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帆从早到晚缠着她,连到菜市场买菜都非得跟上,路走得有些远了,两条小短腿要跟上她的节奏愈发的显得艰难,嚷嚷着要她抱,惹得她又好笑又心疼,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拉着他走,眼睛基本上没离开过他小小的身体。
帆帆突然把嘴巴张成了0型,大大的眼睛直视前方,突然伸出了小手,指着前方道:“姐姐,帅叔叔来了!”
沈无忧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定睛一看,看清楚来人时胸口猛地被一股情绪撞了撞,久久的,瞪大的双眼竟泛起了烫人的热潮。
十米外,他正笔直地站着,颀长的身躯下,一身随意的装束敛去了他平日惯有的冷漠,眉宇间竟散发着久违得让她心疼的温柔,好看的双眸紧锁在了她的周身。
沈无忧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帆帆松开她的手,迈着笨拙的脚步向他跑去,她才猛然惊醒,快步迎了上去。
沈忘川有些不舍地把目光从沈无忧的身上收回,微笑地蹲下了,张开双臂迎接小家伙的热情。
“叔叔,叔叔……”
帆帆终于如愿以偿地让人给抱上了,哈哈大笑着在他的怀里得瑟,沈无忧微笑着靠近他,沉着嗓门对帆帆说:“好了好了,帆帆乖,叔叔开了一天的车,很累的,你先下来!”
帆帆小嘴一扁,委屈地回头看看她,肥肥的小屁股坐在沈忘川的手臂上,此时因为挣扎不断地往她的方向拱,俨然是在反抗,沈忘川笑而不语,不但不把他放下,还把他连连举高,逗得他叩叩叩的笑了。
院长在正在院子里打扫着,听见了笑得这么欢的声音,欢乐地从院子里走出来,一看到抱着帆帆的沈忘川,整个人就显得拘束了起来,迎上前来,道:“原来是沈总裁来了,怪不得把这小家伙逗得那么欢乐……”
沈忘川抱着小家伙,礼貌地跟院长寒暄了几句,沈无忧趁机把帆帆从他怀里拉走,可那家伙就仗着有人护着,扒着沈忘川的脖子死活不放手,还用两条小短腿踢她,沈无忧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小小年纪就懂得分辨哪个才是该扒着不放开的人,这家伙的眼睛是又多灵光!
“好了,进屋再说吧。”
院长微笑着看了眼无忧,对沈忘川道,又给帆帆使了个眼色,让他知道她生气了,小家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沈忘川的脖子,对院长张开怀抱。
院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他抱了过来,哄着他进了屋,门外就剩下了沈忘川与沈无忧。
几天不见,两人都显得有些生疏,不久前的一场不欢而散终究在他们的心底留下了一条梗,刺痛了他,更刺痛了她。
沈无忧柔柔地看着他,淡淡地笑着,道:“先进去吧,等会带你到市中心去看看酒店,合适的就在那先住一晚吧。”
“你这是在邀请我去开房么?”沈忘川自知,短时间内没办法让两人破冰,故意逗她。
沈无忧巴掌大的小脸蛋在夕阳的余晖下泛起了潮红,不知所措地看看他,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是这里不欢迎我?”
她更窘了,艰难地对他笑着,道:“我只是想不到你会突然过来,这里供人睡的地方不够,环境不是很好,我怕你不习惯。”
他静静地凝着她,半晌,绕过她的身体向一旁的车子走去,一阵清风带上了属于他身上独有的清爽气息,以及那股透着淡淡哀伤的烟味,拂过她的脸,让她知道,这个她日思夜想,想到心都疼了的男人,来了。
在这块承托她所有脆弱的土地上,她第一次迎接心爱的他,场面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他打开了车尾箱,陆陆续续地搬下来几箱东西。
怪不得他会开这辆车,原来是运了这么多东西来。
旋即,她步伐轻快地跑了过去,有些吃惊地问:“这都是些什么啊?”
沈忘川拍拍手里的灰尘,“第一次来,不知道该给孩子们带什么,就随便带了几箱吃的和穿的,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过几天我再派人运过来!”
