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也不好开口。
    而且这毕竟是私事，裴易显然也是个有主意的人，不可能被旁人的观念左右，即便是他的兄长，终究还是得让裴易自己决定。
    裴晋阳便还算是随和地询问，对方是什么身份，背景干不干净。
    谈及这一点。
    裴易脸上的神色就显得莫测了些。
    他似乎是忍着笑意。
    不疾不徐地道：“背景么，自然是干净的。”
    裴易这种带着一点玩味的表情显然有古怪。
    裴晋阳睨着他，语气加重了几分，“你态度严肃点，我没同你开玩笑。”
    裴易也知道大哥之所以亲口问他，多半也不过就是听了些传闻，对他最近的变化有些顾虑。
    若是他有意隐瞒，反倒容易生了兄弟两人的嫌隙。
    何况阮清禾的身家背景就摆在那儿，要瞒也瞒不住的。
    裴易便半开玩笑的样子，嬉笑着道：“大哥，你应该知道她是我从夜蝶轩里捡回来的，身世背景么，有些可怜，说清白么，她的确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在夜蝶轩也不过就是陪酒罢了。若是说复杂，也存着一点问题，不过在我眼里……这点问题对我没什么影响，横竖……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大哥不会太计较一个女人的背景吧，我又不是要娶她。”
    裴晋阳其实也不会因此生怒。
    反倒是……其实裴易这年纪，肯找个女人稳定相处，无论是恋爱还是其他什么形式，都是很正常的。
    何况他从前对秦婳动的心思，也许久没听说他再看上别的女人。
    如今既然是亲自选了一个，想必是可心的，大概也是能放下秦婳了。
    这对裴晋阳来说，本身是一件好事。
    但他还是板着脸，摆出兄长威严的样子。
    “既然没什么大问题，你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裴易仍是玩世不恭地嬉笑，“啧……大哥是非要刨根问底啊。阮清禾，是阮忠的亲闺女，阮忠还有个儿子，年纪还小，正在读初中。”
    阮忠这两个字一蹦出来。
    裴晋阳的脸色就沉了一寸。
    阮忠这个名字他也算是熟悉，蒋信之那一派的人，因为固执守旧，而且忠心不悔，所以也算是被牵扯落马，判了很多年。
    不过，虽然如此，但阮忠之前也一直在部队，对议会和内阁都没什么牵扯，甚至……可以说也并不滥权，势力范围也并不大。
    裴易之前含糊吞吐，似乎有意隐瞒。
    反倒像是提前给裴晋阳打了预防针，还以为他看上的是什么碰不得的女人。
    没想到不过是一个落马军官的闺女，倒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晋阳拧着眉，语气中略带些质询：“这世上的女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偏偏看中一个这种身份的，阮忠的身份虽然算不上是很敏感，但他毕竟是蒋信之的人，你若是和阮忠的女儿有私情，被人曝出去多半会有不好的声音。”
    裴晋阳的语气虽不算是很好。
    但裴易太了解自家大哥。
    若是真碰不得的身份，他只怕根本不会跟自己废话，暗中动手解决掉就是了。
    阮清禾这一种，还不至于惹出什么大麻烦，大哥在大多数的问题上还是纵容他的，不会夺他所好。
    裴易随口应声：“不至于吧，阮忠的影响力并不怎么大，这名字说出去，顶层圈子里都没几个人认识。再说了，我当初也就是见这姓阮的姑娘在夜蝶轩被人霸凌，可怜巴巴的，但是又挺有骨气。我一时觉得好玩，想逗逗她，这才收了，我也是后头才知道她是阮忠的女儿，也没法子不是。”
    裴晋阳的脸色仍是显得很严肃。
    他本想说既然后头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明知是阮忠的女儿，为了避免麻烦，应该不再继续才是，怎么还非得养在自己府上，弄得如此高调，到处传得风言风语。
    但他转念一想，裴易从小也是个个性鲜明的孩子。
    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表达得特别直白。
    最初他厌恶秦婳，就手段那么极端的去恐吓她。
    后来却不知怎么喜欢上了，就非要得手不可。
    甚至是明知道秦婳怀孕的情况下，仍做出那种不顾伦理的事。
    虽然裴易后头跟他道歉了，认错也算是诚恳，裴晋阳知道他多半不会在犯了。
    但是至于他究竟能不能放下秦婳……根本不好说。
    这个旧事横在他们兄弟两人之间，也一直挺敏感的，谁也不愿意轻易触碰。
    而如今裴易摆明了说自己看中了一个女人。
    且不论他究竟是真喜欢，还是一时兴起。
    至少能转移注意力，让他不会再去过多关注秦婳，倒也是好事。
    至于阮清禾这个身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裴易若是真喜欢，想长期养在身边，后头再想法子帮她洗白背景，乃至改名换姓都不是难事。
    以这样的角度看待事情，裴晋阳倒是还觉得挺满意的。
    他似乎是略思索了一阵，旋即开口道：“既然你喜欢，我也不想驳了你的兴致，这样吧，找个合适的时间，把她带回公馆来，一起吃顿便饭，也让我瞧一瞧，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裴易蹙了下眉，本来觉得很是夸张。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交往过的女人，只不过没有长期同居的罢了。
