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挽回的。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不小心掉到地上的最后一口蛋糕,考试时粗心涂错的答题卡,已经说出口的伤人恶语,幼时摔倒后留下的一小块疤……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不能当做是没有发生过,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努力去弥补。
    蛋糕掉到地上就再买一个,这次没考好下次就更加细心些,说错了话就真诚地道歉,留下了伤疤就涂上能消退疤痕的药膏。即使再怎么用力也擦不掉曾经留下的痕迹,但最终也能让那一点污迹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淡若不存。
    但是唯有一件事,无法挽回,也无法弥补。
    那就是「死亡」。
    生命的消散就像手心的风,无论怎么握紧拳头,也无法留下,甚至连一点弥补的机会都不会存在,因为那个死去的人已经再也听不见、看不见、触碰不到这个世界。
    死亡就是一切的结束。
    *****
    横滨的冬天到来了。
    隆冬的寒风呼啸着刮过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巷,像是冰棱划过行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鹤见川裹紧了脖颈间围着的毛线围巾,小跑着钻进了砖红的写字楼里,小短靴上缀着的绒球晃起又落下。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昨天圣诞节刚过,街道上浓浓的圣诞氛围还未散去,侦探社里摆着的一棵小小的圣诞树今天也还没收起来,尖尖的树梢上顶着星星灯,在彩带的缠绕里亮着温暖的淡黄光芒。
    推开社门,扑面而来的暖气让鹤见川满足地呼出了肺里冰冷的空气,她踏踏地跑进了接待室,把自己丢进了铺着毛毯的长沙发里。
    “好~暖~和~~”
    鹤见川抱着抱枕,裹着毯子打了个滚。
    端来一杯热茶,与谢野在边上的沙发上坐下,语调间带着温柔的笑意:“被冻到了吗?”
    “嗯——外面好冷噢……”鹤见川拖着尾音软绵绵地回答她,“感觉耳朵都要冻掉了。”
    她把自己裹成了茧,扑腾着坐起来,伸手拿过了桌上的热茶,呼呼地吹凉了些,小口的啜饮起来:“不动回来了嘛?”
    “他在隔壁街的店里买关东煮。”刚帮鹤见川整理完办公桌的山姥切拽着斗篷的帽檐,走进了接待室,在鹤见川的对面坐下,“大概还需要十分钟。”
    “关东煮……我也想吃!”
    “……我现在去帮主上买一份?”
    “啊、打电话让不动多买一点回来就好了,我们一起吃。外面好冷……我不想出去了。”
    “是。”
    给不动发了条简讯,山姥切很快便收到了对面言简意赅的一个“ok”的表情包,显然不动也已经冷的不想多打字了。
    他刚放下手机,就听见侦探社的大门嘭的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乱步吵吵嚷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伴随着国木田一板一眼的几声应话,没几秒两人的声音就到了接待室旁。
    “真是的这种天气还要让本大人亲自出门、所以说警察这些家伙真是——啊、斗篷君你往里坐点!……鹤见川你这家伙快把我的毛毯还给我!”
    黑发的少年大大咧咧地往山姥切的身边一坐,就要伸手去扯鹤见川身上裹着的毯子,鹤见川立刻咕噜噜地滚了一圈,把毛毯整条都裹在了身上,折口处压在了身下,趴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抱枕里装死,用行动拒绝还毯。
    “鹤——见——川——!!”
    一脚踩在桌子上,乱步扯住鹤见川身上裹着的毛毯,用力地往外扯,“名侦探的毯……呜哇烫烫烫!与谢野小姐!毛巾!抹布!”
    打翻的热茶溅在了他的脚踝上,烫的他直跳脚,但手里还不忘扯着他宝贵的毛毯。
    “鹤见川你快点把毯子还给我!!”
    “我先拿到这个毯子的——”
    一左一右地扯着毛毯,乱步和鹤见川吵吵闹闹了好半天,最终毯子还是到了乱步的手里,鹤见川只能裹着山姥切的斗篷窝在沙发角,哼哼唧唧地小声说乱步坏话。
    “好了好了,明天我再多带一个毯子来。”与谢野打圆场,给鹤见川投喂了一颗酥糖,看着鹤见川立刻又开心了起来,无奈地露出了一个笑。
    简直就和小狗狗一样好哄。
    “那能不能带棉被来?”
