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说：“我把你送到附近的路口，不会有问题的。”
这一次秦婳没有拒绝。
也根本不想拒绝他。
这一路上交通莫名地通畅。
让秦婳有些遗憾。
若是堵车就好了。
堵车可以让时间放慢。
秦婳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竟然转变如此之大。
在她的思维中。
她与陈遇南本该是合作关系。
而她之所以与陈遇南合作。
甚至根本就不是出于她自己愿意的选择。
是因为查出陈遇南手中掌握秦氏的股份。
而她唯独只能选择与他联手，才有可能夺回秦氏。
可是如今前后也就是两个月的光景吧。
她和陈遇南从不熟到熟悉。
也就是比普通朋友多了少许暧昧的关系。
没想到她的心态变化这样大。
在今日这种情况下。
她逗留了很久，所有该详细谈论的公事，已经全部都谈论完毕。
可她竟然还希望这一刻继续停留。
哪怕仅仅是多那么几分钟，十几分钟。
…………
陈遇南如约在距离裴氏公馆较远的地方泊车。
正好停在不算很空旷的街道上。
秦婳正欲下车。
男人眉眼温和，低声叮嘱她，“天已经黑了，你步行小心些，注意安全。”
秦婳连忙点点头，随后便立刻下车。
她一路走，也似乎是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希望步行的路程漫长一些，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静下来思考。
秦婳今日虽然情绪波动很大，但却并没有失去理智。
她虽然停留在陈遇南给她的温情里。
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处于何种交叉口。
她马上要面临的是和裴晋阳的问题。
而涉及到她和裴晋阳感情上的私事，是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得上她的。
陈遇南顶多只能帮她对抗，乃至帮她保住秦氏。
可她和裴晋阳之间的私事。
如何能让旁人插手？
任何人插手都只会越帮越乱吧。
如今距离三个月也就只差十来天。
很难想象这十来天过去之后，她和裴晋阳的关系会变成怎样。
…………
秦婳步行回到公馆的时间还算早。
裴晋阳并没有在公馆内。
倒是她难得见到了桃初。
自打上次对峙冲突后，秦婳已经很久没见到桃初了。
桃初扫了她一眼，眼神中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秦婳心里倒是愣神了片刻。
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
想着她毕竟每天都住在公馆，桃初既然过来，心里自然早已经做好很可能会碰见她的准备。
自然也不该流露出什么意外之色吧。
桃初好像是刚从闻雅的房间下来，这会儿正准备离开了。
桃初没说话。
秦婳也没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
大厅内正路过的几个佣人三三两两的，大概是意识到这两个女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便也大气不敢出。
大厅的氛围不由得变得十分凝重。
秦婳心里倒是觉得挺奇怪的。
自打骆家明和桃初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后。
秦婳其实一直很好奇桃初此刻的近况。
以她对桃初的了解，总觉得她不该如何低调安分，安静得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若桃初果真变化如此之大，骆家明到底是什么神仙般的存在？
不过疑问归疑问。
秦婳也懒得挑明。
但她侧目多看了桃初两眼。
桃初也想都没想就平视着回敬她。
秦婳和她对视了大约两秒。
大概是觉得两个女人这样相互盯着看，实在很奇怪。
秦婳便失了耐性，准备往电梯的方向走。
偏偏就在她正欲收回视线的时候。
余光却清晰地瞟见了桃初充满怨恨的眼神。
秦婳反应慢了一些，终于还是已经回头往前走了一段路。
因为这时候再停下脚步多半会显得很奇怪。
她也便顺其自然地上了电梯。
等电梯门合上。
秦婳才回神。
她仔细回味着桃初方才的眼神。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
桃初安安分分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她面前露面。
但为什么偶然见了她，竟会露出这种眼神？
从前的桃初，即便心里多么厌恶她，恨不得她死，面上也总是虚伪笑着，至少做个样子吧。
而且女人的心思其实都差不多，在对手面前，最是顾及自己的颜面。
越是憎恶的人，越想在她面前表现得轻松恣意。
这不是很正常么。
可为什么桃初现在见了她。
连虚伪客套的场面话也不肯说，甚至还暗中用这种眼神狠狠瞪视着自己。
究竟是她已经厌倦了客套。
还是说……桃初认定她们两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没必要虚伪周旋的地步？
可是自己做了什么？
秦婳仔细回想。
其实她什么都没做。
