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正对房子高度敏感, 听刘思宽提起看房，心中的惊吓更甚。
    顾盼问：“现在？”
    “晚点也行，售楼处营业到10点半，我刚跟开发部那边联络了一下，因为是新楼盘, 正在宣传中, 高档托儿所的入驻, 显然是个宣传亮点。借此无论李总是买是租，售楼部多少能让些利。你这边可能要出几张概念图, 好插到云和小院的宣传彩页里去。所以我建议你跟我去看看现场。”
    王瑞岚好奇的问：“云和小院是什么？”
    “一个以国风为设计基调的叠墅小区, 在开发区以东。每套价格在300万的样子，挺漂亮的。”刘思宽大致介绍了一下，“你公司有条件比较好的可以考虑。将来要通地铁的。”
    游戏行业土豪遍地, 王瑞岚认真的记下了。
    顾盼加紧了手上的工作，打算提前开饭。刘思宽一股脑扫走已准备好的菜蔬, 准备炒菜。王瑞岚经常周末蹭饭, 与顾盼刘思宽培养了不少默契，很快形成了流水线作业, 张超登时感觉插不上手了。
    王瑞岚的电话又响，这次是刘思宽介绍的中介刘惠打来的。上班族唯有周末有空，所以买房租房的高峰也集中在周末。王瑞岚只好丢开手里的菜, 再次跑回家开门让人参观。
    张超再坐不住, 对顾盼扯出个笑：“我出去打个电话。”
    “好的, 等饭做好了我喊你。”
    张超站起身, 开门去了楼道里。海棠花园不愧老破小之名，楼道里的地板陈旧、墙体斑驳，晚上换个灯泡，妥妥是拍鬼片的好地方。张超瞪着一条条油渍冲出来的污迹，心里满是苦涩，掏干净父母的棺材本，就为买个这样的地方吗？
    如果顾盼知道他的想法，必然嗤笑他脑子有水。别说外省来的打工仔，即使是富二代刘思宽，不也没舍得买龙腾帝景，而是在满地老破小中间找机会么？外观的丑陋有什么关系？顾盼最喜欢海棠花园的，正是它的丑陋与破旧。因为辣眼睛的外观，通常能成为杀价的绝佳借口。大家只是来打工的，踏实点好吗？
    顾盼跟群里的老乡合不来，真不是她仗着工资高看不起人。她看不起人的理由在三观上。她买房的时候，海棠的单间40万，小两房不考虑楼层坑爹的话，55万的也不少。她买房的同期有一套10楼的楼梯房，只有40多平米，但户型特别好，有在两房之外折腾个书房出来的潜力，还可以在天台上圈个花园，因为本小区默认的规则，天台属于顶层的住户。王瑞岚当时钱不够，卡了一下，大半年后，就沦落到只能买24平米的单间。
    那时候顾盼刚买了房，兴奋的满世界分享喜悦和心得，难免去老乡群里发表自己的高见，哪知道被老同学们群嘲了个彻底。到头来，一个群几十号人，只有王瑞岚果断的买了套房。其实群里不少人家庭条件不错，尤其是男同学，随便谁家拿出个十万支援不在话下，结果他们一边嘴里羡慕着买房的，一边又嫌弃老破小，觉得没面子。蹉跎至今，单间都要买不起了！
    张超艰难的转移了视线，趴在了陈旧的阳台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老实巴交的父母，完全不懂花城的生态。听闻单间售价65万，险些当场晕厥。
    但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换个时间段，张超大概放弃了。偏偏此时此刻，他的大姑父正在家里做客。这位常年游走各个工地搬砖的农民工，经过数年的努力，混成了个小组长。好歹是个芝麻绿豆官，接触的人群稍微有点不同。听完内侄子的复述，当机立断的吐出了一个字：“买！”
    张超父母吓的直哆嗦：“65万呐！卖了我们也没那么多钱！”
    大姑父按开了手机免提，沉着的说：“张超有正式工作，可以找银行贷款。现在谁买房是拿全款的？你们觉得65万贵？你知道我最近去的工地，开发区那边的，房价涨成什么样了吗？我们包工头说，附近业主签了约的全毁约，宁可赔笔钱，因为他等一等，涨的钱肯定比赔的钱多的多。花城房价疯了，你现在有20万，上了车再说！”
    张超苦笑：“加上税费，至少25万，家里有5万块给我吗？”
    大姑父爽快的说：“我借你两万，等下我跟你小姑父说说，让他再借你两万。张静手里肯定有点钱，不要多的，亲哥买房，一万她必须给！”
    张超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对大姑父这种理所应当啃妹妹的态度有些适应不良，红着脸说：“我不好动她的嫁妆。”
    “那有什么啊？她要个屁的嫁妆，到时候婆家聘礼过来，你原样打发回去，很客气了。别人家都只退一半的，你还想着往里贴钱呐？你傻不傻？”大姑父语重心长的说，“你太老实了，全村就你最惯妹妹，惯成什么样了？不存钱给家里盖房子，天天买什么化妆品，我是很看不惯的！你别想那么多，你那个女同学说的对，买下来租出去再租一套，才好结婚。不然没房子，你拿什么结婚？”
