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明是个做什么事都特别果决的人。
说撤就立刻撤,半点也懒得客套,一溜烟就撤的见不着人影了。
骆家明是一眨眼就没影了。
秦婳却还停留在恍恍惚惚懵圈中。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不由得带着狐疑瞥向陈遇南,“你……怎么突然就把他赶走了,我还没问明白呢。这东西……对我到底有什么用处?意思难不成是将来有冲突的时候,让我拿着这种东西威胁桃初替我办事么?可是……以我对桃初的了解,我不觉得她会甘愿屈服,如果真的到了撕破脸无可挽回的地步,她大概会宁死不屈吧。何况……她跟我的恩怨实在不算是女人之间简简单单的争风吃醋,她是不会听命于我的,哪怕是受胁迫,也不会。”
陈遇南笑了笑,“你别老是把事情往胁迫方向去想,其实骆家明给你看这个没什么恶意的,他就是觉得这事儿办得很妙,将来大有用处,沾沾自喜才忍不住给你炫耀。”
秦婳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了,“炫耀?这……这有什么可炫耀的,我可是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秦婳实在是对炫耀这个词倍感意外。
主要是在她的理解上,骆家明应该是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城府颇深攻于算计的男人。
而陈遇南怎么会用沾沾自喜忍不住炫耀这种说法来解释。
秦婳实在是无奈的很。
陈遇南忍俊不禁似的:“弄不明白就算了,总之……家明的性格很复杂,有多面性,但他不会害你,你明白这一点就好了。”
秦婳实际上也很明白如今因为自己和陈遇南建立的合作关系,自己也等同于已经和骆家明同坐一条船了。
她是没往骆家明会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去联想。
只是真的弄不明白骆家明的意图罢了。
陈遇南对她说弄不明白就算了。
秦婳其实也觉得非要刨根问底是有点幼稚的。
她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觉得,若是不问个清楚明白会很心烦。
她也笑了笑,语气无意识地放软了些,听在陈遇南耳中,会觉得带着一股子女孩子才有的讨好。
“唔……我弄不明白你就直白点跟我解释一下呗,你也知道我和桃初关系很差,若是说裴晋阳身边的人,我最想对付的,必须是桃初,而闻雅如果不是涉嫌谋害秦御,我对闻雅都根本没敌意的……我现在被你们弄得一头雾水,既对桃初和骆家明的关系感到诧异,又不明白当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上回你跟我说,可是一个人……这,怎么成了三个,难道不是同一件事么?”
秦婳对于桃初上次那回事其实已经很震惊了。
她没料到桃初有这样的胆量,也没想到她会为了两千万的利益如此没下限。
桃初出身虽然不高,可跟了裴晋阳这么多年,裴晋阳对女人不会小气计较,再加上桃初自己捞的油水,事实上她应该身价不菲才是,怎么会为了区区两千万如此。
秦婳当初就存着疑惑,如果见了这种事情,更是万般诧异了,若是搞不清楚情况,她只怕会反复思索直至失眠。
陈遇南自然吃她不露声色的撒娇这一套。
顿时便笑了,开口对她解释:“这的确是同一件事,骆家明安排的就是三个人,不过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大了解,这样的事……我还真没做过,也就是家明这性子能干得出来了。”
秦婳也不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总之是微微噘起了嘴,探出食指轻戳了戳男人的胳膊。
“骆家明是听你吩咐做事的,你怎么会不了解具体情况,你一定了解的很……不会有你不清楚的内情!”
陈遇南被她逗笑了。
旋即便攥住了她戳在自己手臂肌肉上的细小手指。
轻笑着说:“这真不是我安排的,前因后果我也都跟你说的差不多了,你非要逼着我再坦白些什么,我也真说不出来。不过……倒是还有新的后续发展值得一提。”
秦婳闻言,眼睛立刻亮起来,充满了好奇。
在陈遇南的解说下。
秦婳才了解了后续发展的内情。
原来视频中的交易的确是第一次。
而第一次,桃初也是在利益引诱外加骆家明的哄骗下才会勉强答应。
但是自从这一次过了之后。
桃初仿佛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
她大概意识到通过这种交易能够快速获利,甚至还能获得更重要的好处。
接下去,桃初又做了两三次类似的事情……
不过,对方就跟骆家明基本上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都是桃初私底下暗中进行的。
在桃初的立场上,八成还不希望骆家明知情。
秦婳的表情顿时就像是听了一个鬼故事一般震惊。
她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桃初做这种事,总要有目的吧。她是不是疯了,还是被骆家明完全洗脑了……她也不缺钱啊,不至于吧?”
