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来生,我不和你结夫妻的缘,但我与你允同修梵行的诺。我若得遇明师,必记挂你仍在红尘漂泊,我若得度,必来渡你。”
这是印在山月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段话,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说这话的人是谁,那模糊的影子,总出没在午夜梦回,每每快要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却因为焦虑而惊醒。
这是一个陌生的国度,听说是启月国。来到启月国已一月有余,她不知怎的,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做什么,有没有家人,一点记忆都没。启月国是山水相连的一块水中陆地,国民们最爱拜月,凡事无论大小,总得先拜月才觉安心。这里终年冰雪严寒,但听国中大贤说,一百年前,启月国是四季如春,是花海之国。这其中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终年严寒,大贤们总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言。
山月,自从来到这启月国,就没有一天安稳日子。她记得她刚醒来的时候在一家破书馆里,书馆一片狼藉,像是被强盗们抢过,也像是有一场凶猛激烈的打斗,总之,她被埋在书架下书堆里,因为脑袋疼渐渐醒来,在破书馆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一个人,也没见过一具尸体,更没有看见半只野猫的影子。月辉清亮,朗朗夜色,星星寂寥,她没有半点记忆,仿佛凭空出现,独自被遗忘在天地间。山月还未理清思绪,忽然被谁一掌打晕,再次醒来,竟然是一座山洞,野草横生,洞内阴风阵阵,水滴石穿的回音似鬼魅骇人,山月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忽又一阵寒鸦惊起,一个黑影站在洞深处,声音森寒,仿若地狱里传来。“你到底是谁?!”山月牙齿打颤,硬着头皮低声回问道“我也想问,我是谁……”她模模糊糊中甩了甩头,好像脑子被谁用浆糊搅拌,拨乱不清,那人看了许久才缓缓回道,“你可以回去慢慢想!”还未等山月反应过来,眼前又是一黑……
等山月再次醒来,是躺在一个宽敞舒适,布置清雅的房间,房间内透着一股淡淡的芳草香,山月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之前痛的地方一点都不痛了,且感觉浑身清爽,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全部焕然一新,脏了的旧衣服不知道何时被换下的,山月突然惊觉起来,难道被人下了迷药?!想起昨天在山洞内的一幕,心内不自觉恐惧起来。山月小心翼翼下了床,脚步轻踩移到门口,门是古色古香的木质门,插栓也是长木插栓,山月轻轻抬起插栓,推开一个小缝,双眼从门缝里打量外面,一片清幽绿植盆栽花卉映入眼前,好一个别致可爱的世外桃源!山月推开门,轻快迈出一步,仰脸呼吸新鲜空气。头顶忽而传来类似山洞内的阴森诡异声音“这里可不是你享受的地方!”山月哇的一声退到门口跌坐在门槛上。
“你是谁?!”
“你,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吗?!”
山月眯着眼睛,似开非开,还没看清对方的面容,又立马闭上眼,声如蚊蝇说道。
“我不认识你。”
“你不需要认识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谁?!”
山月听这话,立马睁开眼睛,一张不算俊俏但绝对有杀伤力的三十岁男人脸近距离摆在自己面前。这男人眼睛清澈,但脸却是严肃的,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个危险的场景,毕竟眼前的男人抛过来的眼神可是冷如寒冰,气势似要杀了她,山月偏偏这时候想表现可爱圆滑一些,期待这男人能怜香惜玉,别做出危险的举动,她身子稍稍往后移了移,后脑勺贴在门沿上,脸上挂着笑,声音依然如蚊蝇一般。
“大哥,求你别捉弄我了,我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到后面几个字,山月甚至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的啥,声音在喉咙里都没敢发出来,更不用说对面男人能不能听得清,可惜对面的男人还是听见了那最后几个字。山月看见男人脸上表情有点变化,但又说不出这是什么变化。男人转身望着远方,沉默许久,又转身看着山月,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探视,打量,仿佛想看穿山月的灵魂
“一百年了,是你回来了吗?祭神终究是逃不过命运吗?”
山月听的稀里糊涂,心内盘算,难道我长得像他认识的旧人?难道我和他之间有啥联系?祭神?不过,管她是谁呢?有这样一个好地方住着,其他的慢慢查清楚再说。
男人顿了顿道。
“以后你的名字叫寂寥,是我启月祭神的侍女,也是我……”男人后面的话没说,山月等待着后面的话,凝望着男人,男人又看向远方,沉默许久,道“以后再说吧……”
山月盯着男人的背影,心内有一丝丝波澜和堵塞,不自觉地问道。
“你是启月祭神吗?”
男人走向院子深处,只留一串回音和背影给山月。“当然不是!”
