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头疼，简直快要头昏脑涨了。
裴易和她的关系，说疏远么，两个人却做过最亲密的事。
可若说真正亲近，却也算不上。
秦婳一度是被裴易感动过，以为彼此可以做普通朋友的。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打破了她这种念头。
而如今要她被迫地在裴易面前解释她和裴晋阳的私事……
实在是让她尴尬头疼。
可如果不解释，她又怕裴易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秦婳一直试图挣脱自己的手。
裴易似乎毫不费力，却攥得很紧。
他盯着她手腕上那一圈红痕，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很容易联想到这种痕迹是在怎样的场景中留下的。
他所看到的，只不过是手腕而已，她身上还有怎样的伤痕，根本不可得知。
裴易的目光从灼热，阴鸷，渐渐变得沮丧。
秦婳甚至从他眼中看到了很复杂的难过。
她心里矛盾异常，趁其不备才猛然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双手交握着，声音很低，“裴易，你真的不必这样，你不必为了我……感到不愉快甚至难过，之前见面的那一次我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和你大哥的关系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没觉得有什么痛苦，何况，裴晋阳这段时间以来对我也还可以，我对他没什么怨言，你也不必多想。”
裴易终于抬起视线。
他瞳孔里的不忿，让秦婳惴惴不安。
“我知道我没资格跟他争你，永远都没资格，可是他为什么不能言而有信，说要对你好的，也说要弥补你，为什么他根本就做不到……”
秦婳被他说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裴晋阳对她算得上是忍让。
两个人虽然偶有龃龉，但也不至于太过。
秦婳心里掌握着分寸，也知道怎么样才会讨他的欢喜。
昨晚的确是因为她情绪不佳口不择言，没有好好跟他说话，才闹出了彼此的矛盾。
不过……连她都没怎么计较，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男欢女爱，区别不过在于裴晋阳心情好的时候会格外体谅她的感受，心情恶劣自然对她也粗暴了些。
但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对这些早就无所谓了。
只是没想到她手腕被捆绑过的痕迹会让裴易反应如此过激。
她心下迟疑。
思索了很久。
才扯开唇角笑了笑，“昨晚真的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裴易，我也不是软弱无能的少女，我和你大哥在一起，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这笔交易我并没有亏损，我只要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就足够了。至于过程是否和谐，能风平浪静的自然很好，我就当是有了一个稳定的伴侣，满足我自己的需要。如果不是那么好，我也不在意，我的心不在男人身上，男人对我好不好，我真的不在乎。”
秦婳咧嘴笑着。
看起来自然又坦荡。
她好像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也没有隐忍的痕迹。
可裴易还是如此的心疼。
这是他……心爱的人啊。
看着裴易如此的神色，秦婳心里多少有些动容。
她心脏是柔软的。
本以为裴易对她只不过是一时兴起。
从开始的充满恶意争锋相对。
逐渐变得因为陡然生出的愧疚而变得心思微妙。
其实像裴易这样的男人，看上一个女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只要是能叫他看入眼的，通常都唾手可得。
可裴易确实真的遇到了一个坎儿。
而且还是过不去的坎儿。
她是他兄长的女人。
是他这辈子，最最不应该动了念想的女人。
秦婳在从前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裴易为什么会喜欢她的时候。
甚至也想过这可能就是他的一种恶趣味吧。
因为长兄如父，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裴晋阳的照料和管束下。
但他们兄弟间的年纪差距却并不是很大。
又不是真正的父亲。
却处处受到裴晋阳的压制。
各方面也不及裴晋阳出色。
而裴易身上所有的光环。
其实也都仰仗裴晋阳赐予。
如果裴晋阳不是对他这个弟弟足够厚爱。
那么他或许根本达不到如今的地位。
这些说起来，都不应该成为他和兄长明争暗斗的理由。
他应该感激。
可有些时候人性就是这么阴暗丑陋。
心里明知道什么是对的。
但理智却操控不了本能。
也许裴易心里暗藏着想要和裴晋阳争夺高下的念头。
而她只不过是不巧。
不巧地成为了裴易的猎物。
尤其是在发生关系后。
秦婳一点都不觉得裴易对她是真心的。
一个真心爱慕她的男人。
怎么会趁她失去意识没有理智的时候占有她。
从而给她带来了无比巨大的灾难。
几乎毁掉了她生活的全部。
