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松了手。
而后大步走出房间,摔关上房门。
秦婳不知是情绪崩溃,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不由自控地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膝盖大哭起来。
…………
秦婳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这样歇斯底里地发泄情绪。
其实她的心情一直很压抑。
尤其是在秦御抛下她之后。
秦婳总是无时无刻不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着重压。
大多数的时间里,都不敢放松丝毫。
随时都牢记着自己的责任。
但是今天。
她已经在门窗紧闭的诊室里,暗自发泄了一阵。
没想到熬到深夜,却又一次因为裴晋阳的问责而崩溃。
实际上好像状况也并没有这么糟糕。
裴晋阳虽然厉声厉色地问责她,但却并没有掌握证据。
而且秦婳也从他的诸多反映中……觉察到他的妥协。
她最害怕的不过是重复昔日发生过的情况。
因为她偶然的错误,酿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苦果。
因为对方是裴晋阳最重视的弟弟,所以几乎所有的灾难都得由她来承担……
秦婳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也不过就是重复当日的情形。
可眼下看起来,裴晋阳似乎已经很难做到像当日那样大动干戈了。
秦婳很难分辨裴晋阳的变化究竟是因为何种原因。
或许因为昔日他将她摆放在……类似于妻子的位置上。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妻子,连法律上的认可都没有。
却也因为欺骗她,欺骗旁人的缘故,连自己心里也下意识地将她视为妻子了吧。
一个背德婬乱的妻子,的确可以让男人最重要的底线被摧毁。
所以他才会如此义正言辞地愤怒。
而现如今……
他们的关系的确不过是一纸交易。
何况连他都亲口调侃过。
秦御尸骨未寒。
她就已经跟他做起皮肉生意了。
连裴晋阳自己都认为……
这种交易撇开两个人昔日的关系。
也就和皮肉生意没有多大分别。
…………
秦婳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
她哭得用力过度,所以很快就觉得浑身脱力。
但她仍旧是蹲着身子没有起来。
就好像上身被一股无形的重压狠狠盖着。
让她一时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双腿站立起来一般。
理智下来分析全局。
秦婳意识到她和裴晋阳的关系,因为今日发生的几件事……一下子就被破坏了和谐。
彼此变得针锋相对。
互相恼怒。
她再也没有可能在十天之后跟裴晋阳以好聚好散的方式结束这段关系了。
是因为什么而破坏的?
大概因为本就是表面和睦,彼此都费力掩饰自身本来的情绪,用相互凑合妥协的方式,维持住貌合神离的表象。
这样虚伪的关系,本就是容易被摧毁的。
而从今天上午开始……
闻雅验出怀孕。
他与闻雅如一对璧人一般,携手出现在媒体的镜头前。
网络上瞬间涌起了各路消息。
所有的头条都被淹没了。
再也没有哪一则新闻,比他和闻雅的喜讯更备受瞩目。
虽然秦婳明确表示自己不在意。
心里确实也认为闻雅是否有孕不是自己应当浪费精力去关注的事情。
可是这个事实摆在她和裴晋阳面前……
似乎根本就不是她在不在意能够改变的。
裴晋阳大概是早就对她和陈遇南的关系有所猜忌。
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或者……他的潜意识里也并不想找出某些真的令彼此都非常难堪彻底没有脸面的证据。
所以一直按捺着,隐忍不发。
而今天因为她提起了十日之后就可以结束交易。
极大程度地刺激到裴晋阳的底线。
他终于是把本不该摆上台面的话题摆了出来。
就像是他本不想打她。
却还是硬生生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事已至此。
她还能做什么挽回的事么。
秦婳其实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也知道到了如此份上,也根本没有挽回的必要了。
这样的念头,虽然混乱,但也算是勉强想通吧。
秦婳强撑着蹲得发麻的双腿,僵硬地往浴室的方向走。
…………
裴晋阳今晚九成九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要么去陪自己初孕的妻子。
要么就只身一人在书房过夜。
或者为了发泄阴郁至极的情绪……驱车去外面的世界,找某个她不熟悉的外室求欢,也未尝不可。
秦婳今晚可以安心睡觉,不用担心被他骚扰或者责问。
这对她来说本是一个轻松的结局。
可秦婳也摸不准自己究竟是存着怎样的念头。
竟然一边哭一边淋浴。
头顶的花洒不断涌出温热的水柱。
却根本冲刷不尽她脸上湿咸的眼泪……
秦婳哭起来觉得很痛快。
尤其是她知道公馆内每个房间的隔音都很好。
她即便是声嘶力竭地大哭,只要没有开门开窗,都不会传出声音去吵到别人。
也不会被人发现她深更半夜在浴室里痛哭。
这样的发泄本是身心有益的。
可即便如此。
秦婳却越来越哭得烦闷……
她打从心里觉得郁卒。
她做错什么了么?
