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君子,温润如玉。坐着弹琴的无忧真的让山月移不开眼睛!
岚风退出大殿后,无忧专心抚琴,并未看山月,山月坐在一边,想说话又不敢说话,只是盯着无忧,安安静静听他弹琴。无忧殿内萦绕着一股香味,像慈悲曲的香味,又有一点不同,比慈悲曲浓郁一些,但也是淡淡的清香,闻起来安神清灵,无忧不知弹的什么曲子,听来悠远空灵,意境深远,与这室内香气相辅相成,感觉像是被灵气包围,通透畅达。山月听得入神了,盯着无忧出神,待无忧坐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尴尬的低下头。
无忧:“这曲子有开启灵智之效,以后晨昏各聆听一遍。”
山月:“是因为火月祭吗?”
无忧:“与火月祭无关,只是有助你开启灵智。”
山月:“祭神,我真的是圣女吗……”
无忧:“是。”
山月:“我听说火月祭,需要圣女献祭……”
无忧:……
山月:“听说上一任圣女就是在火月祭时归于暗月的……”
无忧:“你不会!”
无忧面上没有任何波澜,虽语气平和但听起来十分坚定果断。
无忧:“你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吗?”
山月心底莫名对无忧升起一股信任来,把梦里出现的情景一股脑全告诉无忧。
山月:“没有,只是有时候会梦见一些奇怪的事情。”
山月;“我昨晚梦见,你悬挂的那幅溪涧明月仕女图上的女子带我去了很多无忧阁的地方,还去了菩提院,她还说她就是我。”
山月:“我还梦见,你穿一身青衫,在一条山间石阶上……”后面的梦境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山月:“之前在菩提院的时候,我梦见一个男人坐在我床前,叫我山月,对我说很奇怪的话,什么同修梵行的诺之类的。”
无忧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山月:“噢,还有,我还梦见自己穿着一身月白祭祀礼服,跪在祭台之上。”
无忧:“只有梦境,有没有想起来其他的?”
山月:“在灵蛇庙的时候,觉得似曾相识。”
岚风推门进来,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汇报,无忧示意山月先出去,山月亦像是中了魔咒,乖巧听话地下去。刚走出殿门,山月突然觉得耳根发热,脑袋里蹦出一个不可描述的想法。
无忧殿内,岚风反手一挥,灵蛇庙的孽镜立在无忧面前。
岚风:“祭神,这是什么?”
无忧:“孽镜,能看到鬼和精魂的来历。
岚风:“您要看圣女的来历?”
无忧:“不!是看老巫师的!”
无忧:“老巫师不仅知道灵蛇庙的秘密,还知道山月就是圣女。我让你查的一百年前火月祭月泽归于暗月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岚风:“月泽在火月祭前一天赴了一个朋友的约,但并不是癸丑,只查到是菩提院的侍女。”
无忧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莹润的小瓶子,递给岚风。
无忧:“这是杀鬼丸,你去枯月阁一趟,想办法让癸丑吃下去,只要他跟老巫师在一起,我就能捕捉到老巫师的气息,在孽镜里看他的来历。”
岚风:“祭神,您为何要为圣女弹奏集贤曲,那是开启灵智的曲子……火月祭,圣女是要归于暗月的。”
无忧:“我知道。山月修行太低,开启灵智修行的快些。”
岚风对下属,对山月,哪怕是对月泽都是态度高冷,语气严厉,唯独对无忧恭敬柔和,从小与无忧一起在无忧阁修行,没办法,无忧是他最崇拜尊敬的神祗!他把他的安危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无忧亦给岚风如兄如父的照顾,引领他修行,没有无忧的指点迷津,恐怕岚风想要达到现在的修为还需要再等一百年,毕竟在启月国,岚风的修为可是数前十的。
无忧:“你去吧,尽快把事情办好。”
岚风:“是。”
无忧殿内,无忧若有所思走到孽镜前,指尖注入一点灵气点入孽镜。一圈微光散开,半人高的石碑孽镜变成一个手掌大且纹路精致的黑边框铜镜,铜镜的背面刻着“孽镜”二字。
灵蛇庙那日,彦君用一缕香迷晕山月和岚风,救他恢复灵力!看到倒在石榻下边的山月,彦君缓缓道出山月来历。
彦君:前世之中,俞月梅临死之后,断念大师那一滴悔泪凝住她心内一缕幽怨,慢慢的这一缕幽怨变成一丝执念,当年断念大师在灵蛇庙闭关苦修,这一丝执念便在十里坡游荡,断念大师修行高深,灵蛇庙十里之内的灵力充沛,这一丝执念日夜吸收月魄和灵蛇庙灵力,慢慢幻化成俞月梅的生魂。那日我无意间来这十里坡看到他,想起尊者还未践行今世诺言,便与另一位旧友商量,借用圣女一缕魂魄,生成新的圣女精魂,把她前世记忆和圣女记忆收走,放在破书馆,并指引你前去。
无忧:“彦君,上一任圣女归于暗月,她也会吗?”
