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这么多年以来……裴爷该给自己的东西,从来没有少过一星半点儿,从来没有过吝啬。
桃初不是完全不知足的。
但今日是真的快被陈遇南气疯了。
她是没有名分,是上不了正经台面。
可秦婳呢?
秦婳不也是一样。
更何况在桃初眼中,秦婳才是最低贱的。
她除了卖身陪睡根本没有别的本事,生了一个女儿仍旧满盘皆输。
而自己,桃初不认为自己是以色侍人的女人。
且认定仅仅以色侍人根本不能长久。
横竖在自己眼中,她是高贵的,不容亵渎的。
更不容许被一个不熟悉的男人践踏侮辱。
桃初把这股子恨意没由来地转嫁到秦婳和闻雅身上。
只不过因为她一贯都是捧高踩低的。
也深知自己短时间内根本没机会和闻雅争个高低。
于是更多的恨意和不屑就尽数堆积在秦婳身上。
她简直怀疑陈遇南是眼瞎。
明明自己的姿色更出众,能力也是寻常女人无法媲美的。
为什么陈遇南偏偏觉得秦婳比她好?
这简直就是弃明投暗。
这种怨气桃初无处发泄。
何况她今日其实是为闻雅办事。
结果这样的尴尬,她还不知道明日该怎么向闻雅汇报。
各种思绪交错下。
桃初也懒得跟南妤倾诉。
南妤的脑子就是一根筋,除了偶尔灵光些,大多数的时候都并不怎么够用。
所以有些问题,她宁可自己排解,也懒得对南妤废话。
桃初去了一间自己平日时不时会去的酒吧。
是一间静吧。
并没有嘈杂的重金属,只有三三两两谈话的客人,也不少只身一人买醉的。
桃初是比较偏爱这间静吧的。
因为既可以享受安静独处,周围的氛围却很适合喝酒,远远要比自己关在家里灌醉自己的感觉来得愉快,那种独自一人灌得烂醉的滋味……实在是太空虚了。
夜深人静,周围又没有人关注她。
桃初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都在酒精的刺激下,逐渐溢了出来。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压抑自己了。
实际上……这一年以来,她的境遇高低起伏,根本从未平静过,内心的波澜也是起伏不定。
她的不安,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多,也更沉重。
这一年时间伊始,秦婳终于走了,她甚至有暗中对付秦婳的机会,只是出于谨慎起见,终究还是留了秦婳一条命。
那一段时间的桃初,简直觉得自己是人生影响。
秦婳是她多年来遇见的挑战最大的对手,一度甚至令她恐慌。
好在是秦婳自己脑子不清醒,不用旁人设圈套,她自己就把自己给玩儿脱了。
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裴易,结果自然不会好。
而且在最恰当的时机,闻雅出现了,闻雅的出现成了桃初无形中的助攻。
总归最终是赢了,桃初对这种结局也算是勉强满意。
只会后来的日子……并非如她想象中那么顺利。
闻雅并不简单,而且也不是真如她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大度。
闻雅只不过是不会像普通的女人那样在明面上争风吃醋,更不会当着裴晋阳的面表达对其他女人的不满,给男人添堵。
但这不代表闻雅真的什么都不计较。
相反,她甚至会在暗中排挤自己,想方设法瓜分她手中固有的权力。
好在桃初擅长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刚开始接触难免会有摩擦,时间久了,她大致也熟悉了闻雅的性情,总算是能投其所好,自己略受点委屈,以保全面子上的和谐。
闻雅是正室,不论她和裴爷究竟有没有感情,算不算是夫妻,只要她在正室的位置上坐一天,桃初就绝对不能跟她反目。
如今一眨眼也已经过了快一年的时间。
桃初所忍受的委屈可不是三两句话能总结明白的。
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能体会了。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
自从闻雅过门。
裴爷碰自己的次数……可以说是一直手能数得出来。
一年了,整整一年,裴爷都没去她私宅过夜。
连屈指可数的那几次……她也是自己把握时机上赶着贴上去的。
如果不是她时而表现出委屈,上赶着往前凑,只怕裴爷根本一次都想不起她来。
念及此处,桃初心里的怨念更沉重了些。
她实在是笑不出来,继而就又点了几杯特别烈性的调酒。
这世上的许多东西,都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得来的。
桃初自知各方面原生条件都比不上闻雅,所以她选择俯首称臣,在闻雅面前当个丫鬟都可以。
但是明面上,她该有的权力始终都保持着,没有太明显的虚弱,而自己也还算年轻,她知道还能熬下去。
闻雅目前的确是风风光光,可风水轮流转,谁也不可能风光一辈子,最终赢家究竟是谁还未可知,桃初在自己内心深处从未示弱过。
然而有另外的一些东西……倒真不是靠自己争取就能得来的。
比如感情,比如男人的宠爱。
桃初不愿承认自己失宠,甚至根本都不敢去深想。
她名声在外,一直是裴晋阳身边最长宠不衰的人。
归根结底,她之所以能走了这么多年,走得这样远,其实也和裴晋阳对她的宠爱是脱不了关系的。
无论或内或外的人,都会看裴晋阳的面子。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再入男人的眼……那将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未来。
可是她才二十六岁啊。
至于么。
二十六岁的女人,跟衰老基本上还扯不上关系。
二十六岁,还是最美貌风华的年纪。
可为什么她在二十六岁这一年……男人似乎就丧失了对她的兴趣。
究竟是因为他不得不考虑闻雅的颜面,亦或是……因为他如今只对秦婳才会有兴趣。
又或者……其实和旁人的关系都不大。
只是因为厌倦了。
男人总是会厌倦的,裴爷对她……也算得上是长情了。
十年。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
包含了她整个青春岁月。
能让裴爷长达十年保持对她的身体有兴趣,应该已经算得上是她的本事了吧。
可日后呢。
日后她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从前的那些宠爱,似乎是距离如今的她越来越遥远了。
如果不能成为正室,这一生,终究是要在不安中度过吧。
桃初在许多适当的时候,其实也已经尝试过主动。
裴晋阳的态度只是不拒绝,但也并不热情。
有些东西,太主动也是不行的。
次数多了,男人只会更加厌烦,这些都是最基础的道理,桃初不是不明白。
所以她如今能做什么?