陈遇南道:“自然不会是单纯为了钱这么简单。这不是被洗脑,也不是疯了。只是家明让她打开了新的思维罢了。你应该大致知道桃初这一年来的境况,你离开裴晋阳的一年间,桃初的日子并不好过,你在裴晋阳身边时,她尚且还能明着暗着跟你斗,后来换了闻雅,她是不敢跟闻雅争锋的,这样以来就一直被压制着,裴晋阳对她也明显有冷落。”
秦婳若有所思。
陈遇南口述的这些也的确都是实情。
秦婳之前也略有调查过,知道桃初有冷落的倾向,也知道她原本掌握在手里的权力应该是被闻雅瓜分掉了一部分。而且在裴晋阳大婚之前,许多应酬的场合他都带着桃初,长此以往,桃初多年来在圈中的地位都是不容小觑的,她虽然不是正室,但许多高官富商的太太都前呼后拥地巴结着桃初。现在裴晋阳在任何上得了台面的场合,都只会携闻雅同往,根本没有桃初的份。
这样一来,桃初即便没有犯过什么错,也会逐渐失势,从前巴结她的那些人,自然也会逐渐转移去巴结闻雅。
陈遇南说:“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桃初后续大概又做了两三次吧,具体的情况我的确不清楚,只听家明提了两句,家明也不是全都知情,只知道她暗中交易,应该是为了替裴晋阳办事,准确的说,应该是给予立功。这样解释其实不难理解。据我的线人回报,前一阵子桃初之所以反复来纠缠我,似乎也不仅仅是为了弄明白我和你的关系,她主要是受到裴晋阳的指示,为了对我有更多了解,帮助裴晋阳知己知彼。裴晋阳上位的时间还短,他现在处在最忙碌的阶段,因为对内阁事务还不到运筹帷幄的时候,他对大多数事情都得亲力亲为,不能随意放心交托给旁人,所以裴晋阳或许也想查我,但是他没精力,只能吩咐给桃初。”
“桃初眼下很明白我和你的关系,但是却和家明成了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查我,至少在短时间内,她不便于和我有什么冲突。站在桃初的立场上,我要做什么,她未必关心,她真正关心的是如何让自己立功,以及快速复宠。立功的方式自然有很多,未必要盯着我。”
秦婳点了点头,“我大致是听明白了,所以桃初……其实现在是暗中建立起一种模式,跟一些非富即贵的关键人物进行某种交易,从而达到目的,让她顺利完成某些很难完成的任务,然后直接去裴晋阳面前邀宠。”
陈遇南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嗯,眼下基本可以这么断定。”
秦婳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概是还没有把整件事完全消化。
陈遇南也没打扰她。
秦婳只是无声地思索了一阵,然后或许是想通了,又继续询问道:“那按照骆家明的意思是,将来我若是和桃初撕起来,拿这些证据……”
她话音未落,自己也就住了口。
因为按照这个思路,又同样绕回来了。
而陈遇南刚才已经否认过一次,他让她不要老是把思维限制在胁迫上面。
秦婳也知道这个思路是错的。
陈遇南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收敛了许多。
秦婳瞧着他。
忽然觉得他也是十分的高深莫测。
只听他意味深长地道:“家明准备的这些东西,是为了对付裴晋阳的。桃初是什么身份,这种事若是曝出来,对裴晋阳或许会是致命的打击。”
秦婳脑子里嗡的一下。
瞬间就恍悟了。
果真……
果真是她太天真了。
骆家明说得一点也不错。
他的确是在嘲笑她的天真,而不是随口说说罢了。
她竟然反反复复一直把思维停留在对付桃初上头。
她根本没想到这些东西……是准备用来对付裴晋阳的。
虽然桃初的身份没有被公开过,也没有明确的名分。
但事实上,在整个社会最顶层的圈子里,桃初和裴晋阳的关系,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桃初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已经晃悠了十年,谁能忘得了她,哪怕她这一年来已经相当低调甚至失势,可所有人都会记得她是裴晋阳的人。
这种不雅的交易如果曝光出去,更多的内幕随之浮现出来。
不仅仅是内容被人不齿,这其中……涉及的复杂利益关系,也足够令人看一场年度大戏了。
如果……秦婳仅仅是想象着如果。
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那么……裴晋阳不仅是会颜面尽失,甚至可能被拖下水,被扣上许多污名。
秦婳自然知道裴晋阳能够走到今天,大概也什么坏事脏事都干尽了。
但是叫自己的女人去做这种勾当……还真不见得是裴晋阳能做出来的。
更何况桃初和他的情分不同,桃初是他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子一点一滴培养起来的,就好像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这样的情况若是发生,对裴晋阳一定是沉重一击。
秦婳只是随意地联想了一下日后可能发生的场景。
脸色就变得很苍白。
陈遇南却显得十分沉稳。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秦婳的头发。
“秦婳,利用桃初,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将来你是注定会和裴晋阳站在对立面的,你为了保全自己,保全秦氏,应该有勇气有胆量做更多的事,而不是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退缩。”
