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有几个瞬间觉得自己恨不得死了。
哪怕真的是当即死了都好。
她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抛下不管。
只要别再让她承受那种事就好……
秦婳眼中颓丧又绝望的神色,或许是令裴晋阳一怔。
他短暂的发怔,心中或许也浮现了几层疑惑。
秦婳今晚几乎一直在哭。
也许她是真的觉得委屈。
但更多的……
裴晋阳仍旧相信她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他突然拆穿而产生的无力感和暴躁感。
她不屑于解释,但还是迫于压力对他解释了许多冠冕堂皇之词。
秦婳的内心对他有多不屑。
他无从得知,也不愿意揣测。
但最初……她的抗拒充满力气,也万般坚定。
几乎是在这水下与他缠斗。
可这会儿……
秦婳的状况似乎变了。
她不知是没有力气了,还是真的哭累了。
秦婳有多倔,他是了解的。
尤其是在她无比固执半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时候。
任何的哀求其实都是虚伪的。
她不过是为了把眼下的场面应付过去,才会违心求饶。
可为什么她的声音……竟是透出了几分本不该存在的恳切。
就好像她是真实的。
不加任何欺骗隐瞒的。
裴晋阳从发怔到错愕。
而后缓缓回过神来。
他似乎隐约意识到秦婳是为什么而恐惧。
裴晋阳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记忆也比较模糊了。
甚至可能比曾经失忆的秦婳还更加模糊。
对秦婳施暴,本就不是他的原意。
即便受伤害的对象是秦婳,可他自己仿佛也从中备受折磨。
不愉快的事情,自然懒得去回忆。
所以时间一长,也就淡忘了。
是秦婳惊恐又无助的眼神再一次提醒他。
让他在短短半分钟内将所有的过往记忆重拾起来。
秦婳含着眼泪无助的模样。
让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揣测。
…………
在别扭拥挤的空间内。
他胸膛几乎贴在秦婳的脑门上。
如此近的距离。
却如同敌人一般针锋相对。
裴晋阳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秦婳被他这声音瘆得慌。
不仅紧张感丝毫没有散去……而且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怯懦和畏惧。
秦婳也发觉自己好像只有在裴晋阳面前才会暴露出自己最软弱而且寻常状况下并不被外人察觉的一面。
如果没有裴晋阳……
她大概都忘了自己骨子里其实是个懦弱胆怯的女人吧。
他的手也同样是湿漉的。
但温度……却远远要比水温高得多。
他摸着她的脸。
秦婳觉得自己的皮肤都会被他的体温灼伤似的。
他果然是真的在冷笑。
而且唇角也渐渐浮起了一抹弧度。
“你怕我是么?”
秦婳一怔。
其实在争吵到一定程度,彼此的沟通显然是无力的。
男女之间的矛盾爆发到类似于火山喷发的程度,根本听不见对方表达的内容,而且对话的核心内涵也早已被情绪淹没。
所以彼此……根本不像是情人,而是针锋相对的两只野兽。
而他突然在这个关头问她问题。
秦婳一时错愕。
不知如何作答。
但她终究还是顺着本心,点了点头。
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眼神也没有躲闪,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暗藏汹涌的眼睛。
裴晋阳又是扯着唇角,极为讽刺地冷笑出声。
旋即便是冷漠至极的腔调。
“你是怕我折磨你,就像你生下掌珠之前那样,是么。”
秦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煞白。
原比她本身的脸色还要难看十倍。
她脑子里本就乱,此刻更像是进了水一样混沌不堪。
她本能地还在思考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这该是多么不堪的问题和答案……
就像是在他面前亲手撕开自己的伤疤。
谁会愿意这样做。
而秦婳也很快就意识到……
这其实不过是对方的嘲笑吧。
裴晋阳虽然是提问。
可腔调里只有冷漠。
并没有多少真正在询问的口吻。
就相当于他非常明确了她恐惧的原因。
却非要明知故问。
非要逼着她亲口谈及自己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
秦婳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也就闭紧了嘴。
眼眸也低垂下去,渐渐咬紧了下唇,打算一言不发。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问题。
根本没有必要回答。
裴晋阳果然也并没有要逼迫她回答的性质。
他只是摸着秦婳的脸。
声线和腔调中都透着十足的嘲弄和讽刺。
就好像她才是罪恶的承担着。
而他从来都没有过错。
无论是今日站在道德高地上责问她。
亦或是昔日站在被背叛的丈夫立场上。
他好像一贯认定自己是正义的那一方。
“秦婳,我早该知道你是这样没良心的……你向来总是这样没良心的……总是只记得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只记得我对你不好的时候……我是对你粗暴过,也动过手,但你好像忘了那是在什么样的境况下……你逼我做出失控的事。”
秦婳原以为他是在嘲讽或批判自己。
可渐渐的。
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复杂。
他的情绪似乎一直在变。
甚至连声调都变得悲伤……
