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易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
阮清禾被他捏得有一点点疼,不由得皱了眉。
裴易却轻笑出声:“你也不用紧张,我就是好奇,秦婳到底都跟你聊什么了。以我对秦婳的了解,她可不是个殷勤的人,能够主动跟你讲话,应该是印象不错,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也没做什么,跟个不会说话的葫芦似的傻乎乎的,怎么就能让秦婳喜欢你?”
裴易这话说得让阮清禾有些懵。
她的确是觉得秦婳很漂亮,心里也有些仰慕。
但仅限于一个年轻女孩对另一个比自己略年长几岁的姐姐的艳羡。
除此之外,并没有旁的。
只是后来她不小心发现了裴易和秦婳的秘密……
这种关系的性质就悄然改变了。
但阮清禾并不傻。
她知道这种秘密是绝对不能被公开的。
即便是秦婳和裴晋阳都心知肚明,却也没有人会随意把这种事宣之于口。
哪怕是裴易这样肆无忌惮的性格,也不能真正枉顾伦常纲理。
更何况对方还是长兄的女人。
长兄如父。
如果说裴易在这世上有唯一不能不与人相争的。
大概就是裴晋阳的人吧。
但无可否认的是。
阮清禾对于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很好奇。
裴易看起来,并不怎么与秦婳相称。
所以很难想象他为什么会爱慕秦婳。
也猜不出他和秦婳是如何相识。
如果是先于裴晋阳的熟识关系……那么从某种角度。
裴易算不算是被自己的长兄横刀夺爱?
如果是后于……
那自然是不可言说的不伦感情。
阮清禾对裴易的了解还不够深,对秦婳更是初次见面。
所以根本无从猜测。
越是如此,就越是好奇。
但这种好奇心并非来自于低俗的八卦思维。
而是作为一个女人的本能。
裴易是她现在的男人。
她对裴易有畏惧,也有感激,甚至在最初,被他威逼的时候,也有过恨意。
多少种矛盾的情绪,都抵不上女人对自己第一个男人的好奇心。
正因为是第一个,所以她会忍不住想更深程度地了解每天夜晚和自己一起度过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阮清禾不该表露出丝毫的迹象。
就讪讪地笑了笑,有些赧然地道:“我倒是没觉得秦小姐对我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大概是她天生仁慈心善,对刚认识的人都是心怀善意的吧。”
裴易是一个不喜欢听人废话的男人。
尤其是喝多了的时候,心里莫名有一股烦躁。
就好像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堵在他胸口,时不时撩拨他。
让他很是心烦。
他便板着脸,有些不耐烦的口气道:“我都说了,秦婳根本不是一个待人热络的人,她肯主动跟你说话,无论是出于照顾你的心态,还是别的什么,必须是对你有好感才是。”
阮清禾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凶。
再加上他喝了酒。
还正在开车。
阮清禾心里颤巍巍的。
她着实胆小,这半年以来更是谨小慎微惯了。
她倒不是怕死。
而是知道只有自己活着才能够照顾家人。
如果她的命没了,妈妈和弟弟怎么能熬得到爸爸出狱那天。
因为心里装着在乎的人。
所以真的怕死。
阮清禾在紧张关头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讨好裴易让他情绪平静些。
至于能够哄好他的办法……
她还并没有掌握。
所以也就是试探着,类似于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
她微微笑着,细声细语:“我想,秦小姐和裴先生的关系看起来不错,想必……和二爷的关系也不错吧,如果秦小姐是把二爷当做朋友,甚至是当成亲人,自然是很在意您的,所以才会怜惜我,对我多照顾一些吧。所以二爷口中秦小姐对我的好感,只是因为二爷罢了。”
阮清禾说完这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裴易不知是明恋还是暗恋秦婳。
总之他这个情状下,就算是明恋,也只能和暗恋一样压抑了。
他必定是很辛苦的。
又会忍不住时时刻刻在意着秦婳对自己的态度。
阮清禾心里也爱着不该爱的人。
自然懂得裴易的心思。
所以只觉得这样说话已经是完美的讨好了。
裴易应该高兴才是。
然而裴易却扯了扯唇角,像是半醉的状态,很像是随口吐槽,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嗤笑一声,说道:“得了吧,真不知道你是天生脑子笨还是情商低。秦婳和大哥的关系根本不好,她连大哥都不待见,就更不会待见我了,她对你倒是挺待见的。说实话我是难得见她这么待见一个人……所以才觉得奇怪呢。”
阮清禾觉得他虽然是吐槽的口吻,但语气似乎平静了些,没那么急躁了。
而且他所吐槽的内容似乎跟她也没什么关联。
无论秦婳和他们兄弟的关系如何,都跟她这个刚打交道的人没什么牵扯吧?