    按照以往，大哥不会对他的女人这么好奇，而且还直接要求他带回来见面。
    裴易进入部队之前，一直是在裴晋阳身边长大的，虽然兄弟二人年纪差距不算太大，但也是长兄如父的存在。
    带回来见大哥，其实就等同于见家长。
    问题是他和阮清禾的关系……远远不到这种地步吧。
    裴易先是生出了诧异，随后又仔细推敲了一下。
    大致也是能猜到大哥的考量……
    一则，大哥从前应该和阮忠并不熟悉，但阮忠的位置不低，影响力虽然只在军中，但也是有威望的高级军官。
    对于阮忠的亲女儿，大哥心里多半是会觉得有顾虑，所以要亲自见一见才会放心。
    二则，大概……也有另一种考虑吧，兴许和秦婳有点关系。
    既然大哥希望他把人带回来，那就带回来好了。
    反正不过是吃一顿饭，而阮清禾被他包下，本来就事事都要听命于他。
    他让阮清禾跟自己回公馆，她就算不乐意，估计也没胆子说不。
    裴易便道：“行啊，那就定在这周日吧，以大哥的时间为准。”
    裴易答应得十分爽快，裴晋阳本来也觉得还算满意。
    但旋即又想到了别处。
    阮忠……他印象中阮忠的年纪并不大，似乎是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根本还不到中年吧，也许是比他年长不了两岁的样子，总归肯定算是蒋信之的晚辈了。
    那么阮忠的女儿……岂不是很小？
    裴晋阳不由得皱眉，“我若是没记错，阮忠的年纪不大，他的女儿……顶多也就十几岁，裴易，你找的这个女孩，不会还没成年吧？”
    裴易心里一顿。
    这……倒是个问题。
    虽然说a国现在的社会风气普遍十分开放，十多岁还在读初中的孩子出去开房的都比比皆是。
    但他的身份毕竟特殊，若是被传出去他养了一个没成年的在身边，肯定加重负面影响。
    于是他含糊地轻咳了一声：“这……我倒是忘了问，不过应该成年了吧，阮忠结婚早，生孩子也早，大哥，你没在部队生活过，不了解情况，我们部队里的人，要么是早婚早育，要么就是很晚才结婚，阮忠肯定是前者，应该是十八九就结了婚的年纪。”
    这样说……勉强还过得去。
    而且阮清禾真实年纪也已经十七了，再过几个月就正式成年，问题并不大。
    不过她看起来……倒是和秦婳一样，特别显小。
    裴晋阳脸上一副将信将疑地表情，“总之你自己注意吧，私事方面尽可能低调，你这么年轻，将来必定还得往上升，不能留下任何黑历史。”
    …………
    至此也就这么定下了，这周末裴易就会带阮清禾正式去公馆。
    他倒是找了个极其随意的时机，用极其随意的口吻说道：“这周日晚上，你随我回裴氏公馆一趟。”
    阮清禾正陪他用餐，筷子上夹着一颗西蓝花。
    闻言顿时手腕抖了一下，西蓝花掉进了面前的小碗里。
    她有些怯懦地侧目望向裴易。
    试探着问：“裴、裴氏公馆？这应该是……你哥哥的住处吧？”
    裴易一脸看傻子的神情，扫了他一眼，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晚宵夜火锅”一般随意。
    “你这不是废话么，都说了是裴氏公馆，还能是谁的住处？”
    阮清禾心里瘆得慌。
    她一想到裴晋阳……
    就想到一年前这个男人是以怎样穷凶极恶的姿态一举上位。
    当时在政坛掀起了多大的腥风血雨。
    连万人之上的蒋信之都被他拉下马。
    而自己的父亲和家族……也无辜收到牵扯。
    她所有的噩梦，可以说都是裴晋阳间接造成的。
    裴易毕竟年轻，而且私下和她相处的时候更像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并没有多少政客的样子，与其说是政客，不如说裴易其实更像是单纯的军人。
    但裴晋阳就不同了……
    阮清禾听过不知多少关于裴晋阳的传闻。
    反正在她的内心深处，就认定那是一个阴险狡诈手段狠毒的男人。
    而且城府之深，应该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她一想到跟裴易回裴氏公馆多半会见到裴晋阳，她就害怕。
    阮清禾咬着唇，顿时没有丝毫吃东西的胃口。
    她弱弱地问：“去裴氏公馆的话……会见到你的大哥吗？”
    裴易正在用餐，屡次被她的傻话打断。
    顿时更显得不耐烦，他皱着眉道：“你又在说什么傻话了，我哥听说了你的事，要我把你带回去见他，否则我吃饱了撑的要带你回公馆？”
    阮清禾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她摇了摇头，“不，不行的……我不……”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像是咬着自己的舌头似的，把后半截话全都咽了回去。
    她是想说自己不想跟他回公馆，更不想见到他大哥。
    可是刚说了个开头就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没资格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就在不久之前。
    裴易花钱帮她妈妈转移到擅长护理和调养的私人医院，解决了她最大的难处。
    而弟弟的学校因为她的坚持，并没有给他转学，而是继续让弟弟平静低调地读书。
    但是她的弟弟的确是普通孩子天资聪颖的那种，从前家里安然无恙的时候，弟弟长期学很多兴趣班，比如奥数，钢琴，击剑，只要他喜欢的，父母亲都很支持他学。
