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明此言一出，不仅仅是桃初脸色骤变。
    连秦婳的脸色也变得相当诡异。
    按照常理……陈遇南知道这两个女人相互交恶已久。
    骆家明自然不会不知。
    这么一句话突然冒出来。
    看似调侃，实则却透着意味深长的痕迹。
    秦婳一开始觉得提心吊胆的。
    大概是因为这场合未免太过尴尬。
    桃初和她的关系……虽然以秦婳目前的心态来说，没把自己当做裴晋阳的人。
    但她们曾经……实实在在共事一主。
    这是明摆着无法更改的历史。
    而此刻。
    她和桃初貌似和平地坐在一张四人台的两侧。
    身侧的男人却都各异。
    这状况……无论怎么看都是奇怪的。
    若是以秦婳对桃初的了解来说。
    桃初其实也是个性情很硬的，所谓的乖巧柔顺全是装出来的，内里也是个刚愎自用自负到不行的女人。
    在她和桃初相处期间。
    桃初最初的时期一直是在她面前演戏的。
    那段日子若是把头尾都算进去……
    大概也有大几个月将近一年吧。
    只是也没多久就很快露出马甲。
    秦婳也明显感觉到她的别有用心和暗藏歹毒。
    后来她和裴晋阳之间闹得极不愉快，桃初就趁势把她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不过秦婳也有处于绝对上风的时候，就整体而言，也算是势均力敌。
    如今……秦婳着实也很难分辨她和骆家明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好奇心倒是也越来越重了。
    秦婳就抱着看一出好戏换换心情的态度，好整以暇地睨着桃初。
    很期待她的反应。
    桃初的脸色在短短几十秒内变换了许多回。
    而且一次比一次更难看。
    到了后头，秦婳看着她的脸，都有些忍不住想要破功笑出来。
    然而桃初最终的反映完全出乎秦婳的预料。
    她端起茶壶，另一只手捏着茶盏，冲着秦婳笑了笑，用一种闻所未闻的客套语调说道：“虽然不晓得秦小姐为了什么事情心情不好，不过么……女人的心情实在是最重要的了，心情不好不仅仅影响食欲和睡眠，严重些甚至还会伤害皮肤呢，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来，喝杯茶。”
    桃初手中的茶壶已经撂下。
    另一只手，不疾不徐地将茶杯推至秦婳跟前。
    秦婳已经太久没见她这副虚伪客气的模样，不由得真成了满腹八卦的念头。
    秦婳原本真没觉得自己是个爱八卦的人。
    她对于旁人的感情生活……都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可是面对桃初和骆家明……这一对看起来有点诡异的组合。
    她心里各种揣测都冒了出来。
    虽然上次见面时已经有点见识到骆家明的本事。
    但……如今桃初在他身边听话又小鸟依人的模样，实在是令秦婳诧异。
    桃初在裴晋阳面前……也没这么娇。
    秦婳原以为这样的四个人，面面相觑多半会很尴尬。
    没想到此时此刻的自己，完全被好奇覆盖了尴尬的感觉。
    她甚至还想再多观察一些细节……
    真想知道桃初和骆家明私底下是如何相处的。
    秦婳也没当面驳了她的面子。
    桃初演戏，她也习惯性地跟着演。
    端起茶盏来便把桃初亲手斟的茶水喝了下去。
    而后四个人同坐着，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起话来。
    秦婳的状态比跟陈遇南在谈话的时候好了很多。
    大概真的是因为见了桃初的缘故吧。
    她在桃初面前，就本能地不愿意流露出脆弱抑郁的状态，就觉得那样像是在对敌人示弱。
    不过可惜的是，秦婳本以为陈遇南大动干戈地把骆家明也唤来，应该是要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讲来讲去似乎都是在讲些有的没的，并不是很要紧的事。
    秦婳心里的狐疑不由得就生出来。
    暗自猜忌着陈遇南安排这样一场四人同坐一台的局……是不是别有什么深意。
    这样无聊的局，大概连桃初都觉得没趣。
    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说要去洗手。
    等桃初刚走。
    秦婳心里的念头一动，旋即便也起身跟着她去。
    秦婳自然并不是真的内急或者想补妆。
    她就是诚心想要亲自试探一下桃初这会儿的心态到底是怎样的。
    若光是凭自己肉眼瞧着，她觉察不出桃初有半点被迫或者受胁的意思。
    尤其是她挽着骆家明的胳膊一同走过来的瞬间。
    秦婳觉得她和骆家明看起来就像是一对。
    桃初不像是裴晋阳身边最得宠的女人了。
    反倒像是骆家明乖顺黏人的小女朋友。
    这种感觉……还真是活见鬼。
    秦婳根本不想上厕所。
    就坐在化妆镜前，作势取出唇膏来补。
    桃初从里间推门出来，自然一眼就瞧见了秦婳。
    她似乎也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径直走上前来。
    先是不紧不慢地洗了个手，旋即转身走到秦婳这一边。
