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阳阴着脸，“难道连管控言论这么小的事都办不好？”
    程风面露难色，但心里还算是沉稳。
    他略思索了一阵，而后一字一句地解释说：“不是不能办，只是这件事……裴爷您要先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要管，若是要管的话，要怎么管，管到何种程度。撤头条这个是最容易的，只要打声招呼就好，对您来说，甚至一毛钱都不用花。但是涉及到微博……这个就有点复杂了，您因为知道微博背后是有相关部门在管理的，如果您真的要干涉，大概就得摆一个姿态出来，撤热搜也好，屏蔽关键字也好，甚至将所有捕捉到关键字的账号禁言都能办得到，但……需要表明立场。您准备用什么身份出面呢？是作为秦氏幕后的大股东，还是作为秦小姐的朋友……这个，总要有个说法的。”
    既然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晋阳自然也明白程风提醒他的问题。
    一旦涉及到相关的部门，他的确需要表态。
    这世上的有些事情……还真不是简简单单花点钱就能够解决的。
    尤其是在当今的网络社会里，信息爆炸，还真不是所有发声人都能够花钱买通。
    程风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主子的脸色。
    心下就已经有了数，知道主子其实已经是打定主意非要插手秦婳的事了，而且也是不计后果的打算。
    程风继续说道：“其实我所说的表态吧，也就是个概念，让您心里大致有个数，其实您当然不用直来直去地跟那些人解释您和秦婳小姐是什么关系，但是只要您出了手，他们无非就只能往两层方向去理解。要么确认您是秦氏的最高股东，秦氏出事，碍于您的利益，所以您不得不干涉。要么……就是变相承认您和秦小姐的关系，无论您说不说，对那些经手的人来说，其实也是变相默认了。
    裴晋阳的脸色不大好，程风把这种事情跟他解释得这么明白，他听着自然心烦。
    但程风确实也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却也复杂。
    还真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小问题。
    程风的意思也不过就是提醒他。
    这次一旦出了手，就相当于默认自己和秦婳的关系。
    这对于他的身份而言……自然是下下选。
    有些事情或明或暗，至多只存在于传闻中，但凡有身份有存在感的人，没有愿意拿自己的前程冒险，自然会谨言慎行，不敢明言。
    可如今，若是裴晋阳明确默认，那么格局可能就会有些不同。
    尤其这次还偏偏赶上闻雅怀孕。
    闻雅怀孕的当日，记者莫名其妙涌来了一堆，愣是把一个本该低调处理的私人小事弄得屠屏，裴晋阳心里其实是反感的。
    但对于闻雅来说，她也有自己的考量，作为裴太太，她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太多，所以裴晋阳哪怕心里厌烦，也不会在明面上责备她半句。
    现在两件事情前后相隔不过两天。
    他前不久才和闻雅在公众面前恩爱非常鹣鲽情深，转头就插手秦婳的公关灾难，变相承认和秦婳的男女关系，哪怕不至于被曝出来，就是在小范围内传播，也是不得不考虑的。
    尤其是现在的议会，动不动抓住一点小辫子就要弹劾，事情若是发酵起来，还不知道会怎样。
    可即便如此，裴晋阳也没办法做到置身事外。
    他对程风道：“先别管这些了吧，我的处境要比秦婳好过太多，能压的显先尽可能帮她压一压，其他也不用做得太过，更不要承认什么，免得……且不论我这儿会不会生出什么麻烦，秦婳就未必肯接受。”
    程风点头，恭敬又严肃地应声：“好，那我就立刻去办，稍后来回复您。”
    程风知道事情紧急，这一次加快脚步就走了。
    出门之后，裴晋阳也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程风明知道这事情其实挺棘手的。
    但也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想笑。
    自家主子……夹在中间其实是吃力又不讨好。
    他和秦婳的关系本来就矛盾重重。
    眼下是做了好事也容易被曲解。
    可主子还是偏偏要做。
    谁让秦婳是他的心头肉呢。
    …………
    程风吩咐下去做事之后。
    不过二十来分钟。
    桃初这边就已经得到反馈。
    她此刻正在地点神秘的计算机室内。
    同时有数百台计算机操控。
    负责人开口道：“出问题了，不仅仅几个大的官v撤了新闻，热搜也被撤下去了，还有部分账号提示涉嫌违规。”
    桃初脸色一变，“是秦氏的公关部门在干涉了吧？”
    对方却摇摇头：“以我的经验来说，应该不是这么简单，撤热搜倒是还比较简单，反正就是通关系靠人脉，以秦氏的人脉来说，热搜被撤掉也是迟早的事，但我们这么多小号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出了问题，这不大可能，就算是通关系已经到了微博高层那一步，动作也没这么快吧，怎么也得半天时间，这才半个小时。”
    桃初心里生出几分狐疑，皱着眉，很严肃地问：“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究竟什么情况啊，你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吗？”