只能是想尽办法来立功,让自己的功劳盖过闻雅的风头。
而裴爷向来是重成绩甚于重感受的。
她办成了其他女人办不了的事。
裴爷即便对她的身体未必有那么强的兴致了……却也还是会当做对她的安抚和赞赏,继续像从前那样偏宠她吧。
可是立功又是多难。
有闻雅挡在前头,能立功的事分分钟都会被闻雅堂而皇之地抢走。
自己就算是付出了时间精力,也只能落得一个苦劳罢了。
这样的日子,哪里是桃初想要的日子。
也就只有周旋在政客富商之间,需要运用一些独属于女人的手段的场合……闻雅才不会插手,才会主动将她推出去。
陈遇南本身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机遇。
陈遇南的野心不浅,只是目前还蛰伏着。
一旦他如沉睡中的雄狮般真正站起来,后果可能会超出所有人的料想。
如果她能够提前解决这些困扰,实在是为裴晋阳分忧了。
但她已经在陈遇南面前再三碰壁。
甚至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办不成。
陈遇南手里的股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以陈遇南今时今日的财力和背景,他根本不会真正把这点股份放在眼里。
除非他别有图谋,所以才不肯合作。
不合作也就罢了。
他偏偏要选秦婳。
她有什么用?!
为什么男人总是不长眼,总是会偏向秦婳那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货!
桃初喝了很多,而且每一杯都是烈酒。
喝酒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怨怼的念头,心里也满满的怨气。
虽然喝得畅快了,可她还是没办法扭转负面情绪。
明天一早……她还得去找闻雅报备情况。
若是被闻雅知道她不仅没跟陈遇南达成一致,甚至连线都白牵了,还被陈遇南讥讽了一番。
若是闻雅知情……大概也会讽刺她没用吧。
…………
桃初在酒吧坐了大约两个钟头,时间过得很快,她也喝了够多,虽然其实还想再坐一会儿,可对自己的酒量心中有数,再喝下去只怕就要断片儿了,她今天只叫司机在车库候着等她,万一断片,司机未必能找到这静吧来接她。
她便不打算再喝,埋了单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桃初所不知道的是……
在她喝了一个小时左右,就有一个男人只身进来,坐在她右侧后方的卡座,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喝酒。
目光却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
……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门口。
虽然大脑还没有完全醉透,可身体已经不大能保持平衡。
她只打算强撑着走到地上车库就行了。
只是没料到……竟然会有几个不长眼的小混混来骚扰她。
说是小混混,其实桃初头晕的很,眼前也有点模糊。
判断不出对方几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只觉得他们举止流氓,开口吐出来的全是些下流的脏字。
不过衣着倒是不凡,看上去容貌也不是很次。
也许只是在隔壁酒吧喝多了撒酒疯的公子哥……
桃初最擅长应付男人。
就随口敷衍了几句,只想立刻抽身。
却没想到会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团团围住,继而竟是将她逼至角落,有的已经开始上手……
“小姐,这么晚了,一个人喝酒啊?不无聊么,一起玩玩儿呗。”
桃初僵着脸,头似乎更疼了,“没兴趣,快闪开。”
她也是失了耐性,不想再被这些臭男人身上腌臜的酒气熏着自己。
没想到这几个男人却愈发痴缠不肯罢休。
“哟,态度这么恶劣……女人,几位爷看上你,是你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安分点好好陪咱玩玩儿,否则有你好看的。”
桃初哪里受过这种流氓混混的羞辱,一时是真的忍不住动气。
她本就有些身手,再加上这些人都是醉鬼,站都未必能站稳,她心道自己未必对付不了。
于是就动起手来推搡了几下。
没想到竟然被人捏住了两只手腕,再度被挤进墙角。
其中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模样的男人,一脸的酒气和怒色,竟然开始解皮带和裤链。
“妈的,臭婊子,真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儿还非要搞一搞你这种假清高的老女人!”
