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佳儿喜讯
“卓然,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寄来的?”潘浩儒隔着房门,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信封里是一叠纸钱。
潘浩儒明白,许卓然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是他过去的惹下的情债,那些莺莺燕燕寄来贺他们新婚,故意恶心他们的。
而事实上,应该是董薇寄来的,如果自己依旧坚决的不去看她,就请自己在她去世后,再去她的坟墓前悼念她。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
潘浩儒心中乱作一团,一边是命运多舛、处境堪怜的董薇,而另外一边,又是经历诸多波折才终于走到一起的许卓然。
孰重孰轻?早就了然于胸,然而,这个时候,这样的比较根本毫无意义。
卓然要安抚、要宽慰,而董薇也不能弃之不顾。
静静地立于门外,轻轻敲着房门。
“卓然,别意气用事,你打开门,我跟你慢慢说!”他态度肃然,语气沉重,然而房里的她却没有回答。
“是董薇寄来的,不过,你误会了。她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想诅咒我们,是她自己!”潘浩儒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眸如墨色,面沉似海,他缓缓说道,“董薇,是我初恋的女友。之前你问我,我隐瞒了。那是因为阴错阳差,我们始终是缘分不够,没有走到一起。她对我有些偏执,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现在,她病了,乳腺癌。对她,我只有同情,没有你想象当中的纠缠不清。卓然,你想想,我认识你的时候已经36岁,经历过不止一个女人,也有过婚姻,我爱什么样的人,我要什么样的人,我清清楚楚楚。今天,我快40了,我不会因为冲动和莽撞犯错,你是我追着、捧着,恨不得捂在手心里的,我会负你吗?”
许卓然依旧没有开门,也没有应答。
潘浩儒在门口来回踱步,神情中不再是风淡云清,眼中分明是焦虑和不安:“我们之前有过约定,不要猜忌,有了问题,就要解决它。你把自己关起来,是拒绝我,还是拒绝自己?”
还是没有声音。
潘浩儒眉头深锁,终于大步离去。
而房间里蒙着被子的许卓然,虽然气恼、伤心,可是他的话,每一句都尽收耳中,该信他吗?她心中一片混乱。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潘浩儒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他几步走到床边,没有一把掀开她蒙在头上的被子,只是坐在床上,俯身凑在她的身边,用手轻轻隔着被子拍着她:“多大了,都快当妈了,还这么小孩儿脾气!”
许卓然突然一把掀开被子,两眼红肿地看着他:“是不是,曾经每一个跟你交往过的女人,在你心底,都把她们当成是你的女人,你对她们都存着一份疼惜和责任,每一个人出了事,你都要管,对吗?”
潘浩儒拉起她的手,眼中含笑:“当然不是了,在你口中我成了情圣,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是希望她们过的好,但是我无力也无心为她们做什么,就像她,除了鼓励与安慰,不会有实质性的帮助。”
许卓然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说了一句:“你骗人!”
潘浩儒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紧紧用手箍着:“怎么骗你了?就一个口红印,就全面否定你老公了,你心理防线也太脆弱了!”
许卓然把头扭向一边:“你出去吧,我不想跟你说了!”
“不行!”潘浩儒扳过她的脸,“不能让问题过夜,今天一定得说清楚,否则明天一早,你没准儿又跑青海还是西藏什么地方去了,我现在老了,追不动了!”
“老了,老了还四处弄情?”许卓然接了一句。
潘浩儒突然笑了:“我记得我岳母是河北人,我岳父是宁波人吧?”
“怎么了?”
“你家祖上应该不是从山西迁过来的?怎么醋劲这么大呀!”潘浩儒轻轻晃着她,声音柔柔的。
“滚!”许卓然突然喊了一句。
潘浩儒突然笑了,把头低下,以自己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头:“是不是有了?”
许卓然没说话。
潘浩儒眼里含着笑,紧紧抱着她:“我说最近情绪这么不好,原来是宝宝来了,既然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什么?”许卓然用力挣脱着他的手臂,“谁原谅谁?”
“好好好,别激动,你原谅我!”潘浩儒在她发间不停地吻着,眼中是满满的溺爱和温情。
“我没原谅你!”许卓然恶狠狠地喊着。
“好了,就一个口红印,什么都不能代表。搂跟搂、抱跟抱有着本质的区别,无关情爱与欲望,只是一个朋友间的安慰!”潘浩儒抱着她,试图小声解释。
“我不听。我明天也去街上找人抱,找人亲去,看你怎么说!”她还是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好了,别说气话了,乖,好好听我跟你说!”潘浩儒抱着她,缓缓将他和董薇的往事讲给她听。他语气平和,态度超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他所讲述的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
当他讲完以后,又轻轻拍拍许卓然的脸:“如果说有错,我应该事先告诉你,不该隐瞒。但是……”
“但是你前情往事太多,红粉知己数不胜数,你也不知道哪天会有谁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所以没办法一一提前报备,对吗?”许卓然脸上依旧气鼓鼓的,只是潘浩儒知道,现在的气与刚刚相比,那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红色暴雨警报已经解除了。
“胡说!”他的下巴在她脸上摩挲着,浓情蜜意又带着些许的珍重与宠爱。
“我现在好担心,说不定哪天在大街上,就会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跑过来,管你叫爸爸!”许卓然突然语气低沉又带着一丝幽怨,缓缓说道,“你是不是早就儿女双全了?”