秦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下意识地抬头。
对上的是裴晋阳同样猩红可怖的眼底——
他眼底好似充血。
又好似会流泪一般。
秦婳的心脏莫名钝痛。
她愈发无法了解他的情绪了……
更无法揣测他当下究竟想要如何。
裴晋阳逐渐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更是捏了捏她的脸。
语意不明。
“你跟我近两年……那两年间我是如何对你好,如何小心翼翼地捧着你,处处迁就你,惯着你,甚至一次又一次放低自己的底线,你全都不记得了。是啊,你这样没良心的人,怎么会记得我对你的好,你只记得我如何伤害你,心里对我也没有任何眷恋,只有怨恨……你自始至终将我视为仇人,如果不是因为有秦氏的缘故,你根本不会愿意接近我。我是一个只会让你恶心和恐惧的男人……是这样对么。”
秦婳越来越觉得对话往不正常地方向走去。
但是她也不知要如何控制。
她和裴晋阳之间,向来都是裴晋阳处于掌控地位。
而她的任性和矫揉,也不过是在他情愿纵容的前提下才能得以发挥。
形容得极端一些。
她就像是提线木偶。
而裴晋阳是操纵木偶的人。
在连他的情绪都失去控制,连言辞都与平日明显异常的时候。
秦婳就更加不知如何自处了。
…………
秦婳难过又混乱。
她试着轻轻推了下裴晋阳的身体。
试图从他身侧逃离出去。
裴晋阳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秦婳推了之后,仍是纹丝不动。
她有些急躁起来,又无意识地落了几颗眼泪。
“你现在这样……一点都不理智,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又有什么意义?你固然认为你对我付出过,是我辜负了你,而我自然也有我的立场。现如今你我之间的关系,牵扯的人和事都很复杂,根本已经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感情纠纷,所以现在理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是想让我承认我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么?那我承认了,又能如何?”
秦婳趁着混乱间想要推开他。
但推拒了几下之后。
终究还是被他扛起来近乎悬空地抵在墙壁上。
秦婳最不愿意发生的事……
终究还是发生了。
裴晋阳沉着脸。
脸上的情绪渐渐隐匿了。
他显得漠然而冷淡。
只是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埋入进去。
…………
秦婳在刺激中瞪大了眼睛。
她本以为自己会疼。
在身心都抗拒的前提下应该会很疼才是。
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也许是她的体质早就悄然变了。
也或许是因为在花洒水流的侵蚀下……
秦婳选择闭上眼睛。
沉默地承受了后续即将发生的一切。
…………
秦婳在潮湿温热的水蒸气里停留了太久。
以至于头昏脑涨,浑身的体温都超乎寻常地高。
更何况裴晋阳的体温也是那么烫人……
在头昏脑涨之下,她几乎已经分辨不清自己所处何处。
也分辨不清裴晋阳究竟折腾了几次。
最后终于得以平息的时候。
她已经浑身脱力趴在柔软干净的床上。
秦婳闭着眼睛。
累得再也不想睁开了。
体力如此透支的缘故,大概还得追溯到昨天。
她为了赶去临市体检所以一大早早起。
睡眠并不算很充足。
而且中午也没有午休片刻。
而是从临市回来下了高速之后就吃饭玩乐。
从酒吧出来的时间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会到公馆自然已经过了凌晨。
之后的争吵、对峙、抗争、厮缠。
大概天都微微透亮才勉强结束。
秦婳累得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裴晋阳或许也累了吧。
他躺在另一侧休息了很久。
秦婳还没有睡着。
只是在某个瞬间忍不住暗自期许,希望他累得睡着了才好。
没想到他并没有入睡的意思。
只是躺了一会儿便翻身起来。
秦婳趴着的姿势非常随意。
甚至连被子都没有盖。
她是倦极了才会如此肆意。
裴晋阳起身之后便把她的身体重新捞起来。
摁进了自己怀里。
随后伸手裹上了被子。
秦婳没有睁眼
她只想装睡的。
这会儿距离天色大亮也没多久了。
她若是不装睡,还不知道他要放纵到什么时候。
秦婳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她的侧脸被摁在他胸口处。
因而能够无比清晰地听见他的心率。
他心率很稳,也很平缓,好似已经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
秦婳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实现的。
在黑暗的视线中。
秦婳能够感觉他伸手抚摸自己的头发。
她的头发本来是湿的。
本就是从浴室开始折腾。
后来地点变幻了很多次。
淋浴房、流理台、地毯、沙发、最后才滚到床上。
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吹干头发,甚至连擦都没有擦。
只是在时间的推移中自然干了。
男人一声不吭地抚摸她的头发。
持续了很久。
就在秦婳以为他只当自己睡着了,根本没打算开口的时候。
他的声音里却仿佛透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舒服么?”
秦婳心里一沉,总觉得这种暧昧的话题不是什么好兆头。
照理来说做也做了,而且做了那么多次。
纵使两个人都还年轻,但也总该有点节制,这种事过度,是最为伤身的。
秦婳没有回答。
却听见他贴在她耳边,再度询问:“秦小姐今晚被我伺候得……还算满意吗?”
