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月阁内,圣君自从菩提院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启月阁内,子契在殿外候着,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圣君是从未让子契离开自己的视线的,除非有任务。而这次破天荒!子契在殿外柱子一般站着,竖着耳朵,紧密关注殿内的任何声响。
大殿之内,圣君望着月泽的画像出神,脑海里盘旋着菩提院那个久违的微笑。想想那笑,就是月泽的,看看那脸,却是陌生的!圣君心内一阵翻涌,“月泽,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这时殿外响起癸丑的声音,圣君收起思绪,藏好画像,示意癸丑和子契进来。癸丑俯身跪在殿下,子契站在一边。
癸丑;“启禀圣君,臣有重要信息禀报。”
癸丑看了一眼子契。
圣君:“你直接说吧。”
癸丑:“臣已查明,无忧身边的新侍女寂寥就是启月国新一任圣女!”
圣君:“那小侍女叫寂寥?!”
癸丑:“圣君,火月祭还有两个月,臣建议把圣女接来圣宫,以便祭神全心全意准备火月祭。”
圣君:“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癸丑俯身下拜,嘴角隐隐露出一抹浅笑,这笑看起来像是阴谋得逞的坏笑。
子契:“圣君,我去无忧阁确认一下!”
圣君:“去吧,别惊动无忧!”
圣君从拇指上摘下一枚象牙色玉扳指,这是启月国圣君身份的象征,也是除了五色珠,第二个识别圣女身份的宝物。子契收好玉扳指,瞬间消失在圣殿。
无忧阁内,一双发着精光的狼一般的眼睛四处寻找,最终停在山月居住的偏殿。子契闪出身子,隐没气息潜入偏殿,山月正睡得香甜,子契站在床前,拿出玉扳指,象牙白的玉扳指发出月光白的光芒!那是独属于圣女精魂的光芒!
“你果然是圣女!”
子契收回玉扳指,瞬间消失。山月睡梦中,感觉眼前有微光,迷迷糊糊翻了一下身,又安稳睡着了。
许清宛从枯月阁出来,直奔广陵破书馆,她来到破书馆,这里早已不是三月前的模样,破书馆早已被整理的干干净净,里面还住着一个老先生,还有几个前来游学的月隐师。许清宛在附近的小镇上买来一套寻常月隐师衣服,乔装打扮一番,混在那些来书馆游学的月隐师堆里。这许清宛本身就是一个清秀甜美的女魂,打扮成一番,虽是个孤零零无依靠的小乞丐,但模样看起来真惹人怜爱。老先生看他是陌生的面孔,心里也没有做别的想法。
许清宛:“老先生!”
许清宛很恭敬地向老先生行礼,笑得很甜很柔和。老先生看着心内欢喜,回以慈祥的笑。
许清宛:“先生,向你打听一件事,三个月前在这书馆出现一个新魂,您还记得吗?”
老先生:“我在这破书馆快一百年了,从没有见过你说的什么新魂!”
许清宛:“老先生,我一路打听,附近的月隐师们也说,三个月前确实有一个新魂出现在这书馆,先生,你是不是记错了?”
老先生:“我一直在书馆,没有谁比我更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你相信外面那些月隐师的话,你去问他们吧!”
许清宛:“先生,对不起,我刚来启月国,对这里不熟悉。只是生前我姐姐说她也会来启月国,让我找她。所以……”
老先生:“你去别处找吧,我这里没有新魂。”
许清宛看老先生的语气和态度,想必是不打算说实话的,她也没必要一直纠缠,对老先生深深行了个礼,跟着其他月隐师一起端坐,听老先生授课。
待授课结束,月隐师们离开,老先生去房间休息,许清宛偷偷在书馆查探一番,手中拿着冰魄搜寻月泽的气息,一圈下来始终没有收获。正待许清宛悄悄走过老先生房门前,门内突然传来老先生的声音。
“我劝姑娘还是回去吧,这里确实没有你要找的新魂!”
许清宛全身凝固,僵在那里,原来老先生什么都知道!
许清宛:“有先知告诉我,那个新魂就在这书馆出现的!”
老先生:“那姑娘请自便吧。”
许清宛这会儿反而没有任何把握,这老先生已看破却不说破,她竟然毫无知觉,反而让自己的目的暴露。许清宛思索一番,先离开书馆,再做打算。许清宛离开后,房内老先生摇身一变,竟然是无忧!