“是!”潘浩儒应了一声。
“你?潘浩儒!”许卓然的声音里立即充满了哭腔。
拉着她与自己四目相对,潘浩儒淡然一笑:“这不,我女儿都多大了,还赖在我怀里让我哄呢!”
“潘浩儒!”许卓然突然恶狠狠地郑重地喊着他的名字。
“在!”他笑容和煦,“一生气就指名道姓的叫,就在你身边,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之前我曾经问过你,董薇是不是你以前的红粉知己,你说没有,你为什么骗我?”许卓然依旧耿耿于怀。
“这个!”潘浩儒笑容不减,只是眼眸中微微闪过一丝阴郁,低声说道,“她不算,真的!”
“难道,在你心中,始终有一方净土,是为她所留的?因为初恋,因为……”许卓然慌了,面色发白,身子微微战栗。
“瞎说!”潘浩儒用下颌轻轻磕着她的头,“怎么总爱胡思乱想?就因为你这样,有影没有影的事情就浮想联翩,我敢跟你说吗?”
“潘浩儒!”许卓然神色凝重,水灵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力,如同秋水照人寒,这种冷浸浸的俏丽,分外动人,“如果以后,你真的在外面有女人,你就藏好,要骗,你也骗的彻底干净。千万别让我知道。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自己最讨厌那些女人,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我发现,原来事到临头,我也是如此。本来我刚刚看到那个口红印的时候,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忍,因为我就是第三者,这是报应,来得好快,除了忍,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没有资格要求你的忠贞,可是,可是……”
她眼中噙着泪水,泪水在她眼中盘旋,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紧紧咬着嘴唇,跟自己较着劲。
潘浩儒叹了口气,双手捧起她尖尖的下巴:“说着说着,又胡思乱想了。好了,这次是我不对,以后大事小情,都跟你报告,好吗?”
眼泪终于从她眼中淌下,她抽泣着,仿佛比刚刚还要委屈。
潘浩儒眼中柔情似水,注视着她,无可奈何地笑笑,又把她搂在怀里。
渐渐的,好像她伏在他的怀中睡着了,潘浩儒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悄悄起身向屋外走去,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她光着脚跑了出来,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看着他。
“你去哪儿?”她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
潘浩儒一把将她抱起,又重新走回房间放在床上:“去给你把饭菜热一下,刚才闹了一阵,体力消耗不小,得吃点东西吧,不能饿坏我们的宝宝呀!”潘浩儒的手轻轻地捂在她的小腹。
许卓然撇了撇嘴:“试纸也不一定有谱,没准儿明天早上老朋友就来了,又空欢喜一场。”
“不会!”潘浩儒一脸笃定,“我知道,宝宝来了!”
“切,你怎么知道的?”许卓然仰着脸,眼中闪烁着疑惑。
潘浩儒拍了拍她的脸:“因为你的身体,我比你还要熟悉!”
“流氓!”许卓然恶狠狠瞪着他。
“呵呵!”潘浩儒笑了,“我只是发愁,通常孕妇情绪都会很不稳定,哎,我担心我以后的日子,哎,心神俱疲,肯定难熬。”
“咦?”许卓然皱着眉头,突然嗔道,“我怎么回事?明明刚刚是痛彻心底,再也不想看见你,怎么这么一会儿,三言两语就原谅你了?”
“呵,你慢慢想吧!”潘浩儒帮她拉好被子,“想吃点儿什么?刚刚那个‘青衣素心’不错,挺爽口的,我热一下,给你拿上来!”
“不要!”许卓然摇了摇头,“你拿鸡汤给我煮点面吧,再放两朵香菇,突然特别想吃!”