“……哦,谢谢。”
她的心里早就滚烫一片,低着头默默地在他身旁站了一会,道:“先把它搬进去吧,院长在煮饭,你不嫌弃的就在这里吃顿晚饭吧。”
他一愣,脸上似乎有些笑意,淡淡道:“好。”
他的声音很好听,沉沉的,极度富有磁性,如果他稍稍把声线压低来说话,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字也能酥了人的心。
箱子有些大,两人分别托着箱子的一边,来回走了三次才把东西搬进了屋里。
小朋友们有了经验,大概猜到是这个叔叔又给他们带来了好东西,一个个乐呵呵地围着那几箱东西转,沈无忧尴尬地朝身旁笑得温柔的男人,道:“对不起,他们比较调皮,你别太介意。”
许久,他才侧目看看身旁的她,目光变得有些遥远了,轻轻地问:“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顿时,她陷入了回忆的潮涌,晶莹的双眼变得有些朦胧,望着打闹的孩子,声音带上了屡屡的伤感,道:“……十二岁以前是,可想起来都快要忘得差不多了,画面很朦胧,记不清了……”
他疑惑地看她,问:“十二岁以后呢?”
她一愣,突然笑得很美,凄凄道:“十二岁以后,我就不属于这里了……”
我到了有你的城市,在你最天真烂漫的时候遇见了你,三年里,我跟你相识,相知,相恋,我把一辈子托付给你,你也曾许我白首不相离,可是天意弄人,七年后的我们正朝着各自的人生轨迹,各奔东西。
无声地告诉他,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可是却残忍地没能让他听见,更摸不着,只是想着想着,心里又不争气地疼了。
沈忘川在旁显得有些惘然,侧眸看她,只见她脸色如常,眼底却缓缓地泻出了浓浓的哀伤,她的话没说完,可他又觉得她已经说了,只是他听不见而已。
这时候,帆帆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傍大款”了,抱着沈忘川的腿就是一阵乱晃,沈无忧沉声呵斥他,他却侍着身旁有个“大款”,奶声奶气地一哼,笑得两排小白牙闪闪发亮,“叔叔,陪我玩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忘川无奈地笑了,对沈无忧说:“我带他去玩一会,趁着有时间你先把这几箱衣服都分给孩子们穿吧。”
她一愣,道了声好,他便拉着帆帆,一大一小两个人经过院子出了门。
沈忘川被帆帆拉到孤儿院的后山,乘着夕阳,小家伙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一脸正经地说:“叔叔坐这里吧。”
摸摸他的头,他失笑着坐了下来,“这里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吗?”
小家伙眼珠儿一溜,小小的一双手就这么放在他的腿上,显得格外的亲密,他突然站了起来,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我偷偷告诉你哦,这是姐姐常常来的地方,她很不乖,因为我看见她在这里偷偷的哭了!”
沈忘川一愣,胸口难受的疼着,揽住他小小的身体,把他抱到腿上舒服地坐着,“姐姐不是不乖,姐姐只是触景生情了。”
“什么叫触景生情?”
“这是姐姐的故乡,跟姐姐要好的那个院长去世了,回到这里,姐姐想起了老院长,所以就伤心地哭了。”
帆帆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儿,半晌,又问:“那老院长去哪里了啊,她为什么要让姐姐伤心?”
孩童年代是人这辈子最纯真的时光,眼前的小男孩让他想起了儿时的自己,他也曾围绕着慈祥的母亲,问些让人忍俊不禁的问题,可母亲脸上的表情总是幸福的。
这些年,那些人都不在了,那些事也都远了。
“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但是她曾经让姐姐幸福过,,所以在姐姐的心里,她一直都在。”
帆帆连连点头,小嘴一扁,有些不乐意地道:“那老院长去世了以后,姐姐怎么办啊?帆帆不想看到姐姐哭……”
沈忘川的笑容很淡,抱着帆帆在怀里温情地摇晃,道:“老院长过世了,姐姐就少了一个爱她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有很多本该由姐姐和院长一起去经历的事情都再也不能了……”
帆帆还小,这时候的他还没懂得那些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后才会有的感悟,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断地向沈忘川追问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他们一大一小重叠着的身影后,沈无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迎风而立,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是来喊他们吃饭的,无意中听见了这么一段对话,心一疼,哭意便直往喉咙上面涌。
他说,失去一个爱的人,最大的遗憾就是,有生之年,很多本该与她一起经历的事情,却再也没办法一起经历了,这大概是这七年来,他对失去母亲唯一有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