,甚至还透着一点点属于年轻女孩的任性的威胁说完之后。
会议室内保持了一段非常诡异的沉默。
终于没有一个人胆敢开口驳斥她。
甚至连已经从属于闻雅的那两条狗……也不敢在乱吠了。
心怀鬼胎之人自然面面相觑。
谨小慎微之人就倍感紧张。
秦婳的威胁,虽然有些像是天方夜谭,但是谁也不敢确保她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秦老爷子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曾露面。
虽然这些人大多不是很看得上秦婳。
无论是出于对年轻女人的偏见,或者类似的定势思维。
或者也或许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量。
可是也有个别本就对秦家忠诚的。
对秦婳此举的态度心怀赞叹。
尤其是投支持票的那几位股东。
秦婳毕竟是年轻。
她的影响力很有限。
而且很显然此刻她已经被逼向绝境。
如果再不能立刻做出回击,等待她的,就真的只有被驱逐出去了。
虽然秦婳此举未免显得有些极端,甚至是歇斯底里。
可是除了这一招,好似也真的没有更好的举措了。
仍旧站在秦家立场上的忠臣,自然会赞同秦婳的做法。
秦婳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众人的回应。
近乎诡异的安静足足持续了几分钟。
在这漫长的几分钟内,甚至连个别人心率加速的声音都能被听得无比清晰。
几分钟结束后。
忽然传来几声压低了音量的小声议论。
继而窃窃私语频发,众人都像是沸腾起来。
开始一阵颇为激烈的交头议论。
秦婳觉得这场面实在是有趣。
肖森心里虽然也还很忐忑,但是在内心深处其实已经十分佩服秦婳。
秦婳看似娇小柔弱的身体里好像潜藏着一股巨大的爆发力。
在她被人逼到绝境之时,立刻绝处逢生,触底反弹。
爆发出来的样子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尤其……
还有她的思路。
秦婳的思路虽然显得很极端。
但若是仔细分析的话,会明白她的胁迫其实非常有效。
对于董事局如今的局面来说,秦婳的威胁是最有影响力也最直观的。
除了个别仍旧坚持不动摇,始终支持秦家的忠厚之人之外。
剩下的人基本上分为两派。
一派是已经明显投靠闻雅,对闻雅俯首称臣。只不过其中两人的态度比较明显,显然是天生足够谄媚而不顾及个人脸面的那种小人。
另外的一些,仍是貌似端着架子,仿佛公平公正,大公无私,其实也早已经投靠闻雅,至少在投票上一定会跟随闻雅的脚步。
这些人,八成也被包括在闻雅私下开小会的那些人中。
这两类角色都属于同一派,可以一概称为倒戈派。
那么剩下的一派,就是还没有做出选择的中立派,这些中立派可能一方面估计往年和秦氏的情分,也或许更多顾及自身的利益,对闻雅也不能足够信任,所以还没有勇气做出倒戈的选择。
秦婳这一番威胁,无异于是给中立派重压。
她其实已经猜透了中立派的心态。
这些人很矛盾,也还没有做出选择,可能同时性格里也有比较中庸的成分,因此他们没办法在闻雅入主秦氏太短的时间内做出判断,也许每天都已经沉浸在矛盾纠结中。
秦婳的威胁却直接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因为,不管闻雅的能力和财力究竟有多么雄厚。
秦氏的股价一旦崩盘,闻雅未必会情愿耗费自己的财力来力挽狂澜。
更何况如果秦婳并非说气话,而是说到做到的话……
那么足足百分二十五的股份,若是被尽数沽空。
后果会可怕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到了那一刻,闻雅作为最大股东,自身的损失就是难以估量的。
这些人一直以来也很不明确闻雅对秦氏究竟是何种企图。
如果她的企图不仅无法达成,而且还造成自身巨大损失。
她未必会继续保住秦氏,甚至可能釜底抽薪,及时止损也无可厚非。
如果秦婳疯狂抛售股份的同时,闻雅也开始撤股。
那么……秦氏就真的成了一盘散沙,只能盼望有新的神仙从天而降来拯救了。
否则,秦氏死路一条。
所有来不及抽手的股东,都只能是抱着一起死。
秦氏的股东大多年纪不小了,基本上是秦正荣的同辈,只有个别年轻的,甚至还有比秦正荣还要年长许多的。
这些人的心态大多不是很冒进,更希望求稳。
哪怕秦氏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曾经如日中天的地位,只要能保住眼前的饭碗,保住他们家族子孙不至于面临破产压力,就差不多了。
肖森对诸位股东们都比较熟悉,接触了这么多年,仅仅是看他们的神色,以及听到了稍许窃窃私语的内容,大致就知道秦婳这一关至少已经过了一半。
支持她的自然不用说,中立派大部分估计也被秦婳争取到手了。
那些人本来就还没确定是不是要支持闻雅,而且也完全无法估量,如果秦氏的大权完全落入闻雅手里之后,他们是不是还能有话语权。
秦婳虽然不受他们拥戴,可至少秦婳的手段还算温和,给他们所有人保留话语权,也不是听不进去旁人的意见。
闻雅一直以来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是笑眯眯的,好似完全看投票来做决策。
可谁知道她大权尽握之后会不会变脸?