“好!”潘浩儒应声下楼,只是步子依旧有些沉重,他仿佛想起了多年以前,朱静在怀他们那个孩子的时候,隆冬腊月间午夜12点,突然想吃黄瓤西瓜,潘浩儒开着车四处乱转,转了半个北京城,才在妇产医院门口的水果店里买到,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现在也该上初中了。
卓然,一定要好好的。
潘浩儒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走进厨房,动作麻利又小心翼翼地为她煮着面条,不仅放了鸡汤,还特意从炖鸡锅里挑了好几块鸡肉,放在菜板上切成细丝,又泡了香菇,一起放在面汤里以小火煨着。闻着锅里冒出的阵阵香味,看着徐徐上升的热气,他才感觉心情稍稍平静下来,靠在墙上静静地抽了一支烟,又细想了想,随即打开冰箱,拿出一罐泡椒黄瓜,从里面舀了两勺,放在小碟子里,滴上几滴香油和醋,关了火,盛了一大碗面条,放在托盘里,缓缓端到楼上。
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静静地躺在床上,怀里拥着一个娃娃,柔和的灯光下,精致的五官有些朦胧,纤长细密的睫毛静静地覆盖下,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形,嘴唇轻抿,微微上翘,显出几分顽皮。
坐在她的床头,握住她的手,凝注着她那微微有些潮红的脸,伸出手指情不自禁地轻轻抚着她的两片朱唇。
熟睡中的她,可爱、甜美得像个天使,静静合拢的嘴唇诱人而娇媚,谁又能想到,这张嘴,时而伶牙俐齿、口吐莲花,时而又犀利刻薄,让人无法招架。
潘浩儒唇边浮现起一丝淡淡的略带无可奈何的笑容,就在此时,她睁开了眼睛,看到床头的饭菜,突然食欲大起,几分撒娇,几分任性地嘟囔着:“你喂我!”
“好!”潘浩儒端起面凑到她面前。
许卓然一面吃,一面美滋滋的。唇齿之间全是香味,还有一股绵绵的爱意涌入心田,这可是潘潘的爱心呢,享受着他的喂饭,吃了一会,她心情大好,不由赞道:“真好吃!”
潘浩儒笑了:“是吗?我尝尝?”
许卓然眼眸微眨:“什么意思?让我喂你?”
“嗯!”潘浩儒把碗递给她。
“美得你,我还没原谅你呢!”许卓然嘴上不松口,可是手里却接过了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送到潘浩儒嘴边。
潘浩儒扭过脸:“没创意!”
“啊?”许卓然愣了,“你还想让我嚼完了再喂你?”
潘浩儒笑了:“未尝不可?”
“你?”许卓然咧着嘴,刚要反驳,突然胃里一阵不适,又干呕了起来。这一次,把刚刚吃下的面条全都吐了出来。
而且是吐了潘浩儒一个满怀,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一片狼藉,再对上她的眼,看她歪在床上,还一脸无辜的对他笑,潘浩儒伸手指了指许卓然:“明天早上去医院检查,要不是宝宝,看我怎么教训你?”
第二天一早,还在熟睡中的许卓然就被潘浩儒叫醒了。
他哗地一下拉开窗帘,五月间初夏灿烂的阳光一下子照射到室内,暖暖的,更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你先上班去吧,我再睡一会儿!”许卓然拥着被子,翻了个身,试图再睡个回笼觉。
然而潘浩儒不仅打开音响,放起了音乐,还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起床,去妇产医院,我都安排好了!”
“不要吧,你上班吧,我下午找宋萱陪我去!”她还在耍赖,说着把头又往枕上靠去。
潘浩儒像拉一个不倒翁一样:“哪有下午查的?都是一早去,你快点!”
许卓然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终于起身向浴室走去,而潘浩儒则位开衣柜,帮她挑着衣服。
层层波浪的暗紫色喇叭裙有舞裙般的浪漫,白色的飘带雪纺衬衫飘逸典雅,当许卓然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他把衣服递了过来。
“这裙子可以,不过上衣不太配,帮我拿那件黑色的丝绒短袖小洋装,掐腰的那件!”
“那件不行,太紧了!”潘浩儒扫了一眼衣柜里的衣服,“你这些衣服没几件能穿的,下午回来我跟你去买几件,这件白的挺好,宽松的下摆,穿着舒服!”
许卓然接过衣服,叹了口气:“你怎么跟宋萱似的,还没怎么着呢,就把孕妇裙套上了,你们俩倒挺合拍的!”
然而话音刚落,自知失言,立即抬头对上潘浩儒的眼。
“对不起,我们都是有过去的人……”许卓然深深地吸了口气,“要想没有负担的相处、随意地讲话,都仿佛有些奢侈……”
潘浩儒把她拉了过来,对上她的眼睛:“卓然,你看着我,对面这个人,你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完全依靠吗?”
许卓然注视着他,半晌无语,只是眼圈微微有些发红,终于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喃喃地说了一句:“因为爱,因为珍重,所以迷茫,患得患失,我现在如同惊弓之鸟,怕了,一点儿自信和防御能力都没有。要是哪一天,遇到点儿什么事。我只有缴枪投降,仓皇逃走,没有能力应对了……”
“逃走?”潘浩儒仿佛恼了,“那我就天天把你带在身边,形影不离,这下放心了吧!”
“别,远香近臭,那样用不了半年,我就成了下堂妻了,我真是不明白,我怎么就陷入这样进退为难的境遇了呢?潘浩儒,你真是个魔头!”她瞪着他,一脸严肃,不似开玩笑。
潘浩儒则似怒非怒,他点了点头:“行,这些话,我都给你记着,全当你是怀孕初期情绪不稳定的无心之言。我从今天开始写准爸爸日记,等以后宝宝长大了,我得让他看看,为了他,爸爸多么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许卓然望着他,不由抿着嘴唇怯怯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