岚风一直在监视癸丑,不知道是不是老巫师发现了什么,一直未出现,无忧暂时还不想山月的秘密被发现,他又怕岚风那脾气会直接杀了许清宛,所以他只好采用这种方式。
不过,无忧也大可不来这一遭,破书馆内月泽的气息早已在三个月前被阎君清理干净。既然为好友助阵,那就一定会做得滴水不漏,怎么可能留下蛛丝马迹呢。
无忧返回无忧阁,一大清早,圣君就派使者来,要求祭神和寂寥一起进宫。山月跟在无忧身后,百思不解,为何圣君招她进宫。无忧用眼神安抚山月,虽然他心里也很纳闷,圣君为什么会让她一个小侍女进宫,不过无论状况怎样,他都胸有成竹,随机应变。
山月第一次进宫,虽低着头,但也忍不住悄悄左右张望一番,这圣宫竟像月宫一般!圣君端坐在圣殿上,左右两边侍从列队站着,锦旗幢幡飘着,带着精致月纹的地毯从圣座铺到殿门,那是迎接圣女的规格礼仪。无忧一身玄衣,眼睛澄澈,整个看起来如一潭深泉,山月素衣素服,看着确实如月光一般清雅透亮。山月紧紧贴在无忧身后,她从未见过这阵仗,心里有点打鼓。
无忧微微颔首,圣君示意无忧和山月就座。
无忧:“圣君,圣女身份近日刚确认,只是她灵力低微,火月祭百年一遇,事关我启月国国运,我才守住圣女身份,在无忧阁督促她修行。”
无忧刻意提到灵力低微,圣君肯定清楚,一百年前,月泽之所以会归于暗月,就是因为火月祭前,月泽灵力突然消失,她只能使用精魂净化血月。圣君本来黑沉的脸缓和一些。
圣君:“既如此,圣女留在宫里也可以加紧修行。祭神还是把心思放在火月祭上,百年一遇,错过这次,就要再等一百年。我启月国已冰寒百年,国内月隐师们生存艰难,恶鬼横行,黑云遮月,我月隐师们修行净化缓慢,想要制住恶鬼越来越难。这次火月祭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丝瑕疵出现!”
无忧:“圣君,火月祭绝不会出现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圣女必须尽快提升灵力。难道圣君想要重蹈一百年前月泽的覆辙吗?”
圣君:“你!祭神,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山月拉了拉无忧的衣袖。
山月:“圣君,我愿意留在宫里。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在无忧阁,祭神已帮我修行提升灵力,目前我在练习开启灵智的曲子,需要祭神指点。所以请圣君允许,祭神每日进宫教我弹琴练曲。作为圣女,我自知身上责任,绝不会偷懒,会一心一意修行,待火月祭时,祈求月神让我启月国恢复花海之国,四季温暖如春。”
圣君:“既如此,那就辛苦祭神每日进宫一趟。”
圣君心里怀着什么样的注意,无忧明白的一清二楚。其实即便没有菩提院的那一笑,圣君迟早也会对圣女下手的,这一百年来,无忧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在暗中做,他让岚风散播祭神的神秘,夸大祭神的修行,带着岚风四处游历讲经说法,其实就是在暗地里调查月泽归于暗月的秘密。他知道圣君在监视他,也知道癸丑这一百年来对他的针锋相对和死死纠缠,只是老巫师的事情,他是最近才查出来的。
原来,一百年前,月泽归于暗月,启月国变成如今这样,跟圣君有关,跟癸丑有关,只是他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多少关联?还有淑女阁的恶鬼们,他们看似受癸丑主使,其实并不是,至少许清宛就不是真心听癸丑话的!
前世的诺言,彦君的身份,山月的归来,这一切都像是巧合,又像是一盘棋,一盘他们是棋子,启月国是棋盘,而下棋者却看不清的一盘命运的大棋!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无忧不敢放手,因为圣女是连接这一切的核心关键!
可是刚才,那个小傻子,竟然主动留在圣宫,为他着想!彦君说她的记忆已被清除,可为什么她还是会维护他,为他考虑?难道爱一个人不是因为记忆,而是一种本能?!
俞月梅对江流月的爱?那一丝怨恨的执念?又或者是山月对无忧的依赖?
爱是慈悲,慈悲是爱。渡别人的时候,何尝不是一种自渡呢?
圣君把山月安排在圣女殿,殿内陈设华丽但绝不俗气,月光宝华刚好能照射全殿,方便山月随时打坐冥想吸取月华提升灵力。圣君更是送给山月一枚月魄珠,更好更快的吸取月华,增加灵力。如果没有看到圣殿内圣君对无忧的隐忍暴怒,以目前圣君的态度,山月绝对认为圣君是一位温厚,宽仁,柔和,亲切的仁君。更更重要的是,圣君比一百年前风神俊朗多了岁月和时间刻下的沉稳雅韵。
山月始终记得无忧那句话,没有他的允许,他在这里的名字叫寂寥。无论圣君对他如何百般宠溺,她始终记得她在这里是寂寥,只有在无忧面前才是山月。
这日,无忧派侍从到宫里报信,说今日不能来教圣女弹琴。山月心里咯噔一下,脑袋里已经想一百遍他没来的可能性,侍女退出后,圣君喊了好几声,山月才回过神来。
圣君:“寂寥,今日就算是休息一日,我看你最近修行很是费心,灵力已提升不少。”
山月:“圣君说过火月祭很重要,我不能偷懒,祭神不来,我自去打坐冥想。”
圣君:“寂寥,你知道吗?你在宫里的这半月,总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是一位旧友回来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可能是我老了,也可能是我太思念她了,今日你陪我走一走可好?”