骆家明最开始的手段让秦婳心里不安。
主要是怕桃初根本不肯乖乖上套，甚至还会使出各种手段加以反抗。
然而后续发展变化的情况都表明。
桃初和骆家明相处得似乎很不错。
若是陈遇南描述的内容全都属实。
桃初甚至是有些迷恋上骆家明的状态。
她如今并不是受威胁，而是心甘情愿跟骆家明合作，同时暗地里厮混，寻欢作乐，声色犬马，这对桃初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恣意的快活？
秦婳很难判断究竟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得太复杂了。
还是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桃初的毒怨和憎恶都不是夸张。
而是发生在桃初身上的事。
陈遇南并没有全数如实告诉她……
…………
秦婳回房先洗了澡，洗澡的过程中也在思索各种事情。
最后也没理清。
洗完澡没过多久，裴晋阳就回来了。
她刚刚沐浴过，浑身都散发着沐浴液的香气。
裴晋阳脱了西服外套，敞开手臂抱住她。
秦婳这段时间以来和他相处得很不错，也早已经习惯他这种亲昵的方式。
她像一只慵懒的猫，乖顺懒惰地蜷缩在他怀里。
两个人在沙发上瘫着。
裴晋阳刚回来，脸上带着忙碌一天的倦意。
身体却很放松。
他抱着秦婳，手指时不时抚弄她的手指和脸颊。
秦婳则带着沐浴过后最松懈倦怠的状态，渐渐地变成躺在他的大腿上。
两个人甚至都没有交谈。
但气氛就显得特别温馨和谐。
这样的氛围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
裴晋阳摸着她的脸，低声道：“饿了没有，下楼吃饭吧？”
秦婳刚洗完澡本来挺精神的，可是在他大腿上躺了一阵，莫名就生出了一阵困意。
她这会儿懒得下楼，便随口搪塞道：“闻雅今天很早就回来了，我就不下去了吧，一会儿让人送上来用就行了，你下去陪她吃吧。”
裴晋阳忽然没了声音。
而且半晌都保持缄默。
秦婳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说话的方式令裴晋阳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着他。
只是想大量他的脸色罢了。
裴晋阳的脸色却很平静。
只是忽然带着一股子抱怨之气开口说：“我不想跟她一起吃饭，我要你陪我吃。”
秦婳一愣，忍不住抿嘴偷笑出声。
裴晋阳难得流露出这样近乎任性的孩子气。
秦婳平日经常嘴欠。
本应该继续调侃他。
说些类似于“闻小姐毕竟是你的太太，太太陪你吃饭，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之类的话。
可秦婳这一次却没这样。
她调皮地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肚子。
笑着道：“既然裴先生都要求了，那我就吩咐她们把晚餐送上来好了，我陪着你在房里用吧？”
裴晋阳没多说什么，但是眉眼间的神情，看得出他对秦婳的态度十分满意。
起先大概是因为饿了。
两个人面对面开始用餐之后就没什么交谈。
等吃了一阵过后。
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秦婳也觉得很奇怪。
她刚搬进公馆来住的那阵子。
其实和裴晋阳一直都在争吵。
大概因为两个人心里都存着各种各样的芥蒂，所以因为一点点的猜忌，都会刺激到彼此的情绪，各种争执没有断过。
但是后来也不知是怎么的。
和谐下来之后，就一直安稳至今。
他们相处的方式像是最亲近的老朋友，又更像是结婚已久长期过日子，对彼此都非常熟悉的夫妻。
秦婳的脾气没什么变化。
只要没人招惹她，她都是安静乖巧的。
偶尔拌嘴，秦婳那股倔劲儿上来，会使点小性子。
但裴晋阳对此似乎一直很欢喜，总是哄着她。
两个人的关系甚至一度回到了两年前最初的状态。
甚至感觉比最初还要好。
因为最初还有一段磨合时期，当时虽然缠绵甜蜜，有新鲜感和激情作为佐料。
但是因为对彼此的脾气了解不够深入，所以也经常会吵架。
如今却是完全不会了。
秦婳有时候会在他的询问下，向他请教一些秦氏工作上的问题。
裴晋阳会很可观地解答，就像是耐心的师长或挚友一样。
秦婳偶尔心里也会有些茫然。
想着再有十来天，她和裴晋阳的交易就结束了。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三个月开始之初，她心里是痛苦的。
虽然她是做好了准备去找裴晋阳。
若是裴晋阳对她没兴趣，她还真不知道能怎么办了。
虽说是自愿的吧。
可那会儿秦御才刚走。
她一想起秦御，心里就疼得像是被利器狠狠扎着。
总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对不起秦御的。
若是哥哥活着，大概宁愿她对秦氏置之不理，也不希望她委屈自己做这种事吧。
可是逐渐就习惯了。
大概也有她恢复记忆后，关于各种记忆的细节都逐渐被捡起的缘故。
秦婳在和裴晋阳相处的过程里，发现她和裴晋阳实在是太熟悉了。
虽然也分开了很长时间。
都有时候就感觉那段分开的日子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彼此已经如此契合，如此熟悉。