    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开口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从前你在我的印象中，总是个年轻禁不住事的。如今……还真是沉稳老成了，你起先不是在我面前斩钉截铁否认自己跟陈遇南有私情么，如今才没几天，就开始堂而皇之地自己打自己的脸了么。”
    秦婳其实没想到她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方才在两个男人面前还演戏演的一本正经呢。
    这前后也就是五分钟。
    翻脸比翻书还快。
    秦婳并不因为这种事觉得恼怒，心里反倒还觉得甚是有趣。
    这个样子的桃初，才是她认识的那个女人啊。
    反倒更觉得自然些，否则还真怀疑桃初是被人洗了脑呢。
    秦婳的脸色淡淡的，语气也轻飘飘的，“我怎么打脸了？我当初说的话……可一句假的也没有呢，我跟陈先生当初不过是刚认识罢了，渐渐成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现在是渐渐熟悉了，所以成为了朋友，我不过是跟朋友小聚一下吃个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桃初翻了个白眼，“你就装吧，平日成天在裴爷面前演戏也就罢了，在我面前还要接着演呐，你是真不嫌累得慌吗？”
    “得了，我瞧着你也装不了几天了，你跟陈遇南都敢光明正大走到一处，还怕没人知道不成，真以为裴爷是吃素的呢。”
    秦婳听她这样讲，心里不由得就生出几分怀疑。
    虽然她知道桃初手里有把柄被骆家明死死攥着，按照常理来说，桃初但凡还想要命，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可裴晋阳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桃初始终有嫌疑。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
    秦婳也懒得计较究竟是桃初告密还是裴晋阳另有他法。
    她现在更好奇的是……桃初究竟是以什么心态成天跟在骆家明身边的。
    她是真不怕死么。
    还是已经做好了易主的打算？
    秦婳知道这种事光是揣测毫无意义。
    既然这人就摆在她面前。
    不如亲口问她。
    秦婳便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就不必为我操心了吧，裴晋阳顶多算是我的旧爱，如今我之所以肯跟他，也就是三个月的交易而已，交易期满，我们各走各路，我自己清楚在交易期间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也就罢了。至于往后……实在是不需要你为我费心。倒是你……桃初，我瞧着你如今跟骆公子挺恩爱的，你是做好易主的准备了么。”
    桃初脸色狠狠一沉。
    她目光阴沉地盯着秦婳，心里分明认定秦婳是对所有事情都知情的。
    但秦婳这语气……加上刚刚见到她时的眼神，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不像是一个完全知情的状态。
    桃初心里也打着鼓。
    难不成，这骆家明和陈遇南之间，彼此还互有隐瞒，或者……是陈遇南有很多情况都瞒着秦婳。
    这倒是也不足为奇。
    桃初见她发问的样子也不大像是装的。
    便随口敷衍道：“你可别胡说，我永远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裴爷。你和裴爷认识才多长时间，当初若不是秦御为了几十张选票把你送给裴爷，你也不会跟他，这种关系啊，说白了，你是走投无路，裴爷对你是纯利用，彼此都不是自愿的，也不走心，尤其你就更不是自愿了吧。你可不要以你对裴爷的感情来揣度我的，我和你不一样。”
    大概连桃初自己都没意识到。
    在秦婳亲口说出她和裴晋阳只是交易，三个月期满就分道扬镳之后。
    她对秦婳说话的态度反倒没那么针锋敌意了。
    或许是因为桃初真的感觉到……秦婳并不打算长期留在裴晋阳身边。
    至少，以她的本意……是没这种打算的。
    这样的对话，哪怕只是三两句。
    却也会让桃初心里的防线无形中降低。
    再加上……今晚在她身边的男人是骆家明。
    而秦婳身边的男人是陈遇南。
    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男人。
    那种两个女人非要争得你死我活的感觉，果真是弱了少许。
    对桃初来说，陈遇南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就好像秦御。
    秦御死前，秦婳跟他反复纠葛恩爱撕逼无数年。
    可是看在桃初眼里，她会在乎才有鬼呢。
    她根本不在乎秦婳跟别的男人在干什么。
    只要秦婳不抢她的男人，不来分夺她的蛋糕，就是好事情。
    潜意识里一旦有了这种自觉，桃初的话语甚至还带了几分高傲。
    她微微抬高了下巴，一字一句道：“裴爷是有冷落我的时候，我也未必能数十年如一日地面面俱到。可无论如何，我是裴爷一手提拔的，若是没有他，也就没有我，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知道我桃初是谁。无论我现在在干什么，我永远不会做伤害裴爷的事，但凡是他用得上我的地方，自然会念起我的好处，裴爷是我永远的主子，你休想离间我们。”
    秦婳听得心里哭笑不得。
    桃初的忠心应该是真的。