彦君:“尊者,世间因缘妙不可言,又怎知归于暗月不是另一种新生呢!时机一到,尊者自会明了。”
彦君:“这孽镜本是我殿内使用,可照万鬼真身,可查前因后果。今暂借尊者使用,待尊者归位,我自来收回。”
无忧俯身一拜,彦君一挥衣袖消失在灵蛇庙内。
山月自从回来无忧阁,之前背经抄经的功课继续,且每日晨昏都要去无忧殿内聆听无忧弹奏集贤曲。
淑女阁内,许清宛恢复精魂之后,便去枯月阁找癸丑,那日他在淑女阁说月泽重生在启月国!她从未想到,她还能见到昔日好友!
一百年了!她只有在癸丑那里受到冷落的时候,孤单无助的时候,才会偶尔想起曾经的好友月泽,可自从阿旭和柔儿离开后,她总是不自觉想起曾经跟月泽一起的画面。菩提院内,她与月泽月下谈心,月泽知道她喜欢癸丑,就特意约上他一起,三个好友月下品茗,切磋修行,有时也会在山涧里嬉戏打闹,有时会偷偷溜出菩提院来到无忧阁,在无忧的茶水里放点料,捉弄一下无忧,只是每次都是许清宛把风,月泽作怪,即使被抓住,也只抓住月泽,受罚也只有月泽受罚。
一百年了!月泽早已归于暗月,她许清宛早已不是曾经的许清宛,她越是表面上待人接物柔和平静,背地里做事情越是狠厉无情。这一百年,她只学会了一件事情——无情!那日在淑女阁,癸丑为他疗伤,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担忧和紧张,可惜她已经不需要了!她做出那样温柔的举动,只不过是她需要这么做!
许清宛一身墨绿,表情清冷。癸丑坐在榻上,淡淡看一眼走上前来的许清宛,缓缓抿一口清茶,许清宛俯身低拜。
癸丑:“伤全好了?”
许清宛:“谢大人关心,已无大碍。不知月泽是否找到?”
癸丑:“如果那么好找,我今儿就该换成请许阁主来喝茶了!”
许清宛:“请大人明示,我立刻去找!”
癸丑:“你去广陵破书馆一趟,听说寂寥就是在那儿出现的?”
许清宛:“她与月泽有关?!”
癸丑:“恐怕是!这是月泽归于暗月前使用的冰魄,它能感应到月泽的气息。”
癸丑递给许清宛一个莹润透亮的玉兰花苞形状的白玉坠子,看他递过来的时候,视若珍宝,小心翼翼。许清宛心内翻涌着恨意,知道这是月泽的旧物,恨意渐变成悲凉。许清宛接过白玉坠子,离开枯月阁,直奔广陵破书馆寻找月泽踪迹。
岚风早已把那杀鬼丸混入癸丑的茶水中让他吃下,只是时机不巧,老巫师一直未出现。连续监督几日,发现癸丑一直在暗地里调查月泽,岚风便先赶回无忧阁。
岚风:“祭神,癸丑一直在调查月泽,说圣女重生启月国。”
无忧:“我知道。月泽是不可能重生的。这圣女只有山月。”
岚风:“祭神,您不是也把山月认成月泽吗?会不会这山月是月泽重生后变了模样?”
无忧看了岚风一眼,意思大概是你什么时候想象力这么丰富了,我说的话,你还怀疑?
岚风自觉低下头,沉默。
无忧:“在灵蛇庙内,我已知晓一切,山月不是月泽。这段时间,你盯紧癸丑那边,火月祭在即,我得尽快帮助山月提高修为,不能误了火月祭。”
岚风:“是!”
转眼一个月过去,岚风偶尔回来汇报一些癸丑的消息,山月每日被无忧紧紧盯着背经念诀,聆听集贤曲,打坐冥想,好容易有片刻休息时间,还要听无忧讲经说法,虽然跟无忧朝夕相处,确实让她心生欢喜,可她真的很累!每天回到偏殿,贴着床就能睡着。梦里再也没有出现以往的场景,尽是无忧督促她修行的各种画面,有时也会有一两个春梦,只是春梦了无痕,她也只能在梦里偷笑肖想一下。
这日圣君召无忧进宫,山月终于可以偷懒一会儿!经过这一个月没日没夜的修行,她觉得自己的灵力噌噌噌的提高了一大截。她集中意念,右手在空中划下几个优美的弧度,一转眼她竟站在菩提院内!
