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恼怒地轻吼:“你继续做梦好了!三个月后我必定会离开你,多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可能!”
秦婳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冲。
的确是过分了些,她觉得裴晋阳多半会和自己吵起来。
然而男人圈着她的手臂越拢越紧。
却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
黑暗的卧室内,空气安静得近乎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秦婳也不知道自己最终是如何入睡的。
…………
这一宿秦婳没有做梦。
连短暂的梦境都没有。
这在秦御去世之后,倒是有些少见。
秦御过世后她总是整夜整夜的做梦。
梦见秦御,或者梦见和秦御发生过的事情。
各种零零星星的记忆碎片,都可能成为她的梦境。
但是这一夜她也不觉得睡得多么安稳。
大概是裴晋阳抱着她,让她不太自在。
醒来的时间也格外早。
才六点出头她就醒了。
这么早就自然醒,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真实。
掐头去尾其实一晚上总共也没睡几个小时。
她动作小心放轻,终于从男人的手臂中脱离出来。
时间太早,天都还没完全亮,裴晋阳也还没醒来。
她看了下手机里未读的消息,倒是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这么一看之后,虽然身上仍旧有疲惫之意。
可大脑的困意却已经消散了。
昨晚折腾到最后,裴晋阳也没有体谅过她。
以至于没有收拾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秦婳身上还有些不舒服,这个时间起来洗个澡倒是合适。
她没怎么犹豫,就轻手轻脚地起身。
走进浴室冲洗了一下,洗干净之后才觉得身上轻快了些。
秦婳披上浴袍出来,正准备往衣帽间走。
经过床边却发现裴晋阳已经醒了。
他睡眼惺忪的模样,看起来刚醒不久。
秦婳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毕竟作为闹得那么不愉快。
她微微低垂着脑袋,刚准备加快脚步。
却被男人长臂一伸,他大手捏住她的小臂,就将她绕进自己怀里了。
秦婳被他摁在胸口,刚洗完澡本是清清爽爽的,这会儿却被他胸口炙热的体温牢牢贴着后背。
她有些别扭地绷着小脸,挣扎了一下。
裴晋阳从身后吻着她的颈窝和脸颊。
“生气了,宝宝?”
秦婳身子一僵,心底里有些不适。
裴晋阳对她的爱称,之前受过她的反抗。
他渐渐的就改掉了。
通常只叫她的名字,只有特别温情的片刻会叫一两声宝贝。
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突然又换了这么一个更肉麻的称谓。
秦婳仍是绷着身子,脸色也未曾改变。
男人动作缓慢地吻着她,声线低沉含糊,“别气了好不好,我是想好好跟你相处的,但你总是气我,宝宝,我原是不那么容易动气的人,可也不知是怎么的,你说话总是伤人,我就有些控制不住……”
秦婳不知道他这是道歉还是求和。
心里也很矛盾。
若说道歉么。
其实也不至于。
昨晚他也没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不过就是让她辛苦了一些。
虽然彼此谈起那么敏感的话题,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秦婳自己的语气也冲了许多。
但是她能感觉到其实彼此都有控制。
如果裴晋阳真的毫无控制,只怕会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但是他没有。
秦婳心里迟疑了一阵。
…………
短时间内。
至少是在她和陈遇南约定的第一阶段目标彻底实现之前。
她是不该和裴晋阳闹得太僵的。
关系恶化了,对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只会让原本短暂的三个月时间变得更显漫长难熬而已。
秦婳便软了下来,声音低低细细的,却隐约透着一些怨气,“你也没做什么,我哪有资格生气呢。”
虽然语气算不上很好。
可裴晋阳已然算是知足。
他敞开手臂抱紧她。
小心翼翼地吻着她刚刚沐浴过带着香氛气味的后颈和颈窝。
秦婳被他亲得有些痒,不由得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脸色明显好转,裴晋阳的心情也好些了。
他大手包裹住秦婳纤细的小手。
一字一句温和而坚定:“我知道你现在得知秦御出事和闻雅有关,自然也会跟着疑心我,这本无可厚非,虽然我知道自己无辜,这一层关联如果处理不妥,你怕是会一直疑心下去。我答应你继续往后查,哪怕是抽丝剥茧也好,最后一定查明真相,但是在事情查出最终证据之前,你先别在心里给我定罪,好不好?”