    忠心这种东西，还真是假不了。
    男女感情能装出来。
    而且许多人都会装。
    但忠心这种东西，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考量的。
    桃初若是不忠，也该早就表露出来了。
    她如今之所以跟骆家明暗中厮混一起。
    大约半数是开始被下了套，再加上受胁迫。
    另外的半数……秦婳暗自猜测，她大概是心痒吧。
    每个女人在死心塌地爱慕一个男人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这辈子心里眼里真的就只能容下这一个男人了，而其他男人连想都懒得想，只觉得恶心。
    可事实上……也许这世上并不是真的只有这一个女人是好的。
    而是其他富有吸引力的男人，没机会遇上罢了。
    就算遇上了，可能也因为根本没往那方面动心思，所以擦身而过。
    桃初之所以跟骆家明打得火热，大概也是觉得能从骆家明身上得到她所需要的东西吧。
    更何况……她还有把柄在骆家明手里，更是不能轻易断交了。
    不过桃初这会儿的态度是绝不肯背叛裴晋阳。
    秦婳也是信的。
    她跟骆家明偷情与在立场上对裴晋阳忠诚，其实并不矛盾。
    更何况秦婳也不傻。
    她知道对桃初而言所谓的忠诚，并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更多的其实是在利益层面上，她付出了太多年的时间，只能把自己这一生全都指望在裴晋阳身上。
    如果将来有朝一日能坐上正室的位置自然是皆大欢喜，就算坐不上，她也有其他方式取得自己想要的利益。
    这世间哪怕男女之爱，也多是等价交换。
    …………
    秦婳没在盥洗室里停留太久，很快就走出来了。
    她和桃初刚去坐下没多久。
    桃初便收到什么消息，对骆家明说自己有事，要先走了。
    秦婳也不知道她是真有事，还是不想跟自己面面相觑。
    骆家明也没阻拦的意思。
    桃初走了之后，
    骆家明忽然念念有词地说：“秦小姐，我有一桩大礼想要送你。”
    秦婳十分诧异：“什么大礼？”
    她诧异的原因主要是骆家明来的时候手里是空的，应该什么都没拿，总不至于是事前准备好的吧。
    骆家明勾了勾唇，似笑非笑：“是一份对你大有用处的礼。”
    秦婳听出几分门道，也有了猜测，但暂时按捺不动。
    陈遇南却仿佛蹙了下眉，低声道：“你要干什么，别乱来。”
    骆家明神秘兮兮地拿出手机，把屏幕打开，然后找出一个视频。
    在秦婳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把视频播放了出来。
    秦婳定睛细看，虽然是看懂了，也看清了视频中的主角。
    但几乎是本能的，一手就将他推开。
    骆家明也没有强迫的意思，顺手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他扯动唇角笑了笑，“怎么样，秦小姐还满意吗？”
    秦婳的脸色有点白。
    倒也不至于是因此不悦，而是因为震惊，一时消化不了，觉得很难理解。
    陈遇南面露不悦，却只是使了个眼色，并没有要当着秦婳跟骆家明理论的意思。
    他轻搂住秦婳的肩头，低声问：“你没事吧？”
    秦婳摇了摇头，她不解地问：“这种东西……不过是为了威胁桃初，骆公子自己留着就好了，为什么说是送我的大礼？”
    陈遇南本就不主张把关于桃初的情况对秦婳说得太明白。
    之前就因为这一茬跟骆家明略有些分歧。
    骆家明对大多数事情都是玩世不恭的态度，觉得这样的好事既然做成了，早晚是要让秦婳知道的。
    陈遇南是不希望秦婳被这些东西吓到，毕竟他也不清楚秦婳承受的极限在哪里。
    骆家明了解了他的心思之后，反倒讥讽他。
    秦婳这样的女人，只是模样看上去乖巧一些罢了，其实她什么事没见识过，何至于为了桃初的事情被吓到。
    事实上……
    秦婳虽然不至于吓到，但刚一看到心里咯噔一下，的确是有些瘆得慌。
    视频的内容应该是桃初和三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男人……
    秦婳是知道上回那件事的。
    但当初陈遇南讲述的情况……似乎是一位高官。
    从头至尾没有告诉她竟然是三个人。
    骆家明扯了扯唇角：“你还真以为我跟桃初的关系是靠威胁她来维系的么。秦小姐还真是天真，这世上所有的合作都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只是勉强能吃，长此以往是甜不了的。这东西我只给你看过，桃初甚至不知道有这些的存在。之所以说是给你的大礼，自然是算准了你将来能用上。”
    秦婳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骆家明的套路太深了。
    也或者是说……
    这个男人看起来什么都很正常。
    就是对女人的套路实在太深了。
    让秦婳也有点怵他。
    骆家明虽然是嬉笑的样子。
    但陈遇南觉得秦婳的脸色是变了的。
    他使了个眼色，对骆家明道：“得了，礼也送了，今天时机不大合适，改日再约你谈公事吧，你先撤。”
    骆家明知道自己自作主张应该是招惹到老哥哥的小美人儿了。
    他也懒得耗着，“得嘞，我这就撤。秦小姐，回头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