在关系和谐没有争执吵闹的时候，是很温馨平静的。
甚至就像是秦婳从前最梦寐以求的那种日子。
安安稳稳，心绪宁静。
如今眼看着三个月就要结束了。
裴晋阳未曾提过这件事。
秦婳便也不愿意去深想。
总觉得大概最合适的做法就是顺其自然，等时间到了好聚好散吧。
虽然她不知道裴晋阳究竟肯不肯跟她好聚好散。
眼下的和谐还是珍贵的。
…………
秦婳吃饱之后又多添了一碗汤。
然后就饱得不行了。
她嘴里念叨着怎么这么撑，然后下了餐桌，走到不远处的贵妃椅上瘫倒。
裴晋阳也很快走过去，笑着揉了揉她的肚子。
忽然带着一点担忧的口吻道：“这周挑个时间去做检查吧，你一个年轻的女人，都多长时间没来例假了，这怎么算都不对劲。”
秦婳自己也惦记着这事儿，但有时候想想又觉得无所谓。
偶尔的紊乱是正常的吧，再说，她身体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与其去看病吃一堆乱七八糟的中药，还不如顺其自然。
不过这会儿算起来，已经超过三个月了？
从医学上来说，超过三个月没来例假就算是闭经了。
她才二十二岁，就闭经也太夸张了。
秦婳还没吭声。
就听见裴晋阳明显带着疑惑说：“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怀孕了，现在都多长时间了，如果怀上，这肚子都该鼓起来了。”
秦婳不知怎么觉得很好笑，就嬉笑出声，“这可说不准呢，说不定……我怀了个哪吒？”
裴晋阳捏了捏她的屁股，沉声道：“身体上的毛病本就可大可小，对你们女人来说，月经规律还是很重要的，不能再拖了，这周吧，你自己选一天，去做个全腹彩超，什么血常规尿常规也都验一验。”
秦婳之前奇怪自己的情况，也有上网查一查。
看到有些女孩子发帖说，自己长时间不来例假，然后就会发胖。
这一点倒是令秦婳挺担忧的，若是没有大毛病，对她来说，不来例假顶多就是不能生育，她如今哪里还会在乎这个，但是如果因为不来例假影响正常排卵，身体会发胖，她就不能忍受了。
秦婳想了想，点头说：“那就周三吧，就是后天，后天日程比较松。”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就去临市那间私人医院好了，前阵子陪宋翩翩去做手术，对那间医院印象还算不错，而且那间医院的保密性的确是高，免得被一些奇奇怪怪的八卦周刊排到我跑医院，造谣我怀孕什么的就烦死了。”
裴晋阳闻言，似乎是迟疑了片刻。
但很快还是点了头，“行，那就去那间医院吧，星期三如果我能抽出时间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秦婳忍不住笑了，“不用麻烦了吧，周三又不是周末，你哪能有时间呀，而且只是去做一些常规检查，若是惊动了你，那才夸张呢。真的不用了，我让秘书陪我去就好。”
秦婳这样说了，裴晋阳也没多说什么。
…………
到了后日，秦婳一大早便空腹去做检查。
检查的具体报告虽然要等明天才能出来，但是负责帮她检查的医生十分重视，一边做就一边说明情况。
大致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各个重要的器官，尤其是子宫，都检查过了。
医生的意思是，秦婳这个年纪，因为心情因素，或者其他一些什么小的问题，影响月经都属于正常。
如果不放心，就打针催经，看看催经之后下个月会不会恢复正常。
秦婳不大想催经，就怕打针什么折腾了一圈，不仅不正常，还白白挨了那么多针。
她更倾向于等身体自己恢复。
医生便也不强求，就说让她自己考虑。
等各项报告的具体结论出来，再做打算也不迟。
秦婳做全腹彩超之前憋了很多尿，这会儿急忙去盥洗室。
等从盥洗室出来，迎面却见到裴晋阳。
她不由得都愣住了，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一角相对隐蔽的位置。
“你怎么来了？而且也不戴个口罩什么的，你就不怕被人看见么？！”
裴晋阳哭笑不得，“我又不是逃犯，戴什么口罩？”
秦婳忍不住四下张望。
裴晋阳当然不是逃犯。
但他现在的身份……可真的是应该出门跟着几十个保镖浩浩荡荡才对。
他竟然就这么跑到医院里来了。
真的是不怕被人关注的。
秦婳压低声线，半开玩笑地说：“现在的路人，看到明星都会立刻拍个短视频po上网博点赞，何况是碰到你这号大人物？”
裴晋阳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我不是着急么，本来处理了上午的事务，打算尽快赶过来，没想到高速上追尾，堵车耽搁了一阵。怎么样，检查结果出了么？”
秦婳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她的关心是发自真心。
她这会儿也不愿意多想。
就笑着说：“报告还没出，但肉眼能看的医生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也查不出来为什么我不来月经，问我要不要打针催经呢，我打算考虑考虑再说。”
裴晋阳仍是摸着她的脸，“没大问题就好，那就再观察看看。”
秦婳刚要开口。
拐角处却传来一声透着欣喜的“晋阳”。
两人纷纷侧目，竟是闻雅手中拿着一张纸，脸上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