    鹤见川咬着糖果,双眼亮晶晶地问道。
    与谢野:“……”
    失策了。
    “棉被暖和一点——对了、我们能不能搞个被炉?”鹤见川比划着让人看不懂的手势,摇头晃脑地继续说着,“我想了一下,还是被炉最舒服。”
    “不行、在工作的地方准备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怠惰了,鹤见前辈!”国木田严肃地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驳回鹤见川的提案,“侦探社是工作的地方,有限的经费应该要投入到改善办公设施这种必要的地方才对,不应该将经费花在这种会消磨心志、让人堕落的东西上!”
    “……”鹤见川默默地捂住了耳朵,扭开了脸,“不听不听、国木田念经。”
    反正都是政府掏钱报销,被炉就是必要的“办公设施改造”嘛!
    “鹤见前辈——”
    国木田还要说些什么,但却被乱步打断了。
    “咦?国木田、听起来你好像对被炉了解的很多嘛!‘消磨心志’、“让人堕落”什么的——简直就像是亲身感受过一样。”
    “呃、”国木田不知为何突然住口了,像是被乱步的话给噎住了。
    “说起来,国木田,你之前不是说想推荐一个朋友来侦探社工作吗?都一个月过去了,怎么还没来?”乱·十分想要被炉·步对国木田发起了二次攻击。
    “这、这个的话……”
    国木田少见的露出了无言以对的姿态。
    『花袋那家伙说是要‘冬眠’,死活不肯离开面被子出门』——这种理由让他该如何和侦探社的同事前辈们说出来啊!
    他支支吾吾了片刻,最后下定了决心,心一横,答道:“——明天就可以带他来社里面试!”
    如果花袋还要说什么“家里宅不冬眠会死”、“让我离开芳子(棉被的名字)就是要我的命”之类的借口的话,他明天就把这家伙连同他的棉被一起打包用货车运到侦探社来!
    “噢、那就好。”
    乱步并不在意地答道,并做好了以权谋私的准备,打算将准新人的入社测试题目改成「买一套让名侦探满意的被炉回来」。
    *****
    鹤见川没能在国木田介绍的新人第一天来的时候见到对方,因为晚上回家的时候,鹤见爸爸年假回来过年了。
    比起去年,今年家里又多了一口人,显得愈发热闹了起来。鹤见爸爸和鹤见妈妈一样,十分良好地接受了“家里多了个一米七大儿子”的事实,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他觉得应该算是自己赚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年,又拜访了附近的亲友,侦探社的三个少年少女也收到了一份大红包,同样的,鹤见川他们也从社长里收到了丰厚的奖金和压岁钱,虽然鹤见川并不缺钱,但是“身负巨款”的感觉就算是她也是很喜欢的。
    数完了这两天收到的压岁钱,鹤见川在心里计算着自己又能买到多少喜欢的糖果,缩在被窝里,抱着鬼丸国纲美滋滋地睡着了。
    她久违的做了一个正常的美梦,梦见自己坐在高高的糖果山顶,伸手一抓,到处都是她喜欢的糖果。她捧起了一大捧的糖果,向天上丢去,立刻就下起了一阵糖果雨,糖果的包装纸亮晶晶的,就好像是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落了下来。
    鹤见川向后躺了下来,被糖果包围在了中央。她翻了个身,咕噜噜地顺着糖果山往下滚啊滚,滚啊滚,滚啊滚啊滚啊滚……
    砰!