    只是后来家里出事，再也没有这种条件供他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连普通中学的学费，都已经是很艰难的供着。
    如今裴易一次性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家里一切棘手的需要，后续还会定期给她钱。
    裴易如今……真是她的金主了。
    她怎么能拒绝他的要求。
    …………
    阮清禾虽然说到一半就止住了，但裴易的脸色还是沉了下去。
    他语气中透着十足的不耐烦，“你什么意思，我都说了是大哥要见你，谁叫你是阮忠的女儿，听起来就不简单，让大哥不放心，我也没法子。如果不是他要求，你还真以为你配进裴氏公馆的大门么？”
    阮清禾举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哆嗦。
    她很怕裴晋阳是事实。
    但其实也怕裴易。
    起初她对裴易的心态算是很矛盾。
    又觉得他毕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否则在夜蝶轩那种地方，她又遇到了那样不讲理的人，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也许这一辈子真的就毁在那一晚也未可知。
    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裴易实在不算是什么好人，甚至可能比当晚遇到的那个人还更坏。
    只不过他的手段要显得没那么粗鲁，但结局一样，还是逼着她做了不愿意做的事。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第一晚虽然是被迫跟他上床的。
    但很快，裴易就解决了她生活中的各种问题，而且今后她也不用在夜蝶轩上班了。
    所以从各个角度综合起来，裴易的好处还是多过坏处的。
    阮清禾从前天真懵懂，也不懂得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但是后来父亲入狱，家族也乱七八糟，她十六岁就开始为生计奔波。
    尤其被逼着进了夜蝶轩之后，她见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也见了许多为了钱毫无底线尊严可言的女人。
    阮清禾渐渐看透了许多事。
    以她的条件来说，能够被裴易看上，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所以暂时，阮清禾只想好好跟着他，直到被裴易厌倦后，她自然会回到该回的生活圈去。
    但是经过这半个月以来的相处。
    阮清禾渐渐发现裴易是个十分喜怒无常的人。
    他有时候明显看起来情绪不高，而且总是皱着眉头。
    明明他是天之骄子，要什么就有什么，过着备受尊崇的生活。
    而且他年纪轻轻的，应该也算是自由自在，哪来的这么多忧愁？
    因为不了解，所以愈发觉得畏惧。
    阮清禾就愈发小心翼翼了。
    好在，除了在床上伺候他之外，裴易几乎不怎么和她交流。
    她自以为不是个会说话会讨好男人的女人。
    所以只要少说话，就不会惹他不高兴，风险就大大降低了。
    但今天……
    她不过就是说了半句话，就把裴易给惹怒了。
    她一时是真的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阮清禾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裴易眉头紧锁着。
    扫了她一眼，原本兴许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
    见了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反倒也说不出来了。
    他咳了一声，有些嫌弃地道：“你的性子，怎么这么软，一点也不像是阮忠的闺女。且不说阮忠如今的光景，他败了，这个跟他个人能力没什么关系，若是论能力，他也算是个骁勇的军人，怎么会生了你这样一个软弱胆怯的女儿？！”
    阮清禾本来就怕。
    被他嘲讽几句是没什么的。
    裴易脸色拉下来的样子，总是挺瘆人的。
    甚至让她觉得……裴易可能是一个发了脾气会掀翻桌子甚至动手打女人的角色。
    仅仅是这样被说几句，她不会多难受。
    只是，想苦笑罢了。
    她从前何尝是这样的性格？
    她的家庭背景那么好，刚出生没几年，父亲年轻立功，已经是威名赫赫的军官了。
    前头十几年的人生，自然是过得无忧无虑，夸张些说，和现实社会的小公主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是后来……
    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她从前的性格脾气哪里还能保留半分？
    如今这种身份，能自己好好活着，同时照顾好妈妈和弟弟，已经知足了。
    裴易见她闷闷的一声不吭，被自己讽刺也不敢回嘴。
    反倒心里也并不舒服。
    总觉得收了阮清禾之后，觉得她……和秦婳差距很大。
    根本不是他那个晚上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