秦婳本来没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动容。
害人者永远都不会当着受害者的面承认自己做过什么恶事。
可偏偏这会儿裴晋阳的语气实在是太软了。
好像是在摇着白旗跟她求和。
秦婳心里软得像是能挤出水来。
她这会儿不由得也生出了矛盾的情绪。
心里想的是拒绝。
嘴上却诚实地缓和下来。
“没有最终的证据,我本也是没道理疑心你的。撇开我们彼此如今的身份和关系,你至少是掌珠的父亲,我一点也不希望秦御的死与你有瓜葛,如果没有,我也很高兴。”
秦婳说得眼眶都有些湿了。
裴晋阳从身后抚着她的背,仿佛是无声的安抚。
秦婳也随之镇定了许多。
想着有些问题确实是一时半刻分辨不清的。
还是等待结果吧。
裴晋阳不耍心机是最好的。
就算是他有意隐瞒,肖森安排的另一队人马也一定会抽丝剥茧揪出真相。
秦婳的心情镇定了许多。
同时又想起昨日陈遇南提醒过她。
她现在除了要顾好秦氏,同时也应该多花些时间调查闻雅背后的那些人。
秦婳一时间想不到别的,最容易想起的就是闻雅的父亲。
闻晟其人新闻不多,也是低调的角色,但出身世家,他在军部应该也有人脉,至于是不是闻家的亲戚,秦婳暂时还不得而知。
秦婳想着探一探裴晋阳的口风。
裴晋阳是闻家的女婿。
无论是从哪个层面考虑,他对闻家上下一定是非常了解的。
旁人不清楚的内幕,他也应该都了解一二。
秦婳盘算着。
也不露声色。
就依偎在他怀中,与他腻歪了一会儿。
清晨刚醒的男人,就像是刚刚复苏的雄狮。
秦婳虽然没体力也没心情跟他再来一发晨间运动。
但是亲一亲摸一摸还是可以的。
秦婳便跟他修复感情一般,厮缠了一阵。
最后裴晋阳翻身压着刚刚洗得香喷喷的她。
在她耳边粗粗地喘气。
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句:“真想吃了你。”
秦婳在他身下笑得又娇又媚。
看得男人从眼里酥到心坎儿上。
紧接着连身体都跟着酥得要命。
秦婳的脸上已经丝毫没有昨晚遗留的不快。
只是温顺乖巧,像是一只完全被驯服的猫咪。
半晌后,她才做出一副恍然想起的模样。
环抱着他的腰,若有所思地开口:“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也是我一直以来都没怎么想明白的问题。首先把你摘干净,如果你跟闻雅背后所做的事情完全无关,那么她一个女人,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个纯粹的商人,就算是挂着裴太太的尊号,也不会有人看你的面子就帮她作奸犯科吧。所以……我想过去闻雅能够依靠的,也依靠起来最不用付出代价的,也就是她的父亲了。可是我对闻晟实在不了解,他一个外长,位置坐得好好的,他为什么要秦御死?”
裴晋阳看起来情绪还好。
秦婳既然这样坦诚地问了,看起来对他也还算信任。
他不由得也愿意多说几句。
“这个推论起来可能性太多了,没有调查取证,我也不好回答你的疑问。但我只能说,闻雅如果是谋杀秦御的幕后主使,那么她背着我做过的事情,只怕不止这一件,秦御不是普通人,看不顺眼就动手,秦御有太多人盯着他,包括我在内,不知道多少人和他敌对,可是有谁会因为看不惯他就出手?几乎没有这种可能,就好像普普通通的一个富豪死了,没人会怀疑太多,关注者也有限,可如果是独霸一方的首富死了,即便真是意外,也有可能被怀疑成谋杀。”
“我现在坐的位子,被千千万万人盯着,我不会做这样冒险的事。退一步说就算我没坐上这个位子,我也不愿意冒险做这种事。所以撇开动机来谈,真正敢对秦御动手的人,应该是最不容易被大众怀疑的对象,连你都觉得闻晟根本没有动机对秦御下杀手,那么他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秦婳想了想,“如果他没有动机,就是单纯为了帮他的女儿,也不是没有可能。可闻雅又是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秦氏,她得到秦氏就真有那么大的好处么?”
裴晋阳道:“这一点我也没有想通,也或许……事情不是我们表面看起来的这样,闻晟的动机还值得推敲。”
秦婳心里矛盾。
她不知道裴晋阳是试图帮闻雅撇清,也进一步撇清自己才这么说。
还是他真的认为若论闻雅的动机,其实还是闻晟更有可能掌握着真实的动机。
这就暂且只能是一个谜团了。
但裴晋阳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先查着吧,总会有结果的,闻晟如果手脚不干净,也总会露出蛛丝马迹,但是你切记。千万不能轻举妄动,闻晟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如果他普普通通,也不会跟我联姻了。”
秦婳状似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盯着裴晋阳,故作好奇地道:“你是闻晟的女婿,连你都这样说,他自然是不容小觑的,我一个弱女子,肯定不敢冒险对他做什么。不过我好奇的是,如果当初……你和闻晟没有联姻,那么你们也就不是同盟了,如果对立起来。或者……将来某一日,你们的利益发生了冲突,战队改变也很正常吧,如果将来和你闻晟成了敌人,你有把握胜出么?”