这些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狐狸,各个都已经成了精。
谁也不会把闻雅当做善茬来对待。
因为秦婳的态度够狠。
甚至连那些投靠闻雅的人……都不由得跟着瑟瑟发抖。
谁也料不到秦婳是不是真的会做。
若是秦婳真来一个破罐破摔鱼死网破。
那可就真是……悲剧了。
…………
在一片短暂而混乱的议论纷纷后。
有人开始委婉表态。
“秦婳,你也不要这么偏激嘛,大家现在还在商量,都是为了秦氏好,为了公司好!你说的没错,你代表秦家,再年轻再不稳重,也是代表老爷的身份,老爷还活着,我们这些人……多年来可不都是仰仗着老爷发家显贵的么,我们不是没有感恩之心的,这样吧,这件事,咱们先搁置两天,等你情绪稳定些,也等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再做打算。”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开口。
“是,秦家至今仍旧是第二大股东,的确没有哪条法律能够把第二大股东逐出董事会,而且今天这事儿吧,确实也算不上是秦婳的责任嘛,主要是下面一些基层的人办事不考虑才会酿成大祸。”
“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问题!”
“对,解决问题才是关键,现在舆论的声音闹得太大了,好像我们秦氏是如何无良的黑心企业一样,我们秦氏纵横二十多年,从来没背过这种污名,现在最重要的是洗脱污名。”
众人都纷纷表态。
有的态度比较和缓,一边不敢再刺激秦婳,同时也要顾及闻雅的脸面。
有的人则似乎被秦婳的话点醒,认为还是秦家的人是真正不会对秦氏有任何坏心思的,利益是眼前的利益,可长远之计也不能全然丢在一旁啊。
秦氏在秦婳的带领下,可能暂时会经常遇到风波。
可若是真的成了闻雅的秦氏,那就真的是改头换面完全易主,秦氏就成了另一个天下,再也不是秦家的天下了。
二十多年的基业,是股东们付出无数血汗的积累,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即便孩子病了伤了,也没有为了减轻麻烦随便送人的道理。
短短半小时内。
会议室的格局似乎有了明显的变化。
连闻雅的狗也不敢擅自发声了,只怕他们的态度太极端,反而会招致其他股东的一致不满。
何况,连闻雅都没开口,谁也没必要受累。
半晌之后,有一位相对德高望重的股东代表他们发言,郑重其事道:“这样吧,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解决问题,公司上下但凡有能力的人,都要支持秦总的工作,暂时先把这一关应付过去,至于咱们的内部问题……必须等到把外部危机先解决之后再做打算。”
“事情要分轻重缓急,现在一致对外,内讧只会更加添乱。”
这话说得中肯。
秦婳也笑了笑,语气显得镇定了许多,“我赞同这种说法。这样吧,我知道大家内心都很不安,既然现在大家的态度差不多统一了,我就宣布一下,接下去的一周至十天时间,我们秦氏进入特殊戒备时期,一致对外,请所有股东都不要轻举妄动,更要注意对于任何媒体的围堵和访问都要注意分寸,免得又被人抓住话柄无限放大。”
“我争取在一周之内,至多十天,解决这场风波,也会尽可能稳定股价,尽可能将大家的损失都控制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秦婳的话音刚落。
便有人发声支持:“我同意。”
“我赞同。”
“我也赞同。”
“我也同意。”
…………
股东们纷纷表决态度。
秦婳和肖森悬着的心,也终于是落了地。