无论是出于守护秦氏的责任,亦或是出于自己的打算。
她和陈遇南结交,甚至将来可能发展成为男女关系……
那又如何,这世上谁又有资格来非议她批判她么。
秦御已经不在了。
她至多也只会在意秦御的想法。
哪怕她心里是觉得有些愧疚。
可是也明白逝去的人注定和人世间彻底断了关联。
永远也不会有人告诉秦御她现在跟哪个男人在一起。
哥哥永远都不会知情了……
至于裴晋阳?
她凭什么要顾及裴晋阳的感受。
陈遇南虽然比她年长不少。
可他维持未婚的身份已经十多年。
男未婚女未嫁,她凭什么要因为这种男女关系而羞耻自责。
若是说可耻。
裴晋阳和她的关系……才是不被世俗所容忍吧。
这些道理秦婳原本都是心知肚明的。
自己一个人思索的时候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些事情。
可为什么这会儿她心里会这么难受。
是因为裴晋阳的反应……
裴晋阳愤懑又隐忍。
想要对她发泄,却又全部忍住的样子。
让秦婳心里非常不好受。
就好像这个男人为了她……忍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种感觉折磨得秦婳近乎崩溃。
她真的要疯掉了。
…………
秦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完全没有留意外界的动静。
以至于在浴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时——
她被吓了一大跳。
本能地转头望去,瞪大了哭得通红的眼睛。
几乎是吓得再一次哭出声来。
裴晋阳的脸色阴沉至极。
就像是布满了阴霾,永远不会再放晴一般。
他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澜。
就这样阴沉着脸,迈着沉重有力的脚步。
一步步向前。
逼近她。
秦婳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样的情况她一时慌乱得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头顶上的花洒水流近乎诡异地越来越大。
她头脸肩膀全都是湿的。
头发也一直滴水。
裴晋阳就像是一头刚刚苏醒的猛兽。
正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猎物迫近。
透明的淋浴房门被他一把拉开。
秦婳的嗓音又尖又细,因为哭了很久的缘故,还有些沙哑……
淋浴房的玻璃门被他拉开之后。
热乎乎的水蒸气立刻散了出去。
有一股接一股的凉风阵阵袭来。
秦婳冷得直打哆嗦。
她仓皇地双手环绕在自己的胸口。
脸颊无意识的泛红。
“你……你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裴晋阳你一定是疯了!”
秦婳的嗓音很哑。
像是因为惊恐,还有些颤抖。
在如此仓皇之中。
秦婳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将花洒关闭。
以至于水流始终哗哗倾泻——
裴晋阳身上的衣服也随之湿透。
秦婳错愕了片刻。
旋即只觉得更加恐惧。
裴晋阳单手捏住她光裸的肩头。
力道掐得她略有些疼。
他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控制在狭小的空间内。
她一时半刻间根本没有躲闪的可能。
身前是男人炙热的体温。
背后便是淋浴房冰冷的瓷砖。
秦婳觉得自己像是同时承受着冰与火的折磨,随时都可能被烧成灰烬或者冻成残骸。
他一只手用力捏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抚着她刚刚沐浴过的身体。
同时屈膝撞开她两条紧闭的腿。
秦婳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眼睛更是本就已经哭得通红肿胀,“裴晋阳,你理智一点……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
裴晋阳身上的温度很烫。
秦婳甚至觉得。
他身上的体温要远比落在两人身上的水流要高许多。
但即便他身上是烫的,可脸色却很冷。
冷得像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水溅落在他俊美逼人的脸上,顺着面部坚毅精致的线条滚落……
他也毫无觉察,或者是毫不在乎一般。
他仿佛完全没有听见秦婳的哀求。
只是冷着脸,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去找陈遇南,他能帮你的事,我也一样可以帮你,不仅如此……整个秦氏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你明知道闻雅只是替我办事,也只有我可以控制闻雅。你明知道我的作用,为什么要南辕北辙,为了秦氏,把自己卖给一个又一个男人……真的值得吗?”