裴晋阳莞尔,继而轻笑了一声。
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听小孩子说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笑话似的。
但他回答的口吻却显得格外坦诚。
“坦白说,我没有把握。”
秦婳故作孩子气地不依不饶:“唔,没有把握也有个概率吧。”
裴晋阳反问,“你是指胜算率?大概……三成,至多不到四成吧。”
秦婳心一沉。
不到四成。
连裴晋阳都说,如果他和闻晟敌对,他的胜算不及四成。
裴晋阳没必要在她面前故意示弱。
何况,这会儿也不过是开玩笑似的谈话,没有任何别的成分。
那也就是说。
闻晟真的是个强大到可怕的人物。
秦婳从前刚和自己的生父相认时。
她已经觉得蒋信之大概就是她这一生认识得最强大的人物了。
可是后来蒋信之被裴晋阳利用,轻而易举地就扳倒了他。
虽然,她事后也知道其实裴晋阳已经筹划了很多年。
可当初裴晋阳那种状态,可是胜券在握,毫无顾忌的。
那闻晟……得是多可怕的存在啊。
秦婳心里愈发没底。
…………
秦婳刚上班就叫肖森进来谈话。
除了公事之外,她还拜托肖森找个人去秦家收拾她的衣物。
秦婳搬进公馆的时候,几乎没拿什么东西。
裴晋阳都给她备好了,衣帽间里满是当季新款的衣服鞋子。
她根本不需要准备什么,而且当时的心情也没心思考虑这些。
后来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空回秦家。
这会儿想起收拾东西,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宋翩翩。
宋翩翩比她高一些,自然比她瘦。
可秦婳的衣服都是xs的,市面上除了特别定做,其实也买不到更小的码数了。
她的衣服拿来给宋翩翩穿,至少干净保暖,以后有空再陪宋翩翩采购就是了。
肖森安排下去办事之后,秦婳才定神下来,想着今晚也得抽个时间去探望宋翩翩才行。
接下去她就一直忙碌,忙到中午。
正准备休息片刻去用午餐。
秘书却突然神秘兮兮地递话进来。
说是裴易先生邀请她一同用午餐。
秦婳一听,脸色都变了。
上回裴易贸然来找她,裴晋阳就跟她恼了。
没想到时隔不过半个月,他怎么又来了。
可秘书补充说。
裴易先生传话过来,说是这一次的午餐绝对严格保密,不会走漏任何的风声。
秦婳本来想拒绝的。
她现在实在是没有空余的时间去应付裴易。
更不敢为了裴易招惹裴晋阳。
可转念一想。
也许裴易有特殊的事情要找她谈。
或者……她应该把握机会趁机问一问裴易有关闻家的事情。
裴晋阳或许会隐瞒她。
裴易却未必。
虽然秦婳至今也不明白裴易到底看上了她哪儿。
但很显然,这个男人对她是近乎迷恋的。
而且到现在都没有放下。
何况裴易是军部的人,他对闻晟说不准有更深程度的了解。
秦婳这么想着,便神神秘秘地去赴约了。
裴易的确安排得靠谱。
选了一家地点很偏,但距离秦氏不算太远的私房菜馆。
下了车之后秦婳在巷子里步行了五分钟,然后就找到了。
私房菜馆虽然小,但是热热闹闹的,很有气氛。
裴易在包厢等她,进了包厢才感受到安静。
裴易见了她,先是一笑,然后请她坐下。
秦婳也不拘束,直接问道:“二爷这样大费周章地邀我过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吃一顿午餐吧。”
裴易望着她的目光幽深绵长。
反倒是把秦婳给看得心里发虚了。
他开口的声线低沉,一字一句,“我想你了。”
秦婳心头一震,却克制着不允许自己脸红。
搞什么啊。
裴易这样一个生得魅惑众生的男人。
突然撩拨她,谁能受得了。
秦婳干咳了一声,“二爷,我们至多只能做普通朋友。”
裴易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我也仅仅是想跟你一起吃顿饭而已,何况还是午餐,一点都不暧昧。”
秦婳暗地里叹息。
之后的用餐还算愉快,每上一道菜裴易都亲自给她介绍。
私房菜馆的味道的确很独特,而且看得出来是上了年纪的厨师专心致志做食物的,难怪地点这么偏,还人满为患。
等用得差不多了,能聊的话题也基本上聊完了。
裴易忽然道:“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查闻家,闻家的势力太庞大了,只怕是我大哥,都不敢轻易招惹,你可千万要小心。”
秦婳笑着点头:“我会小心的。”
她正在拿着小勺用餐后甜品。
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
看得裴易心里痒得厉害。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捏住她的手。
秦婳触电一般挣扎。
挣扎间荷叶状的毛衣袖口上移,突然露出她手腕。
秦婳的手腕处有一圈不算太明显的红痕。
颜色很浅,但近距离能看得见。
裴易的脸色骤然沉了,他愈发捏紧了她的手,不准她抽开。
目光更是牢牢盯紧她的手腕。
秦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
连她自己都没留意。
八成是昨晚,裴晋阳用她睡袍的腰带捆着她的手,时间长了留下的痕迹……
裴易抬眼凝着她。
秦婳目光躲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搪塞。
他却声音很冷,一字一句敲击在她心上。
“大哥要你回来的时候,我反对过,他说,他会待你好,这一次绝不再伤你了。他就是这么待你好的。”
秦婳被他的语气弄得特别难受。
“裴易,你别这样,这只不过是……情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