    对方说：“您先别急，我只是依照经验分析下情况，秦氏虽然是上市公司，但毕竟只是商界的人士，我觉得速度快到这种程度，必须是政府方面有人在干涉，但是这一点我在开始替您做事之前也已经考虑到了，秦氏这么大，跟政府有关系肯定也不奇怪的，上面有人出面干涉也正常。”
    桃初心里有了猜测，但并不是很确定，而且她心里暗自祈祷着希望不是要是自己想象的情形。
    最好不要。
    千万千万不要。
    桃初对他吩咐说：“你先别管，照样进行，先稳住，我去打一通电话。”
    替桃初做事的专业人士自然也知道桃初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也知道她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得去请示一下。
    便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废话。
    …………
    桃初走出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跟闻雅通话。
    她对闻雅说：“我这边的人反应，大概在几分之前，有些重要的媒体已经撤掉了自己的新闻稿，还有我们自己的一些账号，都被封掉了，应该是已经有人向微博的高层打了招呼，只不过不知道是秦婳自己在操作，还是……有人帮她。”
    桃初最先猜测的对象其实是陈遇南。
    她知道秦婳和陈遇南最近关系走得越来越近，不仅仅暧昧，而且好像还站在同一阵营。
    但是为了自己避嫌，她基本已经不怎么在闻雅面前提这一茬，毕竟没什么是比自己的利益更重要的。
    而第二种可能，自然就是裴爷了。
    桃初是不愿意相信裴爷会出手帮秦婳的。
    因为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裴爷如果公然出手，影响的是他自己的声誉，如果没有布好全局，说不定还会给他自己惹一身腥。
    若是裴爷出手，那必定是个不理智的决定。
    闻雅在听筒那端沉默了良久。
    她声音显得非常低沉，似乎很不愉悦。
    但也只是不疾不徐地说：“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闻雅紧接着就几分钟都没说话。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她对桃初说：“是晋阳插手了，你继续吧，把我给你的planb立刻提前，现在立刻去做。”
    桃初抓着手机的手不由得都狠狠颤了一下。
    她声音都有些抖，恍恍惚惚地说：“不，不会吧，太太，你怎么会这么快就能够确认……真的是裴爷动手了？这，我总觉得不至于，事情才刚开始，秦婳只不过是被人在网上骂了几句，还不至于造成什么伤害，裴爷不会这么冲动的吧，这不是裴爷的作风啊……”
    桃初这回说这番话，是真的打算劝一下，而不是为了煽风点火。
    因为她本身这次替闻雅办事，就已经是赶鸭子上架了。
    她根本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搞这么大一件事情，而且也很怕牵连到自己。
    整个心态都是瑟瑟发抖的。
    她是因为知道闻雅既然打定主意要搞死秦婳，而且也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拖下水，就肯定不会让自己干干净净置身事外。
    是因为根本逃不脱，才勉强答应跟闻雅同坐一条船的。
    按照闻雅原本的计划，桃初是觉得不会有太大风险的，只要足够谨慎，没有疏漏，就不怕出事。
    因为一桩一件，闻雅的逻辑非常非常缜密，而不急不躁，完全是一环扣一环地把秦婳推入万丈深渊。
    但问题是，没想到这才三个多小时吧，就有人帮秦婳在干预了。
    闻雅怀疑是裴晋阳，所以暴怒。
    她应该是被激怒了所以才会要求自己立刻把第二层计划提前。
    虽然第二层计划，也是在计划之中。
    但是桃初认为要按部就班才可以，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急躁才出疏漏的。
    可没想到她好心规劝的一句话。
    却愈发把闻雅激怒了。
    闻雅好像是真的很生气。
    隔着听筒都听得见她喘息有些急促。
    开口的声线更是阴沉道可怕。
    她好似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冷笑着道：“只能说你跟了裴晋阳十年，还不如我了解他，或者说你所认识的那个裴爷，根本不是完整的他。是，他是一个冷静克制到近乎机器的地步，可是一旦遇到秦婳的事情，他夸张起来会完全丧失底线，甚至变成一个你陌生的人也未可知。”
    闻雅的声音是冷冰冰的，透着讽刺。
    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裴爷，还是在自嘲。
    总归，桃初这会儿心里的忐忑又加剧了。
    她语气放弱了一些，希望自己尽可能不要刺激到闻雅这个刚怀孕的女人。
    “这……太太的意思，我大致是明白的，但是眼下，我觉得吧，咱们既然要做，就要一步一步把事情稳稳妥妥地办好，我就是怕太心急了真的会出什么差错。尤其是，我真的觉得未必真的是裴爷出手在帮秦婳，他就算是……偏疼秦婳，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出手吧？”