阮清禾便小心地继续与他对话。
“秦小姐和裴先生的关系不好么,这我倒是真没看出来,我还觉得看起来挺和谐的,而且……”
她话音未落就被裴易冷笑着打断。
“所以说你笨,情商还低。秦婳心里有人,她肯跟着大哥,也是被迫罢了。”
裴易这样说,阮清禾倒是的确一头雾水了。
从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阮家也算是在江城上流圈的家族。
只不过不是特别核心,父亲也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所以一直十分低调罢了。
既然身在圈子里,对圈内的各种传闻必定都是有所耳闻的。
有一回家族聚会,她还听见母亲娘家的几位表姐聚在一起闲聊八卦过有关秦婳的事情。
也就是那一回,她最多次数地频繁听见秦婳的名字。
并且牢牢地把这个活在传闻中的女人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阮清禾是从那次谈话中得知。
秦婳是乔湘的女儿,而乔湘是上流圈上一辈最声名狼藉的交际花。
当时的乔湘可谓众星捧月,她深谙蛊惑男人的套路,但凡她愿意出手,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逃过她的手心。
乔湘能够有过关系的男人,光是那些举足轻重人人都叫得出姓名的,至少也有十几位。
所以秦婳之所以受到这么多的关注,大约也跟她的母亲是乔湘有关。
按照传闻中的说法,秦婳是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女人。
不仅一样的貌美,而且也一样的擅长勾引男人。
裴晋阳、秦御、甚至还有无数个举足轻重的名字,都和秦婳有过牵扯。
秦婳从小生长在秦家,过得锦衣玉食,备受秦家父子宠爱。
不过这宠爱背后的隐秘,就足够备受非议了。
寻常的男人有哪个会对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真心疼爱的。
顶多也就是看在妻子的面子上给钱,不会过多关注。
但据说,秦正荣对秦婳的宠爱,是和秦御一样的待遇。
秦御有的,秦婳也一定有,甚至只多不少。
这样深入联想,不免也有传闻说秦婳其实很早就上了秦家两父子的床。
秦正荣母女同科,自然心满意足。
乔湘的荣宠也多年不衰。
而秦婳的锦衣华服也都是靠年轻的身体换来的。
后来秦正荣出了意外,秦家几经波折。
大概是让秦婳觉得没趣了。
她也已经成年,逐渐年长,手脚便伸长了,直接伸到了裴晋阳身上。
至于后续的故事……阮清禾也没怎么仔细听。
她和母亲娘家的那几位表姐都不算是关系很好,对她们的价值观也不予认同。
明明她们谁也不认识秦婳,却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阮清禾虽然没有当面驳斥,心里也是不屑的。
…………
当初没有反驳,可阮清禾从那时候开始就对秦婳其人是抱着好奇的。
尤其裴易的这句话,更是让她感兴趣了。
她狐疑地问:“为什么说是被迫……秦小姐看起来,过得不错,而裴先生……似乎对她也很是宠爱纵容。”
阮清禾其实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完,但已经及时回过神来咽了下去。
她险些要忘了秦婳可是裴易藏在心里的人呢。
她怎么也不好当面对他形容裴晋阳看起来有多宠爱秦婳吧。
不过实际上,她说的也是自己的真实感觉。
裴晋阳在她眼里是个多么阴险狠毒甚至凶残的男人。
没想到见了真人,却觉得他风姿绰约,气度不凡,丝毫不比裴易逊色。
而秦婳对他说话也是姿态随意,毫无紧张。
根本不是那种小心翼翼讨好顺从的样子。
反倒看起来,是他们兄弟两人比较讨好秦婳。
可是再怎么样,她也不该对裴易这么说……
裴易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
他森森地笑出声来,“面上和谐还不容易么,就像你,阮清禾,你心里不知道多厌恶我,每天夜里被我睡过之后暗地里默默咒我死也未可知。可面上还不是得乖巧安分,我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你以为秦婳的日子多好过么,她深爱的男人才刚死没多久,她也不过是委屈自己,为了保护她想保护的东西,就跟你为了你的家人向我妥协一样。”
阮清禾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竟是连眼眶都有些湿了。
她怎么都没料到裴易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她虽然是被迫,可做了选择之后就已经认命,尤其在裴易着实履行承诺帮助她安顿好家人后,她心里更多时候都存着感激。
也下定决心要好好伺候着裴易,直到他厌倦自己后,争取能有一个好聚好散的结局。
可裴易突然这样说她,就好像她是出卖身体还内心阴暗歹毒的女人……
裴易的确是喝了不少,这会儿说话也没平常那么正经。
而且他本来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在寻常人面前都是口无遮拦的状态。
他倒是没有存心要羞辱阮清禾的意思,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随口类比罢了。
没想到身旁的女人突然不吱声了,半晌一声不吭的。
他一边驱车,忍不住侧目扫了她一眼。
瞧见她眼眶湿漉,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冷笑了一声:“干嘛?我怎么你了?”