秦婳的手抖了一下。
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我没有啊,我没有退缩的意思。”
陈遇南斩钉截铁的口吻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是如何,只有你自己心知肚明。不过,还是不要欺骗自己吧,人可以学会骗很多人,却最难骗自己,如果连自己都要骗,日子会过得越来越辛苦。”
秦婳吞咽了一下,瞬间觉得陈遇南说出来的话似乎十分有远见。
…………
她的确是第一反应就矢口否认了。
可如果事实摆在她面前,她必须要做对裴晋阳不利的事,甚至是……更狠更绝,丝毫不留情面的事。
她真的能做得出来吗。
秦婳茫然无措的神色自然没逃过陈遇南的眼睛。
不过他始终很淡然。
也不过是轻声道:“秦婳,你可不要忘了自己当日来找我的初衷。”
秦婳这会儿脑子里是真的挺乱的。
她歪着脑袋,怔怔地看着陈遇南。
或许因为陈遇南对她一直很温和,而且态度也显得很客观,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旁观的局外人。
秦婳下意识地将他当做自己的朋友,没有多少提防就喃喃说出口。
“我曾经真的恨过裴晋阳,尤其是……我怀疑是他害死秦御的时候,如果秦御的死真的与他有关,那么哪怕要他立即偿命,我也觉得是理所应当。可眼下的结论,裴晋阳似乎没有必要害死秦御……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如果,我对裴晋阳的恨意渐渐淡了,更多的只是陌生,我还有必要站在他的对立面,做那些和他一样狠毒没有底线的事吗?”
陈遇南面无波澜,语气足够平稳,“你和他相处了三个月,朝夕相对,旧情复燃也是人之常情。”
秦婳登时就变了脸色,她大力摇头:“我没有!这个肯定没有!”
旧情复燃?她是疯了么。
她怎么可能忘记当初裴晋阳是如何狠心给她打催产针,让掌珠不足月就被生下来。
之后她更是不被允许见自己亲生的女儿一面。
等她再次见到掌珠的时候,心里只有陌生感和疏离感。
这个女儿分明是她满怀欣喜爱意孕育的。
最终却注定不会和她亲近,甚至注定没有做母女的缘分。
这些苦难都是裴晋阳造成的。
而秦婳更不能接受的是。
从一开始,裴晋阳接近她就是为了利用。
包括后来,他为了上位,几乎逼得蒋氏一族家破人亡。
秦婳从小喜欢看书。
也看过不少正史野史。
读过不少封建王朝中为了皇位浴血厮杀的情形。
但她以为那都已经是昔日的历史了。
没想到能够在自己的眼前上演。
秦婳愈发坚定地摇头:“陈遇南,我和他……真的没你说的这种情况,这不可能,如果不是为了秦氏,我根本不会忍辱负重回到他身边。”
陈遇南也没有逼她的意思。
反而是缄默了许久。
半晌过后才对秦婳道:“你太年轻,又给他生过一个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根本不是你的错。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个真正对你有爱,有怜悯的男人,应该会把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拱手奉上,而不是趁你无助夺走它。”
秦婳出神许久。
也恍惚中是醍醐灌顶。
她自然明白陈遇南指的是秦氏。
在秦御突然去世的情况下,她就只剩下秦氏,唯一的念头也就是替秦御守住秦氏了。
裴晋阳的确对她没有爱,甚至连怜悯也没有。
否则怎么会在她痛不欲生的时候夺走秦氏,为的就是控制她。
…………
秦婳回到裴氏公馆的时间也不算晚,还不到九点。
裴晋阳却已经在卧室里等着她。
见秦婳回来,他抬了下头,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秦婳也不知道他今天还没有继续监视自己。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知道她今天又见了陈遇南。
不过,她好像也不那么在乎,甚至也不会害怕了。
可能真的是类似于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吧。
反正对她来说也就是十天了。
裴晋阳的目光深邃,脸色喜怒不明。
秦婳不想跟他争吵。
就低声道:“我先去洗澡了。”
裴晋阳却叫住她,声音听起来还算平和:“别急,先坐下聊聊吧。”
秦婳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也还是听话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不过仍是和他保持着距离,差不多有一只手臂那么远。
裴晋阳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你坐过来点。”
秦婳身子没动,有些不耐烦地道:“不是要聊聊吗,坐哪不都一样聊么。”
裴晋阳却上了脾气,长臂一伸,拧住秦婳的胳膊就将她拖了过去。
秦婳几乎是被他硬生生扣进怀里。
只听他语气中透着几分赌气:“才过了一天,连跟我坐在一起都不愿意了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