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刻的光景。
她闭着眼睛,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喑哑低吼。
闻雅骤然睁开了眼睛。
接下去的举动……
就算是她自己,也会感觉惊讶。
她从未试过在这一刻张开手臂拥抱这个男人。
面对面地抱紧他。
裴晋阳似乎微蹙了下眉,有些意外。
但终究没有将她推开。
从前她未曾有一刻发觉自己如此渴望与自己的丈夫相拥。
也从未发觉自己多么渴望这男女间最亲密无间的一刻可以长久停留。
哪怕仅仅是多留一分钟,也是好的。
裴晋阳并没有拒绝她的意思。
垂下视线望着她的眼神,也隐约含着一层温和的情意。
闻雅沐浴在他如此的眼神下,心绪有一瞬的抽离。
裴晋阳的眼神着实温柔,让她内心无限地沉沦。
如果她并不是那么了解这个男人,此刻一定会为了他这种眼神不顾一切。
闻雅在这一刻有些痛恨自己对他太过了解。
这个男人是她自己选的。
她太了解裴晋阳最擅长权衡和安抚。
他或许对自己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是这样温柔吧。
只要没有到彼此不再需要的地步,他总是会给自己的女人极大的幻想。
闻雅从前是最轻视那种心里只有感情仿佛为爱而活的女人。
她多么自负又自信。
可时至今日。
也不知怎么。
她竟是觉得自己这样事事算计毫无疏漏和梦想的人生,似乎也有些可悲。
闻雅知道自己心里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她不仅仅了解裴晋阳,而且也更了解自己。
所以无论是多么细微的变化,她都能够在第一时间有所察觉和反思。
从前她并不把秦婳当做一回事,就算是提防,她宁可自己更提防有手段有心计也有根基的桃初。
可是或许时间长了,她越来越看得清桃初是个怎样的女人。
不禁觉得桃初作为一个女人的人生着实可悲。
秦婳就不同了。
秦婳总是被男人爱着。
秦御,裴晋阳,陈慕,甚至连裴易……似乎都爱着她。
秦婳这样的女人好似就是为了被爱而生的。
无论她身处何种境地,身边的人是何种身份。
总是会有男人爱着她。
闻雅自知没有这样的命数。
这一刻竟是有些羡慕了。
但闻雅和桃初那种出身卑微的女人不同。
桃初善妒,擅长对付敌对的女人,却不擅长应付自己。
这样的女人哪怕有再高的天资,终究也是要被自己的心病负累。
闻雅则不同。
她觉察到自己的羡慕,却也能很快正视这一问题。
她至今心态仍是平和的。
这一生,本就应该永不止息,总是要往前走,想要什么,就靠自己一步一步得到便是了。
从前她以为自己只需要一桩完美无缺的婚姻,一个能够与她强强联手且助她步步高升的丈夫,一个注定不凡的枕边人。
那时她不觉得自己需要爱。
或许是原生家庭的氛围和自幼所受的教育,致使她从来都觉得人生中大多数的东西都比感情来的重要。父子,父女,母子,母女,乃至夫妻,在闻雅的时间里,没有什么关系是真正依靠感情来维系的。
子女依靠父辈赐予的资源和财富,通过自身的努力创造更高的成绩,让父辈满意,再得到父母的宠爱与庇荫,人生才能真正光明顺遂。
所以闻雅一直以为自己只要有足够的条件能力,维系住自己的婚姻就好。
至于丈夫宠爱哪个女人,心里装着哪个女人,都不是她所在意的。
可现在不同了。
闻雅意识到自己开始贪图婚姻中更多的东西。
男女之爱未免过于虚无缥缈了些,她也知道裴晋阳对她的欣赏,从来就不是建立在庸俗的男欢女爱之上。
可是她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实现夫妻感情的弥补和维系。
就如同她母亲提醒的那样。
孩子。
她需要生下一个与裴晋阳共同孕育的孩子。
那么即便将来夫妻情淡,乃至周围的环境有所变化。
孩子也能够成为维系婚姻关系的纽带。
…………
结束后。
裴晋阳看上去略显疲倦。
他顺手抽了几张纸巾随意擦拭。
闻雅披上轻薄的睡袍,毫无预兆地挽住他的胳膊,将自己的脑袋垂落在他的肩头。
裴晋阳动作一僵,但也不过是轻笑了一声,略带好奇的口吻问:“你近来工作也不轻松,不仅要忙自己的公司,还要兼顾裴氏和秦氏,你也在上升期,照理来说应该是忙得顾不得旁务的时候,怎么突然想起要孩子了?”