祭神大殿,无忧阁内,一缕清香袅袅飘飘,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形坐在榻上打坐,殿门打开,缓缓进来一个颀长魁梧的男人,那人颔首礼拜道。
“祭神,那女魂已安排在菩提院,她还未想起自己是谁。”
“岚风,把卧榻前那个楠木匣子拿来。”
岚风把楠木匣子拿来,无忧十分珍重的打开,里面有一幅精致的人物工笔像,那是一张干净清秀的美人脸,眉眼里尽是笑意,笑得慈悲,笑得如阳春碧水。无忧盯着看了许久,忽然心头一阵刺痛传来,岚风慌忙扶住无忧前倾的肩膀。
“祭神,你心口的封印……”
“无妨,念一遍绝情咒,打坐一会儿就好了。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圣女的那一缕魂魄在破书馆就消失了,我怀疑与菩提院的那名女魂有关。”
“癸丑那边有动作吗?”
“还未有消息传来,这次魂魄悸动应该不是癸丑做的。我会尽快查清楚的。”
无忧挺直脊背,闭眼打坐。岚风把楠木匣子收好,重新放回老地方,悄悄退出无忧阁。
启月国,是介于人间与地狱之间的过渡国界。人死之后,并不是全都变成鬼,如果死去的人生前有着强烈的愿望未实现,或者半是修行之人,或者灵魂特别纯净,都会变成启月国的月隐师。所谓月隐师,就是负责收集人间的孤魂野鬼,度化他们去该去的轮回之路。月隐师需要修行,他们因为月亮获得新生,最后也会归于暗月。月隐师有自己的寿命期限,修行高深的月隐师有两百年寿命,修行一般的月隐师,寿命短则几年,长则上百年。但是也有延长寿命的办法,只是这在启月国是一种禁术。两百年前,一片花海的启月国变成如今的四季冰雪就是因为当年有魂灵在启月国使用了这种禁术。
山月怎么突然就来到这启月国呢?这是个谜。山月在菩提院住了三月,对这里已了解的七七八八,只是对祭神再怎么打听,也是得不到半点消息。祭神在启月国,是最高的存在,是为圣君择选启月子民,向地狱十殿阎罗传达启月国王业绩的信使,换句话说,祭神是十殿阎罗在启月国的监督者。启月祭神从未露过面,山月对自己以外的事情从不上心,只是她清醒记得,黑衣人说过她以后是祭神的侍女,这祭神如此神秘,如果是一个恶魔怎么办,她可不想给恶魔当侍女!打听来打听去,竟没有半点信息,不过好在有一点收获,那个看起来很凶悍的黑衣男子名字叫岚风,是菩提院的主事,这里其他侍女都叫她岚大人,而她也很荣幸地被赐予新名字——寂寥。山月心里很纳闷,为啥要给她取这个一听就很萧索很冷清的名字,虽然她这个人看起来比较冷漠,相处起来也比较冷淡,但就是因为她这种外冷的性格,她内心的火热总是被别人忽视,说真心话,她很想有一个温暖的名字,岚风根本不考虑她想什么,他也不需要考虑她这种小角色的感受。菩提院各位侍从各司其职,虽然岚风说她是启月祭神的侍女,可她这三个月,每天除了睡觉打坐,被逼着想自己是谁,偶尔向其他侍女打听消息,什么脏活苦活累活从未干过。
她每晚都做同一个梦,那是一个模糊的男人盘坐在她面前,一遍一遍重复道‘山月,如有来生,我不和你结夫妻的缘,但我与你允同修梵行的诺。我若得遇明师,必记挂你仍在红尘漂泊,我若得度,必来渡你。’依稀记得梦境中的情景,她好像记得自己叫山月,可其他的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不过,至少她知道自己的真名叫山月。三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叫她寂寥,差点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真名叫山月。
山月坐在小院菩提树下打坐冥想。
无忧站在祭神大殿内,念一句口诀,手指在眼前一划,便看清菩提院内的一举一动。
无忧挥一挥衣袖,摇身一变一身玄衣道服,头戴百鸟翎羽,清雅俊美的脸上更添一份神秘感。大殿门缓缓打开,一侍女进来,低头参拜道。
“祭神,圣君请祭神到宫内议事。”
无忧点头,示意侍女领路,向宫内走去。
启月宫殿,没有天朝圣国的宫殿奢华大气,但也有着作为一国之宫殿的气派。圣君坐在龙椅之上,没有上朝时的威严,而多了一丝朋友相处时的慈善和蔼的柔和。无忧站在殿下俯身一躬参拜,圣君尊敬赐坐,询问无忧近日拜月祭月事宜后,便走近无忧,两人耳语的距离,悄声问道。
“找到祭月圣女了吗?”
“请圣君赐罪,暂时还未找到。”
圣君面上闪过一丝阴郁,挺身回到龙椅之上,威严且高高在上,冷声道:“请祭神尽快找到祭月圣女,不要误了启月百年难遇的火月祭典!”
“无忧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圣君厚望!”
无忧起身参拜,退出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