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也有些负气，同时觉得既然到了这份上，隐瞒不隐瞒也就无所谓了。
    全凭裴晋阳信她或不信她，全凭他一念之间。
    虽然是秦婳主动提出见面。
    却还是陈遇南先到。
    他见了秦婳，似乎立即就觉察她的异常，笑着问：“你昨晚没休息好吧？”
    秦婳对他一直都算是客气。
    平日见了面，也一贯是笑脸相迎。
    然而今日，秦婳却是一点笑意也露不出来，连勉强的意思都省略了。
    她点了点头，“我昨晚几乎是一宿没睡，脸色很差是吧？”
    陈遇南见她神情如此严肃，其实心里也已经有了分寸。
    但他不露声色，脸上依旧是挂着淡淡微笑。
    “脸色倒是其次，只是精神看上去不大好。”
    秦婳也不是觉察不出自己的状态有多差。
    她只是忘了自己甚至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她坐下来，也勉强扯了扯笑意，“没事，我先喝杯咖啡吧。”
    说着，她便伸手准备给自己倒杯咖啡。
    没想到陈遇南却会突然伸手。
    微凉有力的手指轻摁在她的手背上。
    制止了她的举动。
    秦婳不由得有些错愕，“怎么了？”
    陈遇南很快松了手，声线平缓而稳重，“没睡好就更不应该喝咖啡了，对心脏不好。”
    秦婳一怔，一时也想不到反驳的话。
    本是想喝点咖啡让自己精神振作些，没想到会被陈遇南阻止。
    陈遇南做主给她点了一碗海鲜粥。
    秦婳本来觉得毫无胃口。
    没想到等粥端上来之后，她闻到香味，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饿了。
    秦婳已经意识到自己饿了，便也没有客气。
    便吃起粥来，一时没有讲话。
    陈遇南也就看着她吃，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尤为平静。
    等秦婳吃得差不多了，陈遇南才开口询问：“昨天……你和裴晋阳是不是发生什么矛盾了？”
    陈遇南如此一语中的，本就让秦婳无奈。
    但她本也没打算隐瞒。
    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也不算是发生矛盾了吧，我和裴晋阳本就矛盾重重，不过平日隐忍不发罢了，现在顶多算得上是矛盾爆发。其实我之前……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上回我也跟你提过几句，我与他三个月的协议期限快要到了，之前我就担心，担心他跟我谈交易之初就没抱着纯粹交易的心思，总是为了诓我，把我捆绑在他身边才会妥协。眼下倒是证明我对裴晋阳还算了解，他果然没要与我好聚好散的意思。”
    陈遇南闻言，脸上还有些意外的神色。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是因为闻雅怀孕的缘故。”
    男人的脸色平淡，语气也是轻描淡写的，仿佛就只是听故事，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
    秦婳不由得有些不悦，“跟闻雅怀孕又能有什么关系？”
    陈遇南略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也没什么，不过是因为昨日出了不少新闻，我自然也会看见，裴晋阳在公众面前做戏的套路始终都差不多，这也跟他的人设有关，总喜欢给人一种好好先生的样子，他和闻雅又一次联合出演这么一桩……我还以为你多少会不高兴。”
    秦婳甫一听见他这话，心里便很是烦躁。
    昨晚裴晋阳就反复抓着闻雅怀孕的事情反复对她解释，从而引发了更大的矛盾。
    而如今连陈遇南也这么说。
    那么岂不是……或许所有的理所应当地认为她会为了闻雅怀孕的事而暗自恼怒。
    可这种恼怒代表什么，嫉妒么。
    她又何必去嫉妒裴晋阳的妻子。
    她难道不是应该只想着离裴晋阳越远越好么。
    旁人误解她倒也罢了。
    没想到连陈遇南都这样说。
    秦婳顿时就拉下脸来，也不怎么给面子地道：“闻雅和裴晋阳的夫妻关系是名正言顺的，怀孕生孩子自然也是名正言顺，我有什么立场不高兴？”
    秦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对着陈遇南说话的口气也这么冲。
    其实她一直以来对陈遇南都是很客气的，因为本来就是合作的关系，加上彼此相识的时间也还不算长，总是相敬如宾才好和睦相处。
    或许是因为相处的次数多了，彼此渐渐熟悉。
    她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将陈遇南当做自己人来对待……
    所以说话才会这么随意。
    而且在昨晚的事情发生之后。
    她第一时间的本能，竟是从工作中抽身之后，便立刻来见他。
    秦婳不大愿意细想自己这些细微的心理活动。
    她带着抱怨的口吻，没好气地说：“闻雅有喜是一码事，昨晚裴晋阳问责我又是另一码事。不知道究竟是桃初告密，还是裴晋阳另有其他耳目……他似乎一早就觉察我与你私底下的联系，而且似乎认定我与你有染，因为这个，我才会跟他发生争执。”
    为了表现事情的严肃性。
    秦婳又大体把整个经过以及自己的揣度都对陈遇南讲了一遍。
    自然……没提她进了浴室之后发生的那些事。
    陈遇南对此的反应依旧是很镇定，好似早有预料似的。
    这自然令秦婳更加不安。
    她试探着问：“你的反应……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你可是再三向我保证会足够低调不让裴晋阳有所察觉的，我如此信任陈先生……陈先生却不会存着害我的心思吧？”