所以哪怕后来裴易频频对她表白，近乎把真心挖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秦婳也从来没有信过。
因为不信，自然不屑一顾。
但此时此刻。
秦婳却渐渐地信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觉得男人一时兴起的欲望不应该持续这么长的时间而丝毫没有减淡。
更因为裴易眼里的矛盾，痛苦，乃至对她的同情和不忿。
都是那么真实。
也许裴易，对她是真的吧。
秦婳有了这样的意识。
却也高兴不起来。
如今的她。
哪里有资格有理由去考虑哪个男人对她是真爱。
这些情情爱爱之事，与她根本没什么关系。
就算是真的。
那也不能改变什么。
更不可能改变她生活的现状。
只不过是被她得知这世上多了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吧。
就像是她无时无刻不想念秦御。
无时无刻不渴望秦御可以起死回生。
那么他回来之后他们会失去一切。
金钱，权力，乃至连整个秦氏都失去。
秦婳都觉得值得。
可是不可能了。
她这一生。
终究是只能够活在对秦御的思念里了。
…………
裴易再度开口的语气沉重了许多。
他脸上和眼里的情绪大约也尽数被他掩饰住了。
“秦婳，我知道你心里或许根本就不喜欢我，也不觉得我对你的感情算得上什么，但我还是要说，我希望你尽早离开裴晋阳，跟他撇清关系。无论是为了何种目的，你都不应该冒着委屈自己甚至牺牲自己的风险和压力去跟他在一起了。秦婳，他是我的大哥，我和他有血缘，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比血缘更强烈的关联了，正因为如此，我了解他。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他。你跟着他是没有好结果的，哪怕他着实喜爱你，也没有用，他注定还是会伤害你。”
裴易的语气很沉，眼睛里逐渐蒙上了一层灰白的色彩。
秦婳看着他如此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茫然。
她总觉得。
裴易最后说出的这番话。
就好像是在跟她告别一样。
他有气无力的，大概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类似的话，或许他是真的只会说这么最后一次了。
所以秦婳也听得格外认真。
裴易说。
秦婳，我很喜欢你，如果你能跟着我，我一定把最好的东西给你，都给你。
他又说。
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有多么喜欢你。
如果有幸能得到你。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无论是反抗大哥，与他对立，甚至更多，更意义重大的要求。
我都可以答应你，竭尽所能地为你实现。
秦婳见过裴易对自己表白的样子。
也见过他欺负自己戏弄自己的样子。
却唯独没有见过他如此情深的模样。
秦婳起初是错愕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
但是渐渐的。
在裴易说完这些话以后。
她发现这个男人瞳孔中的光线也随之暗了下去。
也许。
裴易根本是不需要她的回应的。
连他自己。
都没有对这份感情抱有任何指望了。
他只是最后说一次这些话。
就像是对自己说的。
只是为了给这段经历画下一个句点而已。
秦婳的眼眶却渐渐地湿了。
这世上有她爱过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秦御，一个是裴晋阳。
对秦御她爱得沉默，也爱得满足。
从一开始，她就认为自己是秦御的。
也觉得秦御是自己的。
他们一起成长，相依为命。
哪怕秦御伤她伤得最狠最重的时候。
秦婳也只是怕他，心里有一点点的恨他，却仍然不舍得离开他。
秦御真的就像是她的半条命一样。
离开她，她就不再是自己了。
…………
后来她有了裴晋阳。
最开始她只是心动。
看起来那么强大而完美的一个男人。
那么宠她。
像个溺爱小孩子的叔叔一样哄着她。
秦婳也不是不享受的。
后来她逐渐看开了自己和秦御的过往。
秦御也结婚成家。
秦婳认定自己和秦御不会再有将来了。
于是她选择放弃。
也彻底敞开自己的心胸，费劲了最大的力气去爱上裴晋阳。
当然，最终的结果惨痛得令她没有心情去回忆。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以为自己真的会死。
可是上苍却仿佛在拿她开玩笑。
也不知道是真的怜悯她觉得她命不该绝。
亦或是觉得她好玩，就三番五次地开她的玩笑。
秦婳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忘掉了不愉快。
她和秦御有了重头来过的机会。
一切看起来都特别美好。
可是秦御还是走了。
而且是在她毫无预兆，满心欢喜，期盼自己的婚礼的时候。
他就走了。
所有的温馨美好都戛然而止。
但她同时也知道这世上还有另外两个爱她的男人。
一个是少不经事的陈慕。
陈慕对她的感情是最无私的。
可也是盲目的。
陈慕在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时候就爱她。
这还尚且情有可原。
毕竟只是个刚成年的男孩。
能指望他知道些什么。