    鹤见川的脑门撞上了什么东西,她睁开了眼。
    冷冰冰硬邦邦的木头桌脚伫立在她的面前,身下躺着的地方有点硬,还有点凉飕飕的,鹤见川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睡觉时穿着的里衣衣襟开了。
    胡乱系好了衣带,鹤见川撑着榻榻米爬了起来,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环顾了一圈,确定自己是在无一郎家她的房间里。
    她上一次入梦是在半个月前,也是训练了一天,然后在夜里睡觉的时候又回了横滨。她还不太确定自己来来去去的时间间隔到底是怎么操控的,但是如果按照不动的说法,是她的祖宗鹤见大人安排的话,鹤见川只觉得祖宗大人大概和国木田很有的聊,真是一点时间也不浪费,争分夺秒地压榨她的训练时间。
    鹤见川慢吞吞地换好了队服,拖着鬼丸国纲打着哈欠出门了。
    正好是队士们起床的时候,鹤见川混在一群队士之间啃完了早饭,老老实实地到院子里找无一郎领今天的训练安排。
    鹤见川不知道无一郎知不知道她每天夜里都会回一次横滨,虽然她回横滨时一般只过了半个月,变化不算很大,但几个月累计下来,别的不说,她的头发就好像两天就长了一大截似的,不过无一郎貌似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也不在意,每天早上和鹤见川过两招,就给她安排今天的作业。
    空挥、耐力跑、砍木桩、平衡木、实战挨打(划掉)训练……从早上到夜里,安排的满满当当,这几天还另外安排出了一点时间给鹤见川搓刀裝。
    鹤见川被无一郎放着太平洋喂了几招,get了今天的任务,兢兢业业地跑去院子里属于她的那个角落,准备一边空挥一边等香奈乎和祢豆子来,不过她跑出去几步,就又拐了回来,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个红封画着粉花的纸袋出来。
    “无一郎、这个给你。”鹤见川把纸袋递到无一郎的面前。
    “……?”
    无一郎的盯着送到他面前的纸袋,眼神里露出了几分疑惑。
    “压岁钱,这份是爸爸今天给我的。”鹤见川挠了挠脑袋,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给她的压岁钱会跑到梦里来,不过既然今天是新年的话,也给一份无一郎好了。
    虽然爸爸不认识无一郎,但是如果爸爸认识的话,肯定也会给无一郎压岁钱的,就像是给不动、给山姥切、给乱步晶子国木田他们压岁钱一样。
    “现在离新年还有几个月。”无一郎回答道,手中并没有接下鹤见川给他的“压岁钱”,虽然他对这些事情并不太了解,但他也知道,压岁钱应该是新年时长辈给晚辈的东西。现在既不是新年,鹤见川也不是他的长辈,他没有收下的理由。
    鹤见川想了想,发现他说的有道理,虽然横滨在过年,但是大正这个时候甚至还没有入冬。
    但是等到大正的新年来了,她万一刚好不在怎么办呢?能够操控“出阵”时间不是她,而是她已经死掉了的老祖宗……难道她要烧纸钱拜托老祖宗,等到大正的新年让她准点来一次吗?
    鹤见川皱起眉毛思考了一下这个严肃的问题,但并没有思考出个答案,于是她摇摇头,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噢、那就当保护费好了!”她顺手把压岁钱往无一郎手里一塞,又摘下腰间系着的小袋子,从里头倒出了几颗弹珠,一起塞进了无一郎的手里,“还有这个,之前、唔——昨天和你说的、给你的刀裝。”
    她把袋子重新在腰间系好,抱着刀跑去训练了。
    鲜红崭新的纸封上绘着几朵粉嫩的樱花,正中间工工整整地竖写着「お年玉」三个毛笔字,因为纸封里装着东西微微鼓起,几颗在晨光里闪耀着淡淡金光的弹珠错落地压在纸封上,阳光透过弹珠,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光晕,映在朱红的纸上。
    少年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封和弹珠,犹豫了一瞬,将它们一起收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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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无一郎打开了这份压岁钱,然后陷入了迷茫
    无一郎:……这是什么?(看着手里的现代钞票)
    ————
    无一郎对鹤见川的感情比较复杂,虽然鹤见川年纪比他大,但是鹤见川性格就像是个小孩,他对待鹤见川,有时候就好像是他的哥哥对待他,鹤见川就像是他幼时一样的弱小,他像是曾经他的哥哥保护他一样,下意识地保护鹤见川。
    然而鹤见川确实又比他年纪大,所以有时候鹤见川做出一些事,他会想起自己的哥哥,比如说压岁钱,如果他的哥哥还在的话,他本来应该是会从哥哥的手里接过压岁钱
    ——
    反过来,鹤见川对无一郎的感情就很简单:
    “爸爸!”(抱紧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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