山月:“……”
圣君:“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为难?”
山月:“没,只要圣君愿意。”
圣君带山月来到菩提院,在菩提院游览了一番,不过走的都是偏僻的小路,去的地方也是很难被发现的曲径通幽之处。圣君似是在回忆什么,看的深沉,山月一路沉默无声。山月还以为菩提院只是半山中的那一片禅院,没想到菩提院后山有另外一番天地美景。虽然启月国冰寒苍白,但是这菩提院后山却有一片花海,只不过这里被设了界,一般月隐师看不见它的存在。圣君带着山月穿过界限,站在一片花海里。绿叶之下星星点点的粉紫,粉蓝,粉红,鹅黄色小花铺排一片,真的清新又美妙!山月突然能想象出花海之国的启月国是什么样,光是想象就能让人感到一种美妙的幸福。
山月眼里绽放着光,脸上承载着迷人的笑,那笑灿烂如桃花,明媚如阳春碧水,圣君看的入神,没错,这就是他的月泽啊!
圣君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一百年前恋爱的时光!
山月小心翼翼跳跃在花丛之间,她看着这小巧娇媚的花儿,心里生出爱花之情,这么美好,谁忍心践踏啊!
圣君:“寂寥,你最喜欢什么花?”
山月:“我最爱绿玫瑰!我喜欢它青翠欲滴的干净。”
圣君好像看到一百年前,同样的画面,同样的问答。
“月泽,你最喜欢什么花?”
“我最爱绿玫瑰!我喜欢它青翠欲滴的干净!”
山月继续顿在花海之间,清清浅浅嗅着花香,圣君有一瞬间失神,那是月泽吗?可为什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山月:“圣君,上一任圣女喜欢什么花?”
圣君:“你问这个做什么?”
山月:“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我听说上一任圣女是咱们启月国最受子民尊敬爱戴的圣女。”
圣君:“她确实是,是我见过的最接近神明的圣女。”
山月:“圣女跟祭神的关系很好吗?”
圣君:“很好,那时候,我们三个是知交好友,无忧刚坐上祭神之位,可没现在这气势,我们三个闲暇时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谈经论道,烦乱时也会帮助祭神出主意整肃无忧阁。那时候,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啊!”
山月抚摸花儿的动作滞了一下,笑容僵了一会儿。
山月:“真羡慕你们啊!”
圣君:“寂寥,你为什么喜欢绿玫瑰?”
山月:“不知道,就是看见很喜欢。”
圣君:“你还记得你生前的事吗?”
山月:“不记得,祭神当初也是逼着我想之前的事,可是到现在我都没有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启月国,现在还莫名其妙当了圣女。”
圣君:“无忧不知道你的前世记忆?”
山月:“不知道,不过现在不重要了,我即是圣女,反正也是要在火月祭献祭的,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让启月国恢复花海之国,给无忧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后面这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看见这一片花海,她心里只想着把这样美好的感觉分享给无忧。
圣君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花丛出神,像是看着眼前的山月,又像是看着遥远的月泽。
圣君:“我们回去吧,这半日悠闲已足够,圣女也该回去打坐冥想了。”
山月:“是啊,得加快速度提高灵力才行。”
圣君和山月各怀着心思回到圣宫,山月回去圣女殿,圣君则进了启月阁,子契早已侯在那里。
子契:“祭神,最近总是去广陵破书馆,癸丑最近倒是没什么动作,好像在等什么消息。”
圣君:“有关圣女的其他消息查到了吗?”
子契:“没,只查到圣女是岚风从广陵破书馆带回菩提院的,之后就一直待在菩提院,确实是被逼着想自己的身世,不过后来被淑女阁抓住后,就一直留在无忧阁。祭神,也没有特别的举动,确实是督促她修行,不过不是教她弹琴,而是演奏集贤曲为她开启灵智。”
圣君:“集贤曲?!这无忧在盘算什么?连集贤曲都用上了!”
子契:“这集贤曲有什么特殊吗?”
圣君:“没什么,这曲子是月泽为他写的,只是奇怪,自从月泽离开后,他再也没有弹过集贤曲……”
难道真的是为了火月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