阮清禾也知道自己失态。
但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根本收不住。
她原来也不明白裴易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更不明白裴易为什么要带她回公馆见裴晋阳。
照理来说,就算不是妻子,也应该要是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才会带回来见长兄。
如今她自然明白了,秦婳是插在他们兄弟两人心口的一根刺。
她的作用,只不过是化解这个矛盾,软化这根刺。
裴易把她带回来见人,是明确表示自己对秦婳已经没有兴趣。
而裴晋阳也能轻松一些。
而除此之外,解决了裴晋阳的顾虑,对于裴易而言,兴许更多了一些明目张胆接触秦婳而不需避嫌的机会。
裴易根本就是在利用她。
阮清禾知道自己什么身份,裴易给了钱,也拯救了她的生活。
他的确是有资格利用她。
怎么利用都可以。
但是为什么利用之后还要羞辱她,甚至是无端的污蔑。
阮清禾红着眼睛,忍着泪意。
裴易更是皱着眉,口气烦躁:“你到底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阮清禾被他吼了一句,手心发麻。
她张了张口,嗓音里是满满的委屈和哭腔。
“二爷包下了我,我虽然智商不高,情商也不足,但也算明白事理,我知道在二爷宣布这层关系告终之前,只要二爷还包着我,我就没什么尊严可言,也不能像普通的女人一样,要求男人给我留什么颜面。但是二爷让我做的事,我全都做了,无论是在床上那些你逼着我学的……还是今日二爷带我去公馆,让我陪你在裴先生面前做戏。我该做的都做了,毕竟你是把我从夜蝶轩带出来,救了我半条命的人,我对你心怀感激,无所不从。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什么时候诅咒你死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吗?”
裴易听得一头雾水。
也不由得皱了眉。
其实他是不太懂阮清禾失控的点。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不大好听。
但他其实也说过更多难听的话。
阮清禾都没表示出什么过多的反应。
也不知今晚是怎么了。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裴易也大致确定她是个本本分分的人。
也许的确是顺从他,并不全然是委屈自己装出来的。
裴易虽然不喜欢女人莫名其妙哭哭啼啼的。
但是他喜欢阮清禾的真实。
如果她是一个为了家人完全放弃尊严底线,但所有的一切全是为了讨好他的演戏,他反倒觉得没趣。
阮清禾多少是有些特殊的,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她。
裴易耸了耸肩。
“我就是随口一说,类比你不知道么。我刚才要说的是秦婳,只是拿你类比一下,你不用这么敏感吧,就这样至于哭哭啼啼的么?”
阮清禾听着他口气轻松,似乎也没生气。
她抽了抽鼻子。
心里想着,也许是她太紧张了。
裴易确实是个说话比较随便的人,却未必是充满恶意的。
何况他今晚,见了秦婳,情绪波动大一些,可能会比平日更加不好相处。
自己能忍也应该忍了。
阮清禾便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很快当做没事发生一般,“是我太敏感了些。我只是希望二爷明白,我既然跟了你,就是心甘情愿的,不存在强迫,至多只是交易,我也不会表面上拿了你的钱,背地里还诅咒你,甚至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我真的不是那种人。”
裴易没多说什么,也懒得跟她争辩。
总归他也是越来越觉得阮清禾这个女孩,虽然年纪小小的。
可是骨子里却很刻板。
大概跟她所受的家庭教育有关吧。
从小被阮忠那种人洗脑太多了。
脑子里关于仁义礼智信之类的东西太多。
总是把黑白分得清清楚楚。
其实成人世界根本没必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