闻雅笑得温柔,十足像个温婉得体的妻子那样搂着他,依偎在他身旁。
“我之前着实忙碌,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有时候对你也疏于照料,可我做人的原则一直是希求完美,我既然做了你的妻子,就有信心要做一个事事都能兼顾周到的贤内助,生活上你有秘书助理照料,我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可咱们如今的确都到了该生育的年纪,最佳的年纪生出来的孩子必然优质。我不愿意因为工作忙碌耽误了子嗣的事,横竖生孩子也并非什么难事,真正要辛苦的也就是刚怀上和临近生产的那阵子,之后也有育婴师接手。”
闻雅每句话都说得周到妥帖,让任何人听了都说不出半句驳斥的词。
裴晋阳自然也是没什么好反驳的。
他拍了拍女人的肩,“想要孩子是好事,我也支持,不过怀孕这事,也不必心急,该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有,我们也都还年轻,不至于耽误。”
闻雅终于等到他松口,至此就是支持她一同备孕的意思。
她心下也满足,同时也更亲密地搂紧他。
“晋阳……”
闻雅一贯贤淑,却并不缠人黏人。
难得流露出这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嗯?”男人声线低沉,耐性十足。
闻雅笑着瞧了他一眼,低声细语道:“我知道你诸事繁忙,可有些时候……也要记得抽空陪一陪我才好,毕竟,咱们是夫妻,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关系。”
闻雅伏在他肩头,每句话都温声温气,不带有丝毫抱怨,只有作为妻子的温顺和贴心。
这世上的女人千姿百态,什么样子的都有。
可闻雅这一种的确算得上是异类了。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丈夫在情人的房中过夜持续一周,她作为正妻本就该嫉妒生气抱怨乃至发怒。
可闻雅却能够用这样润物细无声的语气轻飘飘地诉说着自己作为一个妻子的委屈。
不仅仅是裴晋阳。
只怕换了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也都会满意于这样的一位妻子吧。
这世上的男人也是千奇百怪。
或许有的男人喜欢善妒爱闹的妻子。
也或许有的男人只喜欢顺从乖巧的。
而闻雅这一款,大概会被所有男人在心中暗自奉为淑女的典范吧。
裴晋阳自然是吃她这一套的。
他清俊的面庞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继而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安抚一般说道:“自然,你我是夫妻,无论何人何事都不会改变这一层关系,最近忙了些,日后有空我会多陪你的。”
闻雅得了他这一句,脸上的笑意霎时变得更温柔了。
她抬眸凝视着他,瞳孔中似乎还闪烁着某些疑似迷恋的东西。
又深情,又温顺,还知书识礼,有着不亚于普通男子的能力。
拥有这样一位妻子,大概是每个男人心中的终极梦想吧。
闻雅语速平缓地道:“今天下午母亲与我谈过之后,我心中立时是多了许多感悟的,到了我如今的年纪,既不似中年人那般成熟稳重,却也不再像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那样心性未定,我经历了太多事,也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或事,这一生的路还很长,对我们夫妻二人而言,仕途上,商场上,没有什么工作是能一次性忙完便一劳永逸的,我们夫妻二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走就是了,如今……我是真的渴望能顺利怀上孩子,最好是个儿子,若是女儿,那就生下女儿后继续生儿子,我想要一双儿女。”
她略一停顿,目光中满怀爱意地望向裴晋阳,“是你与我两个人的,一双儿女。”
裴晋阳轻笑出声,搂着她的肩拍了拍,“好,你有这样的心意,也与我的心意差不多,希望诸事顺利,你是个有福气的人,想必很快会如愿的。”
…………
这一夜对闻雅来说很是心满意足。
她想要生子。
自然需要丈夫的播种。
播种顺利,留种也顺利。
余下的时间夫妻相拥,温情脉脉。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她都很满意。
闻雅虽然猜不出裴晋阳和秦婳关起门来是如何相处的。
但她之前听桃初说了不少,也算是有所耳闻。
秦婳似乎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虽然是乔湘的独女,可除了姿色之外,似乎并没有遗传乔湘身上一些最为重要的特质。
或许是秦婳生来就没有,也或许是她从小在秦家生活,被秦御和秦正荣父子当做小公主宠爱着,有些特质自然会随着时间和习惯褪去。
不仅仅是桃初,连带着之前在官邸伺候过的佣人也有提及。
据说秦婳最受宠的那阵子,成天就像个没脑子的泼妇一样爱作。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整个官邸就没什么时候是真正安生的。
闻雅最初听说这种传闻还觉得好笑,心里自然是想不通裴晋阳和她相识多年,她一直觉得他喜欢的是乖巧温柔的淑女,不知是受了何种刺激才会换了口味。
可后来她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男人是需要新鲜感的。
