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急救室外的两个男人感受着度日如年的滋味。
7点整,颜斌带着一大群人赶了过来。他性格开朗,日常出手大方,跟哪个部门的人都有几分交情。一串电话打出去,基本把正在加班的同事全拉来了医院。
叶家豪把钥匙还给颜斌:“抱歉, 你的车染了血, 要去洗车了。”
“没关系。”颜斌不以为意的收回车钥匙, “救人要紧。”又问现场的两个人,“医生怎么说?”
“还在急救。”刘思宽看了看手表, “进去二十多分钟了。家属呢?”
颜斌摇头:“不知道。”
“从晕倒到送急诊, 大约半个小时。”叶家豪稍微回忆了下全过程,乐观的说,“在公司的时候, 出血量不大,应该来得及的。”
省妇幼人山人海, 惹的大家心情都有些急躁。刘思宽想了想, 说:“你们先去献血,然后都回去吧, 我留下即可。”
一群人除了献血,也帮不上什么忙,全呆在医院里反而是添乱。颜斌只得说:“我家在附近, 宽哥有事记得打我电话。妇幼长期爆满, 检查排队的时间特别长。阿苗要是需要做检查, 你千万通知我, 我找关系,看能不能给她插个队。”
“我知道。”
叶家豪自家还有些私事,估量着用不上自己了,对刘思宽笑了笑:“那领导多担待了,我们先撤。”私企不同于国企,越是领导越背锅。刘思宽身为代理部门经理,别人能撤,他是绝不能撤的。否则万一姜丽苗有个三长两短,而现场连个话事人都没有,那不是给媒体送人头么?
刘思宽自然明白轻重,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把人一个个打发走了。找了个位置坐下,查看着自己的胳膊。夏天穿着短袖,接姜丽苗时毫无防护,摔的青紫一片,好在感觉没伤到筋骨,看起来吓人而已。
微信叮咚一声响,是顾盼发来的信息:“人呢?坐地铁也堵车?”
刘思宽猛的记起,顾盼还等着他回家吃饭!忙回复:“公司出了点事,别等我吃饭了。”
“出事的是你们部门的!?”
刘思宽惊讶:“你怎么知道?”
“刚最八卦的那个本地新闻台播了条快讯。”顾盼顺手打开了朋友圈,果然,已经开始刷屏,“以及,朋友圈炸锅了。”
刘思宽:“……”智能机时代,消息比什么都快。郁闷的问,“朋友圈怎么说的?”
“三个版本。胃出血、脑溢血和过劳死。哪个是真的?”
刘思宽心里生出了一团无名火:“正抢救呢,这帮人嘴里能不能积点德!”
“你现在在哪?”
“医院,急诊科。”刘思宽很快平复了情绪,“我下属,我得等她脱险。”
“好的,知道了。需要我帮忙的话吱声。”
“抱歉,我总是爽约。”
“没关系,你先忙。”顾盼发完信息,放下了电话。
刘思宽手指轻轻抚过顾盼的头像,多谢理解。
7点42分,急救室依然毫无动静,独自等候的刘思宽越发焦虑。忽然,走廊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两个男人往这边飞奔。
“刘思宽先生!请问刘思宽先生在吗?”一个男人四处张望着大喊。
刘思宽站起身:“姜丽苗的家属?”
那男人赶紧转身,激动的抓住了他胳膊:“刘总吗?我是姜丽苗的老公,我太太怎么样了?还……还……活……着吗?”
“别慌,急救中。”
被朋友圈的谣言恐吓了个够本的男人当即脚底一软,他的同伴眼疾手快的搀住,却是拉不起来。刘思宽上前帮忙,两个人一齐把人安顿到了座位上。
男人恐惧的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与他同来的男人站在旁边,对刘思宽伸出了手:
“梁海辉,奇幻科技ceo。这是我司的苏泽龙,也就是姜丽苗女士的先生。”
“刘思宽,广厦金湾区分部经理。”
两个男人握住了手,齐齐苦笑。外来务工人员,多是只身在此,没什么亲属。如果出事,只能是各自的领导前来照应,不然怎么办呢?
梁海辉叹了口气:“两口子都太拼了。”
刘思宽沉默。不拼命,又何以在职场杀出重围?
急救超过了一小时,所有知情人员的心渐渐下沉。行业内的谣言传的越来越离谱,不停被人询问的赵荣林烦不胜烦,却又不敢关机,以免错过了姜丽苗脱险的信息。
8点17,刘思宽的电话又响,是姜丽苗的下属庄衡:“宽哥,苗姐怎么样了?”