局面已经翻天覆地。
闻雅自然也知道这次的计谋没成。
不过她也并不心急。
如今计划才刚刚开始呢。
半天的时间都没过,秦婳就差点被秦氏的自己人联合起来踢出董事局了。
还真是……没用。
闻雅面无波澜,仍旧是语气平淡地道:“既然大多数的股东都表示赞同,那么我也赞同秦婳的意思,眼下一致对外是没错的,这是秦氏目前的核心危机,先解决核心问题。至于内忧……大家,我们就再相信秦总一次,再给秦总一次机会,十天后,看看秦总究竟有没有化险为夷的本事吧。”
闻雅说完话,甚至有几个人鼓起掌来。
秦婳面色阴冷地扯了扯唇角,半句话都没说。
…………
会议结束。
闻雅速度很快便带着她的助理起身离开。
其他股东也纷纷离席。
肖森手头上似乎在处理什么事务。
秦婳本来想等他一起走。
可也不知她突然想起什么,忽然起身,脚步加快,飞速便追上去冲到闻雅身后。
闻雅已经在助理的陪伴下进入电梯。
秦婳也跻身进去,笑意盈盈地望着闻雅。
闻雅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就好像方才在会议室里那一场巨大的风暴根本不存在一般。
秦婳笑着开口:“裴太太走得这么着急是为何呢,是不是打定主意准备趁势将我踢出董事局的计划失败……心里有些小失落呀?”
闻雅本来大概是不想理她的。
但秦婳的态度如此咄咄逼人。
她便也轻笑了一声,回应道:“秦婳,你想得太多了,你也看到了,是因为这次的风波发生得十分突然,加上媒体又抓住你的一些私人问题开始给秦氏贴标签扣帽子。卸任总裁职务是其他股东提出来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没办法控制,更何况,我有比较多的公关经验,现在这种时候,如果还是由你自己出面解决,很有可能化为更大的公关灾难,我是对事不对人,不过是出于自己的经验来考量罢了。”
秦婳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然后又迈了一步向前,逼近闻雅,几乎将她堵在电梯角落里。
闻雅的助手十分警惕,她伸手挡在秦婳面前:“秦小姐,请您理智。”
秦婳笑嘻嘻地说:“我理智的很呢。我也知道裴太太在商界游刃多年,各方面的经验都比我丰富许多,我是想趁此机会跟裴太太好好谈一下,不如去我的办公室,我好多花点时间向裴太太讨教。”
助手的脸色很复杂,她提防地盯着秦婳,又时不时望向闻雅,大概是在等待闻雅的态度。
闻雅的脸色略显僵硬,她冷淡地说:“不好意思,不是我不想帮你,秦婳,我刚刚有孕,这一点你十分清楚,这两天以来孕期的反应十分明显,以至于我身体疲惫,不能连续工作,我之所以会赶来秦氏,也是因为突然出事的缘故,我现在必须回去休息了。”
助理闻言便立刻应声附和:“秦小姐,请您自重,裴太太的确是身体非常疲劳,已经是强撑着在坚持开会了,现在她必须回府休息,否则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您也是担待不起的。”
秦婳煞有介事地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险些忘了呢……我瞧着太太一如既往地生龙活虎,还真是差点忘了太太现在可是怀着龙种的人……”
她字里行间的讥讽再显然不过。
可电梯门已经开了,闻雅也懒得跟她起口舌之争。
抵达一楼,闻雅已经在助理的照看下走出门去。
秦婳摁着电梯门,抬高声调在她身后补充道:“那太太就早些回去歇着,等我今晚下班之后,若是有时间……再亲自去太太房里找太太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