天地良心。
秦婳本来没打算迎合他的趣味。
她是真的打算持续装睡下去的。
可是他开口时温热的呼吸喷进了她耳蜗。
弄得她很痒,下意识地就动了一下。
既然动了,再装睡也很难坚持下去。
男人这会儿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已经平和了情绪,甚至像往常一样玩味。
秦婳知道他有时候会像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样无赖。
若是她抵死不肯出声,他是会再借机发挥的。
秦婳只是不愿意再被他勉强地战一轮了。
便缓缓睁了眼,乌沉沉的眼瞳,还算是诚恳地望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她也算是应出声来,希望对方满意。
裴晋阳旋即轻吻她额头,反复亲了好几下。
然后双臂拢紧。
将她抱得特别紧……
而后自言自语一般道:“舒服就好,以后我都会让你舒服,不会因为旁人冷落你,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负面情绪伤害你……我会竭尽所能让你满意。舒服了……就不要总是想着离开,听话,好不好。”
秦婳无意识地脸颊发烫。
心里一下子变得更乱了。
她很难形容裴晋阳到底是怎么了。
这种话,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不符合他的身份。
就像是一个醉酒不醒,意识不清的男人……类似于耍酒疯一般的胡言乱语。
秦婳下意识觉得是做不得数的。
可偏偏她清楚,裴晋阳今晚根本没有喝酒。
他身上和口中,都没有半分酒气。
所以……究竟是怎么了。
秦婳最终也没有回应他。
因为他虽然是问句。
但却并没有询问的语气。
似乎只是在宣布什么。
或许是对她表白。
也或许是对自己内心宣布。
何况秦婳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能当做没听见罢了。
…………
因着天亮才睡的缘故。
秦婳实在是没有按时起床的毅力。
裴晋阳却只睡了三个小时左右便自然苏醒。
他恢复精力很快,虽然睡得不多,却已经精力十足。
秦婳还在酣睡中,他起身洗漱更衣也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看了眼时间。
他临出门前略考虑了一下是不是要帮秦婳请个假。
旋即又想,秦婳必定不愿意被他干涉。
便也觉得随便算了,反正秦氏最近也没什么紧急的事务。
她作为代理总裁,早去晚去都是自己随意。
裴晋阳更衣之后便下了楼。
闻雅今日也难得起晚了,并没有早出门。
此刻九点半左右。
闻雅心里分明知道昨晚秦婳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面上却佯作毫无所知。
她亲手给裴晋阳杯中添了新煮的斋啡。
似乎随口关切道:“晋阳,今早不用开会么,还是你没休息好?”
裴晋阳正常的起床时间是八点左右,有时候甚至更早。
今天九点多才起来,自然不正常。
裴晋阳也不过是平淡地回应:“嗯,今天没有例会,多睡了会儿。”
闻雅笑着道:“我也是呢……本以为才刚有宝宝,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从昨晚开始就觉得明显犯困,早早就入睡了,而且一直睡到八点半,算起来睡了十多个小时,而且中间也没有醒。”
她自顾自说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情绪,又自己笑起来,“想来也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
裴晋阳道:“你第一次有孕,身体自然格外要留意,睡眠好是好事,今后也注意别太忙碌,有些工作若能交代给旁人,就叫旁人去做,你别累着自己,更别累着孩子。”
闻雅点了点头,却用安抚的口吻道:“我会留心的,不过……现在月份还短,我也没那么娇气,医生昨天也提点了,说是保持正常的工作,其实是有益于养胎的。”
裴晋阳略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闻雅吃了一会儿东西。
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谨慎地问:“晋阳……我是下楼来才听管家说,昨晚秦婳似乎很晚才回来,是不是因为我有喜的事……她心里有点情绪?”
闻雅自诩最擅长把握分寸。
秦婳昨晚和裴晋阳八成是大吵了一家。
她虽然没有听墙角的习惯。
却也对这两个相处的模式了解了大概。
吵得不可开交后八成又是裴晋阳妥协。
最后酣战几场,没睡几个小时。
闻雅自知不能多问他们争吵的内情。
但毕竟住在同一屋檐下,过于回避反倒成了虚伪的装瞎装聋。
她便从秦婳回来的时间问起。
显得特别有分寸。
裴晋阳也没回避,口吻平淡地说:“秦婳是有点闹别扭。不过她别扭的缘故和你怀孕没什么关系。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二人生育是名正言顺之事,秦婳虽然任性了些,有点小女孩的脾气,但也算识大体,没那么不懂规矩。你怀孕是好事,所有人都为你高兴。至于秦婳……她是跟我有些小矛盾,不过不值一提,哄哄她也就罢了。”
闻雅笑着点点头:“没事就好,我如今怀孕了,桃初也……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秦婳毕竟是你最满意的人,平日有秦婳陪着你,我也放心些,没什么大矛盾就好,我也希望大家相处都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