熟悉的菩提院,熟悉的山岚,熟悉的大殿。虽然只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可是山月就是很怀念这里!她慢悠悠欣赏菩提院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专门挑侍从看不见的小路瞎转悠。不知不觉来到菩提大殿。她想起无忧曾在这里教她背经,她也在这里说过无忧的坏话,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让大殿内的圣君和无忧都震惊了!
月泽回来了?!
今日圣君与无忧说完火月祭及圣女的事情,一时兴起,便要来菩提院看看,毕竟这当年是月泽居住的地方。
无忧与圣君回忆着月泽在这里的一颦一笑,睹物思人,不过更加心生悲凉。圣君要求去菩提大殿参拜一下,便各自回去。刚一转身,便看见门口那久违的笑容,如桃花灿烂,如阳春碧水,明媚干净!
无忧仔细一看,竟然是山月!山月也看见了无忧,没想到会被抓个现形,山月立在门口朝着无忧立马低头认错。
山月:“祭神,我错了!我现在就回去认真练习!”
圣君:“站住!”
山月看一眼无忧,无忧点了点头,山月走到无忧跟前,圣君仔细打量眼前小侍女,再三仔细看下来,又觉得她与月泽完全不一样。圣君看了无忧一眼。
无忧:“这是我新收容的小侍从!”
圣君:“她就是灵蛇庙内你救下的侍女?!”
无忧看一眼山月,示意她站到他身后,山月立马乖乖站到无忧身后,只是低头,不敢看圣君。
圣君:“圣女的事情,希望祭神不要再耽搁了。三天之内给我答复吧。”
圣君没有再去看山月,直接迈出大殿。
无忧:“今日就算是休息一日吧。”
山月:“……”
无忧:“我带你看看这菩提院,可好?”
山月:“好……不……还是回无忧殿修行吧……”
山月犯了错,如果你罚她,她会心甘情愿接受,受罚后会玩得畅快坦荡,可是如果你不罚她,反而宽容她,她就会生出十二分的愧疚,完全没有玩得心情,只想回去认真修行。
无忧:“今日是我允许的。”
无忧带着山月,有时御风飞行,有时徒步山林,皑皑白雪之下的启月国在月光之下,发着微光,看起来不似真实,虽美轮美奂但孤寒无生气。
山月:“这月光下的启月国,让我想起人间有一首绝句。”
山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山月眼神在无忧和自己之间漂游,感觉此时此刻的他们就是那独钓寒江雪的老翁。无忧望着这茫茫白色,澄澈的眼睛里竟有一点微光。
山月:“祭神,你是不是想起上一任圣女?我听其他月隐师说过,启月国之前是花海之国,四季如春,变成今天这样,跟一百年前的火月祭有关,上一任圣女也是因为火月祭归于暗月的。”
无忧:“如果归于暗月,你害怕吗?“
山月:“我不知道,也许怕,也许不怕……我记得有谁告诉过我,爱是慈悲,如果为启月国子民牺牲自己,我应该会心甘情愿的……”
无忧:“你真的有慧根!很适合修行!”
山月:“可能我在人世的时候就是修行的吧。祭神,你会归于暗月吗?”
无忧:“会,启月国的每个子民都会归于暗月。人类有生老病死,我们月隐师也有生死,因月而生,最后归于暗月。天地之间,每种存在都有始有终,这样才能守住天地平衡啊!”
“可是……我不想你归于暗月。”山月这句话是在心里说的,她想要一直跟着无忧,永远跟着他,修行!
山月:“如果火月祭可以增长你的寿命呢?”
无忧:“要那么长寿命干什么?只要在活着的时候做好能做的,没有遗憾,朝生夕死也很值得感恩。浑浑噩噩地活着,活得越久越空虚。”
山月:“可是……我想永远跟着你修行……”
无忧:“你知道为什么启月国的子民们都是月隐师吗?”
山月:……
无忧:“重生在启月国的魂灵们都是有执念未散的,他们不能直接投胎轮回,只拥有前世痛苦的记忆。你知道为什么月隐师们要拜月,要吸取月华不断修行吗?月华是在净化月隐师们的执念,否则沉浸在痛苦里的执念就会让他们堕落为恶鬼。归于暗月,是执念消散,返回轮回罢了。”
山月:“祭神,你的执念是什么?”
无忧:“我?!我是前世欠某个人一个承诺……”
无忧看了山月一眼,那眼神里情绪复杂,山月看向微光下的月亮,眼神也别是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