可后来他明知道秦婳的身份那么特殊，也知道和秦婳牵扯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复杂。
陈慕依旧没有放弃爱她。
他甚至在秦婳最无助最茫然的时候求助自己的父亲，不惜用自己的家族产业来帮她。
另一个就是她面前的裴易。
秦婳在今天之前。
一直都没办法相信裴易真的爱她。
可是到现在，她却是信了的。
但是这份感情开始得太极端了。
大概到结束时，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秦婳终究只能任由这种感情麻木地逝去。
她情愿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
后来，是裴易先离开的餐厅。
而秦婳怅然若失。
她回公司的时候是自己散步回去的。
动作迟缓了一些。
可耗费的时间长了，穿着高跟鞋走得也着实累了。
等回到公司，她的情绪也稳了下来。
希望裴易彻底放弃她吧。
对她和裴易来说，永远都不会有合适的时机。
除非裴晋阳根本就不存在。
…………
秦婳想开之后下午也就按部就班完成自己该做的工作。
等要紧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她就提早下班去酒店看宋翩翩。
宋翩翩在酒店住的安稳，至少冻不着吃得饱了。
她脸色好了很多，虽然消瘦，可脸颊上挂着淡淡的红晕。
秦婳陪着她聊了一会儿，也更多地了解了她前段时间和薄霆发生的事情。
目前来说，薄霆应该是和她彻底分了。
可宋翩翩就像是曾经受了巨大刺激后留下的创伤性应激反应。
她短时间内应该是没办法正常生活了。
永远活在不安和惊恐中。
总是害怕薄霆不知道哪天突然冒出来，将她绑回身边。
然后像从前那样继续凌虐她让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秦婳虽然有尽力宽慰她。
但她知道自己的安慰只能是肤浅片面的。
正在要帮宋翩翩解决问题的，还是医生和手术。
她交代某个信得过的女秘书最近一段时间腾出至少一半的工作时间来照看宋翩翩。
包括但不限于陪她去做身体检查，因为宋翩翩的身体状态太糟糕了，连流产手术都未必是想做就能做的，一切都要遵循医嘱，如果医生说没问题的话，也就可以尽快安排她手术。
除了解决怀孕的问题，更重要的还得陪她看心理医生。
秦婳的病情好转之后，秦御紧接着就出事了。
后来一段时间她根本没空跟苏阮联系，苏阮也就回国去过她正常的工作生活了。
但是苏阮当时带来的团队，刚好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医生留在江城暂时还没回去。
秦婳和苏阮联系过，苏阮就安排那位医生帮宋翩翩医治。
苏阮之前陪了秦婳那么久，不仅秦婳对她感激，苏阮对她也有感情。
苏阮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她会提前搁置自己手头上的工作，飞回江城来帮忙。
秦婳看着宋翩翩的样子看起来应该不是很棘手，苏阮团队内的医生应该靠得住，就暂时不麻烦苏阮。
大致解决了宋翩翩目前的问题，她心神也终于定下来。
…………
秦婳所不知道的事。
今天下午内阁也发生了很不寻常的事情。
本该一贯和裴晋阳保持立场一致的裴易。
这一次却因为政见不合，当着其他要员的面，和裴晋阳争执起来。
甚至顶撞了他几句。
兄弟两人内讧的情形，所有人都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好在没什么人当真，这当他们应该是私底下发生了什么小矛盾，或者是纯粹的政见不合，加上裴易年轻，认定什么是对就非要坚持，心直口快了些也很寻常。
总归他们姓裴的两兄弟是一家人，这一次的纷争倒是没什么人当做一回事。
事情过后裴晋阳的脸色不大好看。
程风劝慰的时候，裴晋阳撂下手里的钢笔。
声线低沉地斥道：“真是年纪越长越不懂事了。”
程风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自家主子并没有真的动气。
他最疼的就是这个弟弟了，虽然被顶撞肯定不悦，但还不至于记仇。
程风便笑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二爷年轻，而且又是在部队过了那么多年，习惯了直来直去的，加上他在部队一直是最高级别的首长，旁人都听他指挥，等他平静之后再做沟通就好了。”
裴晋阳各种事物繁忙，着实也很快就把裴易的僭越之举抛诸脑后。
反倒是裴易，阴沉着脸直到晚上。
裴易平日关系要好的几位二世祖，也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八卦，竟是都知晓他今日下午和裴晋阳当众争执的事情了。
见裴易脸色一直这么差。
只当他是被大哥训斥了。
这些祖宗们也都会玩儿，非说裴易脸色差，肝火旺盛，必须得去泄泄火才行。
这么着就一同去了夜蝶轩。
这夜蝶轩听起来文雅，实际上却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反正很有意思，里面玩儿的花样也是各有异趣。
裴易以前总是在部队耗着，一出来放风肯定得好好玩。
所以夜蝶轩这样的地方也常来。
不过后来他被裴晋阳安排着进了内阁。
形象等各方面都要尤其注意，加上他心里装进了一个女人，被塞得满满的，寻常的货色实在是入不了眼。
着实很久没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