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我发笑,睁开眼道:“连接两朝命脉?呵,我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连自己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冷珏,我并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太傻了,孝文太后说女人一旦爱上了某个男人就会变傻,我从前不信,现在信了。”
“从前不知道,但是现在……公主你真的是太傻了,你明知道皇上要的只是你一句话,只是你一低头,你为什么不肯去他面前说一句话呢,只要你说孩子是他的,他就会信的。”
“如果连自己的孩子是谁的都弄不清楚,都要让自己的女人去向他证明,这样的男人一点都不值得托付终身。”
他最终抬起了头,看到我脸上情绪的异常,“公主,你想要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呢?整日被幽禁在广濪宫里哪都不能去,我就是他的一个玩物,他随时想起来随时都能过来,若想不起来,便是一辈子。”我苦笑着道。
“公主,你太倔强了。”
“我只是坚持。”
我笑着道,缓缓站起身来,他身子笼在轻纱后,身后明艳的烛火映出高大的轮廓,这个男人一点都没变,仍旧是个真正的男人,变得只是他的心而已,已经从从前的大爱变得无私,他真爱了,所以我恨不起来。
我走过去,隔着纱幔看着他,“你爱我吗?”
“公主。”他脸上一红,惶恐的低下头。
“你爱我吗?”我第二次问,目光盯盯紧着他的头顶,他发髻上带着一块由金玉镶边的宝珠,黝黑的发因保养得当显得十分光亮,我发现我这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这个男人,发现他的俊美。
因常年在外奔泼,他面色稍深,眉毛粗而浓,英挺的鼻梁,微薄的唇,上面有短短的胡茬,而太监是不长胡子的。
我笑了笑,“你现在已恢复了郎中令的职位吗?”
“是。”他声音似一声轻叹,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脸上笑意更浓,没有丝毫意外,转身走到一旁架子上看瓶子里那枝开得正艳的梅花,微清的露珠在花瓣上晶滢剔透。
我将手伸过去,接过那滴露水,“你刚才说我是连接两朝命脉的人?”
他抬头看着我,“难道不是吗?公主笑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罢了,我早已不是了,而现在真正连接两朝命脉的人是月瑶公主,她那懦弱无能的丈夫终究不是坐江山的料,她总有一天大权在握,而你们却这么傻,竟然敢动她的母亲,这不是逼着狼吃人吗?”
“公主,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我低下头轻笑,突然反手摘下一朵未开的花苞,在手里捏碎成汁,殷红的花汁很快染红双手,像沾满了鲜雪,“不懂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淡淡说着,转身往里走去。
“可是你说这些好像晚了点。”他的身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着他,“何出此言?”
“皇后娘娘刚才已经去了。”他说得轻慢,似午夜一道催眠,我的心狠狠沉了一沉,嘴角漾起浅淡笑意,“是吗?看来是真晚了。”
“消息传到北齐了吗?”我问,已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下午时已由信使快马加鞭送出去了。”他道,紧紧盯着我的脸,“怎么了?公主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吗?”
我苦笑着摇头,“没什么,迟早要知道的,算了。”
我说得漫不经心,但心里却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月瑶的低婉沉着在她走的那一天变为了剧烈的仇恨在心里酿成种,生了根。
凌厉尖锐的仇恨是十分可怕的,而她身上的就恰恰是这一种。
“你走罢,如果我注定了要在这里住一辈子,那也是命。”我无力的摆摆手,漠然进了内阁,他用失落的眼神看着我,不再说话。
国丧之日,宫中所有集会取消,红灯换为白,宫女太监着素色宫装,嫔妃们也不得穿红,皇后娘娘仙体停放三天,由僧人日夜超度。
举国齐哀的日子里,广濪宫依然平静无波,皇上连吊唁这样的事都不让我做,我平静的躺在侧殿里,听着外面遥遥传来的木鱼声还有哀哭声,我想现在月瑶应该已经知道了她母亲病殁的消息,她会在干什么呢?
我抬头看向天,我眼中的天是一点惨淡的白光,耀得人睁不开眼,却也只是凉的。
(月瑶)
南秦快马急报送来的书函一路畅通无阻送入皇后寝宫,鸳鸯接了信函问,“是什么急事吗?”