    陈遇南旋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存着害你的心思。我的确已经足够小心，尽可能避免会给你带来麻烦。不过……裴晋阳的力量到达机密刑侦的程度，或许他的手段超过我的料想，这一点我只能表示抱歉。”
    秦婳便也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更何况……害了她，对他自己没有好处。
    陈遇南是这样一个精明理性的人，怎么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秦婳便也只好自己把情绪往回收了收，“罢了，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何况这件事……也有我自己的责任，到了如今这份上，责怪你不够谨慎也没意义。”
    陈遇南自始至终都显得很平和，随后又继续询问她。
    带着温柔哄劝的语气，哄得秦婳无意识地便把更多的细节对他和盘托出。
    陈遇南听过之后，带着一种帮她分析和解决问题的态度开口。
    “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虽然我对你和裴晋阳过往的纠葛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就眼下的情况看，裴晋阳还是顾忌你的。也就是说……就算他怀疑，你也已经尽可能否认，编造也好，事实也罢，其实并不重要。”
    “男女关系忠贞与否，很多时候都是没有办法摆事实讲道理的，比事实更重要的其实是对方对你的态度。裴晋阳既然只是问责，并没有别的更激烈的手段，我理解为他也仍旧持保留态度，这件事目前还可以观望。”
    秦婳有些不解：“你所谓的观望……是指什么意思？”
    陈遇南在分析情况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冷静，好像并不做任何自我考量，完全是客观地替秦婳在打算。
    “我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事情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眼下裴晋阳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至于往后……即便不能好聚好散，也是要散的，到了散的时候，再换个态度也无不可。目前还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得过且过吧。何况你也明白秦氏的命脉还握在他手里，不妨慢慢周旋着。”
    秦婳听了他的打算。
    心里其实不大好受。
    但同时也明白。
    其实陈遇南的说法已经是最合理也最简单的办法了。
    眼下还没有到必须立刻解决矛盾的时候。
    等到了裴晋阳真正跟她翻脸的那一日，她也是会彻底翻脸的。
    到那时……她和裴晋阳无论从利益，还是从感情，各种角度都是完全敌对的。
    也许真的应该等那一天到了……再另做打算吧。
    不过陈遇南旋即又说道，“如果你的态度是眼下就完全不能继续忍受裴晋阳，那就彻底断了他想留你在身边的念头，日后的问题……无论是你，还是秦氏……都可以交给我，由我来接手。”
    秦婳连第一种方案都没完全消化。
    他又马上提出了第二种方案。
    秦婳的脸色反复变化了多次。
    陈遇南反倒笑起来，他觉得秦婳这会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她脸颊发白，看起来没怎么化妆，眼圈也有点乌青，显然是昨晚哭过，或者没睡好造成的。
    但是没想到就连这样带着几许狼狈的秦婳……
    在他眼中仍是这样俏皮。
    他冲着秦婳眯了眯眼，忽然伸出手指，轻轻在她滑腻的脸蛋上滑了两下，就像是在逗哄一只奶猫。
    “好了，我能分析的基本上都分析的差不多了，解决方案也给你提了两个，终究还是得看你自己的选择，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秦婳皱着眉，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陈遇南一字一句，字字珠玑：“你今天虽然是到了傍晚才来见我，但见我之前，想必心里也反复来回思索了无数次，对于你和裴晋阳的关系，总要有个说法的。眼下我瞧着你也着实不开心，倒不如趁此机会，你与他决裂，光明正大跟了我，岂不是一举两得？”
    秦婳大惊失色，她自然还没有这样想……
    她心里虽然恨过裴晋阳，怨过裴晋阳。
    但也没想要这么快就跟他决裂。
    更何况……
    在她和陈遇南的关系上……
    似乎是她理亏的成分多一些。
    如果只是因为裴晋阳当面质问了她几句，两人爆发的争吵。
    她转头就投入陈遇南的怀抱，岂不是堂而皇之坐实了两人的奸情。
    原本……她一直坚守底线，和陈遇南至今也谈不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样一来，她成了最应该被批判的对象。
    秦婳的道德观，到底是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做法。
    她一脸的迟疑，喃喃道：“这样……太过了吧。”
    陈遇南却仿佛毫不介意，“没什么过的，你要跟我是早晚的事，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约定。既然这一天迟早要来，当机立断也未尝不可。”