秦婳根本没有力气抵挡他动作上的进攻。
而且大脑还要思考如何应对他的质问。
秦婳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真的觉得自己要被裴晋阳折磨到疯了。
她颤抖而哭泣地反驳:“我没有……我没有把自己卖给陈遇南,我已经解释过我和他的关系,我和他之所以有联系……只是因为他手中的股份,还有他的儿子……”
男人的脸色始终冰冷僵硬。
可他抚触在她身上的手指却是烫的。
烫得异常。
秦婳甚至觉得他会灼伤自己的皮肤。
秦婳以为他即便不相信,也多少能听进去自己的辩解。
可面前的男人愈发像是被某种失控的情绪迷失了心智。
他漠然的眼神无动于衷……秦婳不由得怀疑他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捏着她的膝盖。
秦婳几乎站立不稳。
也不知道是被他用何种方式固定住身体。
她膝盖也被他捏疼了。
觉得像是下一刻就会被捏碎一般……
秦婳愈发恐惧地啜泣出声……
“裴晋阳,我没有,我和陈遇南真的什么都没有,你要我重复多少遍才会相信,究竟要我重复多少遍你才肯相信……”
男人的力道和丝毫不道理的姿态让秦婳惶恐。
她怕极了这个样子的裴晋阳。
这不是普通的争吵口角后普通的发泄……
也不会是情人间互相折磨的小打小闹。
这不一样……
…………
长达几分钟的对抗。
秦婳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抵抗和挣扎。
几乎是两个人在花洒冲刷下不顾一切地湿身肉搏。
秦婳哭着一边又一边地否认。
这种否认不是没有底气的。
她自始至终与陈遇南保持最后一层的距离。
不也是考虑到事情败露时自己的处境么。
她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也自认为是正确的事。
可在裴晋阳眼里,似乎从来没有将她当做一个可以平等对话的情人。
她只是被他当做一个完全从属于他权威的附属品,或者更像是一个喜爱的玩具。
裴晋阳果真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辩解。
他手上的力道粗鲁地像是会弄伤她。
彼此缠斗了良久。
他才定下眼神,目光幽深而痛苦地盯着她。
“为什么?”
“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
秦婳错愕得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只是明显觉得他的声音都是飘忽的。
此刻他的精神仿佛都涣散了。
很像是服食了某种药物。
让他的精神愈发萎靡不振,而且陷入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听不见他人的话语。
秦婳不大概相信自己的这种草草猜测。
以裴晋阳的身份……他一贯自持稳重,不大可能做出这种冲动的选择。
更不大可能有烟酒之外的恶习。
这对身体大有损伤。
他野心极强,目光长远,应该不至于为了平复眼下的某些波澜……养成这种习惯吧。
秦婳胡思乱想着。
内心的绝望和恐惧也积攒到了一定的深度。
她一直在哭。
而且并不是像平常那样故意在他面前示弱以求博得他的怜悯或妥协。
她是控制不住自己地落泪。
裴晋阳把她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秦婳几乎整个人都是悬空的。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
裴晋阳胡乱地伸手抹了一把她的脸。
因为花洒一直没有关。
所以无论他怎么抹。
秦婳脸上头发上也是湿漉的。
已经无法分辨哪些液体是她的眼泪,哪些是水……
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额头上方。
声线喑哑又深沉,“别哭了。”
秦婳整个人都在哆嗦。
但是因为身体悬空整个人失重。
她连哆嗦都哆嗦的不自在。
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随时会丧命的小动物一样可怜。
秦婳咬着唇,打算最后一次尝试哀求他。
“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秦婳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绝望。
有一种累到了极限自我放弃的绝望。
…………
她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
也不是不了解这种时候的男人就如同起了杀心的罪犯。
他们这种时候是迷了心智穷凶极恶的……
根本就无从阻拦。
从秦婳十八岁开始。
秦御就总是仗着秦婳对他的依赖。
肆无忌惮地摧残她。
但是后来随着秦婳的习惯。
她开始习惯自己和秦御纵情声色的方式。
甚至已经本能地把秦御对自己的强迫当做一种情趣……
她习以为常,内心的恐惧自然也就弱了下来。
而秦御心里的仇恨随着时间淡去。
自然对她也没那么过分。
爱意终究击退了恨意。
秦御还是爱着她的。
而在整个关系里。
秦婳和秦御的关系,更像是两个都在成长期的孩子,共同摸索,试探,彼此争斗,殴打。
最终要么融合要么彻底分裂。
始终处于相互磨合的关系。
而秦婳和裴晋阳的一开始。
就是完全不对等的。
裴晋阳先是将她视若珍宝捧在高处。
小心翼翼地试探,表白,疼爱她,怜惜她。
而长时间以来,他都在对秦婳妥协,关怀爱护,像是丈夫,又更像是长辈。
秦婳自然习惯了这种模式。
但是在发生裴易的事情后……
秦婳被他折磨了两次。
一次是她承认出轨,但否认知晓对方身份。
裴晋阳在彻底践踏羞辱折磨她一次之后,选择了原谅她。
第二次……是发生在裴易面前。
…………
虽然事情至今已经过去一年多。
但对秦婳来说,恢复的记忆仍旧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永远忘不掉那两次的经历。
裴晋阳对她的粗暴和凌辱。
与她和秦御之间昔日的矛盾,完全不能比拟。
秦御伤害她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而裴晋阳是完全凌驾在她的尊严之上,恶毒残忍地随时会要她的命。
秦婳在搬进公馆以前。
也没觉得同样的事情还会重演。
因为裴晋阳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很正常。
也没有常人难以忍受的恶趣味。
甚至……对她可以算是温存体贴。
秦婳也下意识地认为那两次的情况十分特殊。
裴晋阳是真的失控了,才会那样。
可眼下……
同样的情况真的再度上演了。
秦婳有几个瞬间觉得自己恨不得死了。
哪怕真的是当即死了都好。
她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抛下不管。
只要别再让她承受那种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