尤其是像裴晋阳这样被太多女人主动献媚围绕身侧的男人。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新鲜感,还有征服欲,以及其他各种复杂的调味剂。
秦婳的心始终在秦御身上,她和秦御十来年的感情自然不是说没就没的。
这一点虽然令裴晋阳芥蒂,可偏偏也刚好成了激发他征服欲的来源。
秦婳越是对秦御割舍不下。
他就越是想征服她让她只对自己上心。
一来二去,这样的游戏反倒愈发新鲜有趣了。
可闻雅甚至不用费脑细胞思考。
她不用想就知道裴晋阳在大多数的时候真正需要的还是能够体贴他满足他需求的女人。
而不是秦婳那样不懂事的小姑娘。
他平日要忙的事那么多,夜里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让他纾解压力的女人。
哪怕这个女人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做,也比秦婳那样天天需要男人哄的来得巧妙讨喜。
想通这一点之后,闻雅的心态也好了不少。
且不论秦婳和裴晋阳的交易是三个月为期。
兴许连三个月都到不了,他们自然就已经腻了彼此甚至因为更复杂的矛盾而彼此翻脸。
…………
裴晋阳今晚是在正房那儿过夜。
秦婳自然也是知情的。
这本没什么,她原就想着裴晋阳肯定要给闻雅这份面子,否则成什么事儿了,看不过去更说不过去。
裴晋阳夜里不来叨扰她,对秦婳来说本是好事,她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个自在的觉了。
可或许是因为肖森的缘故,秦婳这一夜竟是失眠了。
查案的事,肖森目前虽然表面上是和裴晋阳安排的刑侦专家联手。
但肖森实则对裴晋阳的人并不真的十分放心,所以他也安排了自己的人,在刑侦专家有了逻辑和证据后,他安排自己的人顺下去继续深入调查。
查出来的结果倒是和刑侦人员的说法差不多。
目前虽然还没有得到最终结论,可至少看得出来,嫌疑最大的是闻雅,甚至可能牵扯到闻雅身后的闻外长。
本来应当是很令人意外的结果。
秦婳或许是因为之前有了陈遇南的提醒,所以这会儿也惊讶不起来了。
更多的是匪夷所思。
这事情只能按照两种思路去理解。
第一种,闻雅是以自己的立场去谋杀秦御,为的自然是达成她的目的,包括得到秦氏,甚至把秦氏当做某种可利用的跳板,也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第二种,闻雅此举并非是她个人作为,而是裴晋阳不愿意亲自动手牵扯进去冒险,所以完全由闻雅代劳,这样就算是被秦家的人查出证据,可能一时半刻也很难直接攀扯到裴晋阳身上。
从表面上看,无论是肖森亦或是秦婳,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闻雅和秦御并没有私仇,而且以世人对闻雅的了解而言,也觉得她更像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唯利是图,在商言商,生意之外,谋杀这样的事,她未必会愿意做。
可如果这样判断,又和当下的情况自相矛盾。
秦婳是试探了裴晋阳,变相地央求他出手协助。
裴晋阳才派了人来调查。
如果谋杀秦御本就是裴晋阳的本意,他为什么还要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难不成仅仅是为了讨好秦婳?
这一点本就是矛盾的。
何况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明显和姓闻的人都脱不了关系,裴晋阳作为闻雅的丈夫,闻外长唯一的女婿,怎么可能把自己掰扯干净。
他分明知道秦婳是为了秦御可以拼命的人,又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
横竖算下来,矛盾的地方很多,还需要进一步查实。
秦婳便失眠了。
也许今晚裴晋阳没和她在一起是有好处的。
否则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
忍不住就会歇斯底里地质问裴晋阳吧。
为什么他们要害秦御。
如果只是为了得到秦氏,难道用别的手段不可以吗。
哪怕他们用再卑劣再下作的手段,只要不伤及秦御的性命,秦婳觉得自己都能忍受。
秦御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她想要过一辈子的人。
再多的钱,再沉重的利益,在她心里也比不上秦御的万分之一。
如果秦御还在她身边。
那么秦氏在她心里根本一文不值。
她只想要她的哥哥。
可是秦御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一宿,秦婳的心情从追根究底,反复思量,逐渐变得充满怨怼,恨意满满。
果然,哥哥的死和裴晋阳是脱不了关系的。
…………
失眠一宿,估摸着是到了凌晨五六点钟,天都快蒙蒙亮的时候,她才浑浑噩噩睡去。
睡得也不熟,很快就一身冷汗地醒来。
失眠虽然周身疲惫,可这会儿醒来却也没什么困意了。
秦婳便干脆起身去洗漱,无论如何,她还得照常去秦氏上班。
越是知道秦家如今丧失了大股东的地位,她越要去秦氏撑场面。
坐不了董事长的位置她目前控制不了,可总裁的办公室她必须为秦御占着。
秦婳挂着黑眼圈,不得不上了一层粉,稍作掩饰。
她动作还算麻利地下楼用早餐。
却不想在餐厅撞上了裴晋阳和闻雅。
平日他们出门的时间要早些,前后与秦婳错开了大约刚好一小时,今天秦婳是早了点,就这么尴尬地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