“急救中。”
“啊?这么严重?”电话那头传来惊呼,“那她手上的活怎么办啊?我们上个方案被赵总否了,全体加班赶进度,明天必须把第三版做出来。”庄衡焦急的说,“现在我们腾不出人手,她那部分很重要的。”
刘思宽看了眼急救室的指示灯,揉着太阳穴:“圆哥还在公司吗?”
“在,可他要我来找你。”
刘思宽:“……”特么的他还没交接呢,姜丽苗负责的是什么玩意他都不知道!
“宽哥,你看,能不能调个人给我们?”
呵呵,随便调个人就能摆平组长的活?世界上恐怕没这么甜的好事。刘思宽瞬间明白,章春刚让庄衡找他的理由。同项目组的人并非不能分担工作本身,而是他们没有决策的权限。组长倒下,决策权必然转移。即将离职的章春刚恨不能把自己手上的活交接完,不可能再接新的任务。因此只能转到他手中。想清楚其中关节,他只得认命的说:“我暂时不能离开医院,你们派个人,把她的电脑送过来,顺便给我讲讲你们项目的情况。”
庄衡松了口气,连续疯狂加班三周,他实在不想再没完没了的修改了。赶紧说:“好的,我现在过来。”
梁海辉在旁边听了个全场,对刘思宽简直感同身受,低声建议:“马路对面有个咖啡馆,价格醉人,所以很安静,适合加班。”
刘思宽:“……”
梁海辉苦笑:“别看着我,等急诊结束,估计要观察一晚,绝对离不得人。待会我一准能去咖啡馆找你。我们俩包场加班。”
刘思宽正要说话,急救室的灯突然熄灭,一直盯着的苏泽龙从椅子上跳起:“医生!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刚结束高强度工作的医生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很有耐心的说:“救过来了,但需要在重症监护观察几个小时。”
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噗通落回了肚里,苏泽龙的眼里渗出了泪,握住医生的手,哽咽着说:“谢谢,谢谢……”
医生先指挥着护士转移病人,又温和的安抚:“人应该没大碍,子宫也保住了,放宽心。”
过于紧张的情绪,把苏泽龙的脑子搅和成了浆糊,他脑海里只抓住了关键的“人没事”的信息,其余的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医生见惯不惊,职业性的叮嘱:“孩子没了,最伤心的是母亲。你注意照顾病人的情绪。多多关怀,千万别刺激她。”
压根没听懂的苏泽龙木呆呆的答:“好……”
妇幼医院的医生一个个忙的飞起,叮嘱了几句,医助开始催促,忙不迭的赶下场。
旁边的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陪着苏泽龙,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外。好半天,苏泽龙总算回过了神,想起了医生的话。孩子……没了么?眼泪吧嗒落在地上,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有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曾悄悄来到世间。而现在,生命消失了,还差点带走了他的母亲。
苏泽龙疲倦的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难过的呜呜哭着。
作为全省,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妇幼医院,其病人与家属的密集程度,非其它医院可比。人民医院尚且不让成群的亲友呆着,更遑论此处。堪比菜市场的重症监护室外,护士熟练的开始赶人。
梁海辉护士说了两句好话,获得了短暂的停留时间,又转过身来拍拍苏泽龙的肩:“能平安下手术台,一般不会有事了,医院让她进重症监护,只是保险起见,也是医院足够负责。你打起精神来,回头还要照顾她呢。妇幼规矩严,我们不便呆着,以免害的别的病人家属没得坐。我跟你太太的领导到医院外面等,有事打电话,我们马上赶过来。”
老婆救了过来,苏泽龙恢复了些许理智:“刘总和梁总辛苦了,我守在医院就好,你们回去吧。”
“看你说的什么话?”梁海辉笑笑,“不等她醒来,我是不放心的。我去外面等,她醒了你通知我。”
刘思宽也说:“等不了多久,她肯定能醒来,我们不着急。”
没得到确切的消息,苏泽龙心里依然没底,两位领导愿意守着,他多少安心些,不住的道谢。
梁海辉安慰了他几句,与刘思宽一齐走出了医院大门。穿过马路,找到了那家坑钱的咖啡馆,庄衡并几个相关人员已经等在里面了。
梁海辉赞了句:“不愧是大公司,效率真高!”
心情稍微放松的刘思宽笑了笑:“正好部门某精通吃喝玩乐的土豪有会员卡,可以打折。今晚梁总的咖啡,算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