    秦婳不知道自己是被他洗脑了。
    还是真的觉得他说得话不无道理……
    她发怔片刻，不由得觉得，其实陈遇南说的，每个字都很关键，也很精准，几乎每个关键点都瞄准了她的裴晋阳之间的核心矛盾。
    昨晚裴晋阳也把话说得太直白露骨了。
    没有与还没有。
    是有很大分别的。
    她撇清自己和陈遇南有染。
    裴晋阳未必是不信。
    可是之后会不会有……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秦婳心里一阵阵发虚。
    她忽然觉得无论是陈遇南亦或是裴晋阳。
    这两个男人都把她所有的心思猜得极为精准。
    他们都像是天生就了解她的人。
    而她的道行。
    在这两只老狐狸面前……终究还是太浅了。
    …………
    秦婳无措地摇了摇头。
    低声道：“算了，我再考虑考虑吧，也还有时间，只要裴晋阳没有做对秦氏不利的事，我都还有时间……”
    陈遇南眯了眯眸，轻笑，“你到底是舍不得吧。裴晋阳念着旧情，你以为是他偏执己见。可若是理智下来想想，你又何尝不是对你们的关系持保留态度，如果可以一直和睦下去，你也不希望跟他闹得太难看吧，毕竟……你还曾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秦婳的脸色瞬间变得特别难看。
    她深吸了一口气，都没能把情绪压下去。
    小脸也是绷的紧紧的，压低了声线否认道：“我哪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为什么要凭空猜测我的想法。”
    秦婳语气不大好。
    陈遇南却仍是不急不躁，他甚至笑了笑，“也许我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深呢。我既然说了，就不会是随口胡说的。”
    秦婳脸色变了，起身就要离开似的。
    “陈先生总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也不想谈了。”
    秦婳才作势起身。
    就被陈遇南摁住肩膀缓缓压了下去。
    “罢了，我不说便是。先别急着走，我通知了家明，一会儿骆家明也要过来，有些事跟你谈。”
    秦婳瞬间错愕，“骆家明……他要跟我谈什么？”
    陈遇南道：“他是我的合伙人，也是咱们的同盟，有些消息自然得互通，何况你不是一直关注桃初的情况么，眼下的桃初，只怕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桃初了。”
    他一提起桃初，秦婳的注意力不由得就被分散了些。
    “这是什么意思？”
    陈遇南道：“桃初现在基本完全听命于家明的，家明让她往东，她便不敢往西。我知道你一贯和桃初不和，若是见了她现在的模样，心里应该会好受些吧。”
    秦婳轻嗤了一声，半开玩笑道：“我哪有你想得那么恶毒。桃初与我不和，也都是她在挑拨，从前我并未招惹过她。”
    陈遇南见她似乎笑了，也觉得她大概是心情好了些。
    女人在遇到情感上的问题难以面对和解决时，就应该让她转移注意力多考虑些其他的。
    比如……想想她和另一个女人之间的纷争。
    也许马上就精神奕奕了呢。
    陈遇南轻笑：“两个女人分享的是同一个男人，也没法区分谁先招惹的谁。一会儿你说不定能见到桃初，趁这个机会跟她好好聊聊吧。”
    秦婳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随口道：“算了吧，我跟桃初没什么可聊的。”
    …………
    不过秦婳是真没料到。
    自己刚说出口的话，转眼就打脸了。
    她果不其然没多久后就见到了桃初。
    桃初跟随在骆家明左右，正挽着骆家明的胳膊。
    一路款款走来，小鸟依人的模样。
    秦婳一时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几时见过这样的桃初？
    就连在裴晋阳面前……桃初也多是温顺懂事的模样。
    从来没见过她挽着男人的胳膊撒娇。
    竟真被陈遇南料中，完全不像是她昔日认识的那个桃初了。
    …………
    桃初和骆家明一路径直走来。
    是快走到桌前了，桃初的目光才落在秦婳脸上。
    她出乎意料的眼神，似乎是没准备会在这个地方见到秦婳的。
    秦婳不露声色。
    桃初也很快掩饰掉意外，随着骆家明坐下。
    骆家明有阵子没见秦婳了。
    见了她一副熟络亲热的样子，跟她先聊起来。
    聊了几句之后。
    他也突然盯着秦婳的眼睛，问道：“咦，秦小姐的眼睛……似乎有点肿，是昨晚没睡好？”
    秦婳心里略有点尴尬。
    她把陈遇南当做半个自己人，可对于骆家明，却还是基本陌生的。
    她不由得轻咳一声，敷衍道：“嗯，可能是有些水肿。”
    陈遇南却拍了拍她的肩，笑着打趣：“可不是水肿这么简单，秦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大概是郁闷了一整天。”
    秦婳侧目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两人一来二去的样子。
    被骆家明看在眼里。
    反倒觉得是标准的调情。
    心道他的老哥哥还真是宝刀未老。
    连秦婳这一款的……都不在话下。
    骆家明忽然敲了敲桌面，大惊小怪的口气道：“秦小姐今天不开心啊，我竟没看出来，真是失礼了，桃初，给秦小姐倒杯茶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