    桃初掐指一算，从工人跳楼至今，前后也就是三个来小时。
    裴爷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传进他耳朵的时候，至少也过了一个小时吧。
    这三个小时内，其实除了网上的一些风波，对秦婳根本还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裴爷就算是要护着她，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尤其……她从自己的角度其实更怀疑陈遇南。
    桃初对秦婳和陈遇南的关系其实也不算是了解得特别清楚。
    但是依时间线来推断，秦婳认识陈遇南的时间应该也还不长。
    勾搭成奸的时间，更是很短。
    男女之前情情爱爱的规律，桃初是再清楚不过的。
    最起先的三个月乃至半年，应该是男人热情度最高的阶段。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热恋期。
    陈遇南和秦婳的关系正在循序渐进之中，自然应该是他出风头表忠心讨秦婳欢喜的好机会。
    尤其是现在秦氏的风波动静这么大，陈遇南不可能不知情。
    所以桃初判断为，陈遇南干预的概率要比裴晋阳高得多。
    …………
    闻雅的声线依旧是非常阴冷，虽然听不出更严重的情绪，但桃初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戾气。
    “罢了，我懒得跟你争执这个，总之，你只需要相信我的判断。动作这样快，除了晋阳亲自干预，旁人没有能达成这种效果的。更何况，你别忘了我是秦氏的大股东，我只要一通电话就能搞清楚秦氏公关部目前做事的进程，秦氏的公关部弱的像是一条断了尾巴的狗，毫无用处，这样快速撤热搜屏蔽负面言论的本事，只有晋阳的人能办得到。”
    桃初感觉这女人平日总是带着一副温婉的面具，然而在自己面前暴露真面目的时候，却无比的阴森，让人心里发寒。
    她知道闻雅八成是被气得怒火攻心。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就答应她立刻着手去办。
    …………
    秘书再度敲响办公室门的时候。
    秦婳的脸色发白，她有气无力地道：“得了，就开着门吧，这敲门弄得我心慌。”
    秘书连忙点头，“是，那我稍后就不关门了，把门虚掩着。”
    秦婳叹了口气：“又出新情况了吗？”
    秘书这一回，脸上带了点笑意，“这一次是好消息呢，大概是咱们公关部的同事终于搞定了，微博热搜已经撤下去了，其他一些门户网站的头条也都撤了，微博上的言论已经在有所控制，虽然……负面的内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压下去，但至少已经有明显成效了。”
    秦婳听了她这话，不由得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自然是好事了。
    她看了下时间。
    还不到四个小时。
    不足一天的六分之一。
    虽然舆论是最难以掌控的，但是至少已经及时在影响中了。
    四个小时，传播的范围还是有限，现在也只能这样乐观地想一想了。
    …………
    秦婳听说公关部的工作已经有显著成效。
    心情自然镇定了许多。
    她吩咐秘书再去煮一壶咖啡。
    她准备定一定神，然后再等待肖森过来。
    然而又过了半小时左右。
    肖森是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但是秦婳一看他进门，对上他的脸。
    就觉得大事不好。
    肖森虽然没有皱眉头，但他那张脸啊，只要随意一瞥，就看得见焦头烂额的痕迹。
    秦婳让肖森赶紧坐下歇一会儿。
    给他倒了一杯咖啡，自己也端起咖啡喝了几口。
    心里只能自我开导地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无论到了何种境地，也只能是及时应对了。
    肖森坐下来，脸色实在是凝重。
    他也没喝咖啡。
    就哑着嗓子道：“秦婳，大厦楼下……又被记者包围了，这一次，还有一些……政府部门的新闻媒体，也算是不出我意料吧，事情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了。”
    秦婳心里狠狠一沉，连忙问：“又怎么了，怎么还换了一批记者？”
    肖森不得不把整个事情的发展脉络详细地对秦婳解释。
    是这样的。
    之前媒体方面爆出来的内情，只是知道跳楼的工人属于秦氏曾经签约合作的工程队。
    而这个工程队在大约两个月之前被解约遣散了，按照合约需要付清一比遣散费。
    肯定是下面的基层部门出现了问题，导致遣散费一直没有落实。
    再加上工人的正常工资也有被拖欠，所以媒体上唱衰秦氏的企业作风，话说得很难听。
    但是后来，大部分的新闻头条都被撤下去了。
    可是不知道哪里传来风声。
    事态的发展轨道又变了。
    现在更深的问题被挖掘出来，原来一直和秦氏合作多年的工程队之所以被遣散，是因为秦氏前几个月投标投中了某个政府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