桃初被对方的举动吓到了。
她从未遇见过这种事。
虽然多年来也一直维持脱离声色圈子,也周旋在形形色色的男人身边,但绝大多数人都会给裴晋阳面子,明知她是裴晋阳的宠妾,怎么会动这种心思。她遇到过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某些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借着酒劲趁机摸一把她的大腿揩油什么的,更过火的情况,她从未碰过。
饶是桃初,也着实被吓得不知所措了。
几个醉鬼将她堵在墙角,一个个上下其手。
桃初因为喝了太多,动作都有些迟钝,挣扎不过才尖叫呼救。
没想到却真的会有见义勇为的人——
一个目测三十来岁的男人忽然窜出来,用寻常的格斗术左右勾拳,顺带踹飞了其中一个。
对方总共四个人,大概是见他身手太好,只觉得可能是练家子,或者就是部队的人,怕是惹不起,转身就飞快地跑路逃命了。
桃初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贴着墙壁蹲下身去。
她双手抱着膝盖,竟是红了眼睛,小声地啜泣起来。
除了过度惊吓。
更多的……应该是悲从中来吧。
这种悲哀,除了她自己,根本无人能理解。
她在旁人眼中该是一个多么风光的女人,上流社会不知有多少女人艳羡她,没有名分又如何,这世上就只有一个裴晋阳,而有名分的贵妇成千上万,必要的时候还不都是巴结着她恨不得跪下给她擦鞋。
跟的男人不同,身边如果是最荣耀的男人,哪怕没有名分,也比千千万有名分的女人高贵的多。
可她究竟是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样的局面……
谈生意失败也就罢了,还被男人羞辱。
满心怨气只能独自喝酒派遣,竟然还会遇到不长眼的流氓混混。
所有的情绪汇集起来,她才会忍不住哭。
但好在她还算是理智,知道这会儿还有旁人在,不能出丑太过。
桃初很快压抑住情绪,直起身来,酒好似也醒了三分。
她看着面前这个面容俊秀的男人,诚恳道谢:“多谢了,多谢你帮我解围。”
男人笑意爽朗,“路见不平,小事而已,这可惜那几个兔崽子跑得太快了,若是你要追究,我可以帮你把人抓回来。”
桃初懒得节外生枝,而且自己这种身份被路人混混非礼,传出去只会丢她自己的脸和裴爷的脸面。
她便摇摇头:“罢了,看起来是几个青少年喝多了酒,都是小孩子,说不定还没成年,报警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对了……这位先生帮了我,如果不介意的话,留张名片给我,明日我必定重谢。”
男人轻笑出声,“重谢就不必了。我姓骆,骆家明,交个朋友倒是可以。”
桃初虽然被惊吓刺激后酒略醒了两分,但脑子转得还是有些迟钝。
骆家明……
这名字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她皱眉思索了很久。
男人已经主动伸出手来,她握了上去。
松开之后,她脑子里才嗡的一下,冒出许多关键信息。
骆、家、明……
她这阵子一直在查陈家。
既查了陈遇南的生平经历,也查了陈家名下的诸多产业。
骆家明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在大股东列表内。
似乎是……陈遇南的重要合伙人之一?
是陈遇南最信任的拍档。
桃初望着他的眼睛亮起光来。
不会这么巧吧?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可或许……这正是上天不忍心看她继续颓败,所以给了她恩赐的机会。
也对,人总要有走运的时候,她不可能永远倒霉。
桃初挤出一个微笑,“骆先生,是陈氏集团的股东……骆先生么?”
男人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随后目光从惊讶转为探究……
盯着面前的女人端详良久。
半晌才试探地开口:“所以……你是……桃初?”
男人说出她名字的时候似乎带着几分迟疑,像是仅仅听过她的名字,但是对这具体的两个字未必很熟悉,因为怕说错,所以很是谨慎。
桃初愈发觉得她今晚被混混非礼,或许就是上苍在给她制造机会。
她立刻再度握住男人的手,语速加快了许多:“是,我就是桃初,没想到会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被骆先生出手相救,我实在是感激。”
骆家明笑了笑:“不必客气。桃初小姐若是有兴趣,不如坐下来聊一聊?”
桃初对救了自己的男人自然有着本能的好感。
再加上他刚好能和陈遇南攀上关系,很可能给她的困局带来转机。
桃初立刻应下,与他一同走回静吧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