    张超被大姑父训的不敢还嘴，但终究没脸问妹妹要钱，嘴上答应着大姑父的计谋，心里想的却是先借妹妹的，过两年带利息还她。唔，不能说还，不然妹妹肯定不敢接。最好替她存起来，等她结婚的时候，拿出来当嫁妆。哥哥给妹妹添妆，总没人说闲话了吧？
    大姑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这边没挂电话，他那边掏出手机，给连襟拨了过去。乡里人重亲戚宗族，张超又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地位超然。同样在工地搬砖的小姑父听说了买房的大事，二话不说，答应了借两万块。但小姑父没有大姑父豪爽，非要讲利息。
    张超在电话里听着大姑父和小姑父唇枪舌战，终于把利息砍到了两分，顺利借出了两万块。末了大姑父挂了电话，忍不住骂了句娘：“那小子没个人味，张超你以后别理他！”
    张超：“……”
    张父在边上算了回帐，越算越觉得两分利高的离谱，喏喏的说：“我……还存了三万………”
    大姑父没好气的说：“你不早说，害我跟王八蛋废话了那么久。”训完小舅子，又对张超说，“行吧，钱凑齐了，找你女同学买房去。对了，你女同学家里干什么的，那么有钱？给女儿买房子？”
    “她自己买的，游戏行业工资高，听说有一万多一个月吧。”
    “一万多！”大姑父惊叫，“那你干嘛不去追她啊！？”
    张超狂汗，看来少奋斗二十年，确实是每个男人的梦。
    大姑父怕老实的侄子钻牛角尖，连忙叮嘱：“你别不好意思，这是会下金蛋的鸡，你们不是同学吗？那话怎么说来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张超赶紧解释：“她上过重点本科的，跟我们不一样。”
    大姑父皱眉问：“重点本科是什么？”
    “我是专科，专科之上是本科，比本科厉害的是重点本科。”张超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描述着，“她的学历比我高两级。”
    “哦。”大姑父顿时蔫了，在他朴实的价值观里，学历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就如他坚决不允许媒婆们介绍高中生给张超一样，人家重点本科的，肯定看不上张超。又转念一想，大学那么难考，怪不得好赚钱！心里立刻发了狠，回头就送女儿去上培训班，考重点本科，赚一万的薪水！
    短短半个小时，张超的首付到了位。正好，王瑞岚也回来了。张超想着王瑞岚刚接待了看房人员，紧张的问：“卖出去了吗？”
    王瑞岚摇头：“问我64万卖不卖，我拒绝了。反正附近总价低于70万的只有我这一套，不着急。”
    张超咽了咽口水：“那，卖给我吧！”
    王瑞岚惊讶：“你决定了？”
    “嗯，我家里可以给我五万块，够着了。”
    “行，我打电话给中介，我们签约走程序。”
    张超不解：“为什么还要找中介？中介费很贵的。”
    王瑞岚无奈：“不然呢？贷款是你去跑还是我去跑？过户资料你有空准备还是我有空准备？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吧。千万不能因为芝麻丢了西瓜。就像我父母那套房，光签了约，为了省税费，只签了合同却没过户。哪天房价涨起来，原业主动了歪心，有的磨！”
    “买房那么复杂的吗？”
    “嗯，是的。”王瑞岚哪有美国时间自己跑，于是加了把筹码，“中介是顾盼男朋友介绍的，不然人家一个经理，现在到处排队买房，低于300万的交易根本懒的接。”
    张超重重叹了口气：“我是不懂了，听你的。”
    王瑞岚笑了笑，拨通了刘惠的电话，约好7点钟去门店里签约封盘。刘惠是真忙的飞起，三言两语挂了电话，把封盘的小事交给助理，踩着高跟鞋，跑别的业务去了。
    四个人都有事，吃饭宛如打仗。张超没尝出味来，刘惠的助理就开始打电话催签约。刘思宽这边，李秋元也是电话不断。来不及洗碗，四个人匆匆出了门，在小区外分道扬镳。
    去往云和小院的路上，坐在副驾驶的顾盼望着窗外的灯火辉煌，不由想，两天了，刘昌源毫无音讯，难道，他不看好自己的方案么？
    假如……她的想法被全盘否定，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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