送信使者不敢多说,只说:“快送进去给公主罢,十万火急。”
鸳鸯不再说什么,拿着信转身进了殿。
“公主,南秦有信来,说是十万火急。”
榻上美人儿微微睁了眸,由宫女掺扶着坐起身来,美目向外觑一眼,接过信函道:“谁送来的,带他进来。”
“阿良送来的。”鸳鸯退出去叫人,片刻后阿良被带到,恭恭敬敬的跪到地上,“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朝中发生什么事了吗?”月瑶语声冰冷,十指灵巧的打开信,一眼扫过脸上笑意已全然消失不见,化为一种凌厉的寒,“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为什么母后病了没人来告诉本宫?”
她冷冷的看着脚下那人,搁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鸳鸯小心翼翼的看了公主一眼,并不知道信上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茫然的看着他们,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不然公主不会这么紧张,这么长时间以来,公主无论听到任何消息都只是淡淡的不言不语,只有冷大人和倾城公主的事可以令她露出一丝冷笑。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她慢慢走过去,目光看向地上阿良,等着他说话。
阿良迟疑着道:“很久了,皇后娘娘病得蹊跷,皇上不让请太医,直熬到半个月前,皇后娘娘实在撑不住了,就……皇上不让把消息告诉公主。”
闻言,鸳鸯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想到娘娘从前对自己的好处,不免落下泪来,抬眸看公主虽然没落一滴泪,脸上表情依然平静,可是她知道,公主口口声声说恨死了那个娘,可内心深处又怎么能敌得过母女间的血浓于水呢?
“公主,你要节哀。”
月瑶闻若不闻,眼睛只管盯着前面的阿良,“为什么不让告诉?”
“不知道,自从贵妃娘娘生下小公主后皇后娘娘就被禁足了,外面都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杏儿姐姐也不敢说话。”
“贵妃娘娘生了小公主?你是说倾城?”月瑶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尖锐了些,目光里生出一种漠明的情绪,迫得人不敢直视。
鸳鸯心里紧了紧,公主与贵妃娘娘从出嫁的那天起就结了仇,从此一听到贵妃娘娘公主就像是被针扎了一眼,反应强烈,她暗暗对阿良使眼色,望他少说。
阿良接到指示,立刻避重就轻的道:“是啊,贵妃娘娘生了小公主。”
月瑶冷笑一声,不无讽刺的道:“那个女人生了孩子,父皇一定很高兴罢?”
“不是的……”阿良摇着头道:“宫里谣传贵妃娘娘生的小公主不是皇上亲生,所以皇上现在已经把她幽禁了起来,贵妃娘娘的日子也十分不好过。”
月瑶冷哼一声,倒并不觉得惊奇,挑挑眉道:“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原是不假的。”
鸳鸯听到公主又开始说倾城公主的是非,她不由的上前劝道:“公主,好端端说这些干嘛?现在是快要主持皇后娘娘的事”
往日两个人在一起好时,她也没少得倾城公主好处,虽然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公主与倾城公主结了仇,可她还是跟从前一样,对两人的事只是叹息,可能是旁观者清。
她在心里叹一声,走上前道:“公主,皇后娘娘……”
月瑶冷声打断她,突然问道:“母后真的是病死的吗?”
鸳鸯暗暗心惊,转头看向阿良,阿良迟疑了一会,终于道:“总之死得蹊跷,这事杏儿姐姐知道的最清楚,奴才……不敢乱说话。”
“你回去,带杏儿来见本宫。”月瑶冷冷的下了令,从榻上站起身,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张纸,单薄柔韧的宣纸被她在手里揉成团。
鸳鸯轻轻叹了口气,生活的波折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她也没想到往日善良单纯的公主会变成现在这样,看来真的如倾城公主所说,“你将来也会变成狠毒的女人。”
人生在世,身不由已,身在后宫之中,如果你不狠毒就要被对方杀死,而这一年来,她已记不清究竟亲眼看到公主杀了多少人,除了多少挡路鬼,才终于把懦弱温柔的皇上抓进手里,即而在朝中树立了稳定的地位,牢不可破。
“这个恐怕……没有皇上的允许奴才办不到。”阿良有些为难的道,抬头看向一旁的鸳鸯,鸳鸯道:“公主,这事还得从长计议,皇后娘娘刚殁,皇上一定十分伤心,公主这样怀疑皇上难道不怕娘娘在天上看着伤心吗?”
“你懂什么?”月瑶冷笑一声道:“我那父皇如果有半点心思在母后身上,她也不会变得那么可怜,他这一生都没有真正爱过、在乎过母后和我,你太不了解他了,他爱的人怕只有倾城那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